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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世间本无物 何处惹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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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午后,天空卷起狂风,阵雨临致如斗大的玉珠落盘,敲打在泥泞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水泡愉悦的蹦跶着,禅室紧闭的窗户给风吹打开又合上----。
隐约透过雨帘,她还能瞧见一言静坐的身影,轻袅袅的好似迟早会欲上天琼,却又沉甸甸的就坐在她的心房里。
太奶奶死后,她继承了庄主,不能有弱点,有时见了他也得当做没见到他,她想着只要权力真正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没人敢跟她说一个不字,他也不能。
那样的日子何时才来,也许已经来了,只是她没看见。
还记得去年的三月三,她也是这般趴在窗前的檀木桌上痴痴的看着他,差别就是今天在‘守夜居’隔着雨帘,那日在‘桃斋’透着迷乱飞舞的桃瓣。
她喜欢桃花,桃花绽放的时节,她的心情也会跟着愉悦。所以可以想像被一片花海包围着的平宁寺吗?那就是现在的‘守夜居’。
他会离开自己她知道,或许只等下一刻他便孑然一身的离开了。
因此她总是想留住他,注定是留不住他的人,那留住他的影也好。
“貌似神不似,没抓住半点神韵。听说你们都是五湖四海都有名望的画师?”罗瑾清斜了眼画中人,冷眼以视画师们的尴尬与难堪,把桌上的丹青、西洋画、版刻画全都扫落在地:“无为庄花巨资把诸位请来,关怀备至有求必应,如今都过了个把月了,就这点成果?”怒气难平,抓起桌上的一张残留的丹青狠狠的撕开,帛裂声让在场的画师们噤若寒蝉。不是声传‘无为庄’的现任当家是位从小在寺庙里病秧子吗!跟眼前不怒而威、冷冽霸气的少女真是同一个人?
他们好想回家啊,无奈忌惮于‘无为庄’的黑白两道的势力,骑虎难下啊~,画师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嘘、如芒剌背,这该如何是好啊?
庄主要求的精密神韵,他们是如何也抓不住住啊!
在场的画师每天都在观察一言,第一眼看到他时,各自都暗叹了一口气,很简单的一