《隋俞而安》墨白涅

8、第七章

　　浅山就在城外，骑马路程并不远，很快便回到城里。
　　街市里骑马的速度不快，隋安便开始在马背上跟俞戎扯闲篇，结果转过一街，刚看到隋府的大门，俞戎忽然伸手勒住了隋安手里的缰绳：“公子，”

　　隋安一皱眉，心道怎么这么快这称呼就又回去了，结果还没开口，俞戎却先他一步，道：“府上不太对，现在走正门恐怕不方便。”

　　“？？”隋安脑子里卡顿了一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手上缰绳就被俞戎牵着拨转马头，绕路去了后院的小角门。

　　隋安不明就里：“什么情况？”

　　俞戎简洁回答他：“府门关了，门外站的人也从没见过。”

　　隋安看得并没有他这样细致，只能努力眨眼大致回忆了一下，门外站没站着人他没看到，但府门好像的确是关着的，难怪远看上去觉得有点奇怪。

　　两人绕到后角门，拍门喊来的却不是小厮，而是后院的老花匠。
　　老头一开门还有些震惊：“两位少爷怎么从这门回来了？”说着伸手要接缰绳。

　　俞戎摆手，只问他：“府上来了人？怎么前门关上了？”

　　“前门关上了？”老花匠听他这样问赶忙摇头：“老头子也不知道，但前院刚才有人过来，把罩楼的小兄弟几个都带去了。”

　　“我们去前面看看，”俞戎说着把隋安手里的缰绳也接过来递给老花匠：“马留在外面，槽里稍给加点草料就行。”说完带着隋安穿回廊往前院去。

　　这种会客都安排在头进院的大厅里，两人从里往外走，刚过内仪门进二进院，就有守在后门的小厮着急忙慌把两人拦了下来：“两位少爷！老爷早先留过话，说让二位去西厢静室等他。”
　　这很明显就是有意不让他去前院堂了。隋安点头应下，又问那小厮：“前院来的是什么人？你可见到了？”

　　“进来的只有府衙的徐师爷，穿的常服，也没带随从，但剩下在门口守着的倒是绒火帮的几个混子。”
　　“徐师爷到班房来也没说别的，只说是找老爷打听点事情，剩下的小的就不清楚了，后来管家就到班房来让我们关了府门，然后就交代我等在这里候着，给两位少爷传话。”
　　三人一路到静室门前，那小厮伶俐，路途中间便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倒全交代清楚了。虽然是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但话里话外不难看出来，隋景明授意关府门，显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把他们两个跟前堂的人隔开。

　　跟他们两个相关，又扯上官府和小混混，不管从哪边看都不像是好事。关于此隋安能想到最坏的原因就是俞戎的事情有所败露。
　　想到这里他不由往身旁看了一眼，俞戎刚才脸上有些沉重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无波无澜的面皮和古井一样的瞳仁——完全置身事外一样的平静。

　　俞戎这种平静到漠然的表情，就他这几年的理解来看，情况恐怕十分不美好。

　　在战场上，面对的情形越是危险，就必须越是冷静。一来为了保证足够理性做出判断，二来为了降低肾上腺素水平，保证注意力在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不被过早耗尽。
　　据说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冲锋之前甚至心率和呼吸都会反常地下降，俞戎现在就已经有点开始进入这种状态的苗头了。

　　隋安没他这种本事，一边是脑子飞转，一边心里也七上八下，如果不是旁边的人镇着，他现在大概率会在房间里进行无实物推磨表演。

　　大概一盏茶时间，隋景明神色严肃推门进来。
　　他一进门便直接摆手免了两人的见礼，接着坐到桌前铺纸便写，一言不发刷刷写了三四行，这才终于撂下笔，抬头看了看面前杵着的两个人：“京城里有人觉察了。”

　　隋安虽然早就想到，可听见这话说出来，心里还是更压抑了几分。

　　隋景明说完，拿出信封，在上面端正盖了道不常用的藏书印。
　　“你们去齐州，找盛迪盛大人，”他说着把信纸仔细折好放进去，拿在手上冲隋安摇了摇：“说是竹北书斋的人，主人打发你二人送书。后面的事情他会帮忙。”

　　“好。”隋安伸手要接，结果隋景明手腕一转，把信封递到了旁边俞戎手里：“齐州城东康平坊。”说罢随即起身，对着俞戎深施一礼：“隋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只不过这一路山高水远，安儿不懂事，还要烦劳将军多加担待。”

　　俞戎双手抱拳，声音向面皮一样无波无澜：“大人放心。”

　　此情此景，除了“托孤”，隋安实在想不到其他形容词：“去齐州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隋景明点了点头：“家宅上下老小这么多口，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他说着垂下眼眸，道：“不用担心家里，京城就是有人下来，动手的也是地界上的人，做得太过对谁都不好他们还是能明白的。”
　　他说完顿了顿，又道：“东西管家去收拾了，马车套好你们就从角门尽早走。”

　　这话说得应景，话音才房门便被人叩了三下，老管家拎着一只布包推门进来。
　　他把手里的鹿皮顺袋交给俞戎：“两位少爷，路上盘缠衣物都在这里了。”
　　他说完，转而看向隋景明，脸上神色十分不好：“老爷，徐师爷又折回来了，在前堂说还是要见您。”

　　隋景明眉心一敛：“马车套好了？”

　　管家摇了摇头，轻声道：“刚吩咐下去，估计还要一会。”

　　“不用马车，我跟戎止骑马走。”隋安说着起身，推门之前脚步停滞了一下，回头看向隋景明：“俞戎的事情我都清楚，把所有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别连累府上老少。”
　　隋安说完推门出去，俞戎跟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也看向隋景明：“大人，铜纽绶印。”

　　四个字一语点醒梦中人，隋景明一愣，随即转身从书桌下暗格里拿出来一只掌心大小的暗紫色锦盒：“俞将军，安儿——”
　　俞戎伸手接过锦盒：“公子的安危大人放心，俞戎定不辜负大人再生之恩。”说完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静室。

　　两人到后院的时候老花匠还在外面，一见两人连忙把手里的花铲放下站起身来：“两位少爷，前院怎么样了？”

　　隋安没开口，反倒是俞戎对他道：“没什么，一会要是有人问起我们两个，我俩下午就来问了两句话，没进院门。”

　　老人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扳鞍上马，俞戎道：“公子不想连累府上老小，与其让这些混子继续在这里胡闹，不如直接把他们带走。”
　　隋安立刻理解的这话的意思：“让他们来追？”

　　俞戎点点头：“刚才离得太远，门口的人还不知道自己要追谁。”

　　隋安顺好缰绳握在手里抬眼看他：“那就走吧，这一路我都听你的。”

　　俞戎拨转马头，脚跟在马腹下轻轻一磕：“咄！”
　　隋安紧随其后，两人从紧邻隋府的街口穿出去，隋安立刻佯作焦灼提高了嗓音：“不对！快走！”
　　前面的俞戎猛一勒马，接着两人迅速拨转马头，沿着来路绝尘而去。

　　街市嘈杂，隋安不确定自己那一声能不能被听见，然而大街正中两匹高头大马嘶鸣冲撞的场面必然极抓眼球。
　　果不其然当时就有人紧跟着追了上来。

　　然而这里街道平直，人跑起来并不比马有多少优势，何况横穿几条街之后就是贯通南北的中轴大街，有专给车马规划出来的快道，追在后面的几人很快就被远远甩开。

　　按照常理，现在的方向必然是官道出城，然而一路跑到城北，在距离出城馆驿不到一里的位置，俞戎忽然转上了另一条小路。

　　“不出城？”隋安跟着拨转马头，在后面有些难以理解。

　　俞戎摇头，把速度降下来跟隋安并肩，简短解释了一下：“向北的官道只有一条，路上只要北面有一道快令就能在驿馆把我们拦下来。”

　　齐州跟竹州有地界上的通联，陆路无疑最快，但三里一驿无形中就是许多关卡，即便没有俞戎所说的快令，也是一路无形的眼睛，两人行踪必然暴露。

　　隋安转头看他：“你还有其他路出城？”

　　“东市码头每天有官船北上，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起锚。”
　　俞戎道：“凭绶印登船，除非惊动知府，否则一般人无权搜查。”
　　“一个时辰，他们就算能找到官船，也请不来知府。”

　　隋安心里有点震惊，就这些东西凑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突然之间想出来的主意。
　　他老实跟在俞戎身后，心想刚才隋景明说的那一番不懂事多担待之类的说辞现在看来可能也不全是托孤时候的客套话。

　　两人骑马从小路绕出去，接着便是一条贴着城墙往东的之道，道路毗邻城郊，这会不是早晚小贩进出的时候，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车马，放马跑起来很快便看到了码头，朱红的官船比河面上一众渔船大了两倍不止，又加上船坊两层雕梁画栋，停在浮桥前十分惹眼。

　　俞戎却忽然偏路，骑马进了道旁一片疏林中。

　　隋安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前面人多，骑马招眼。”俞戎说着翻身下马：“马留在这里，不用系，剩下的一段我们走过去。”

　　上辈子所有看电视得来的反侦查技能都在这个人面前被秒成了渣滓，隋安从善如流地选择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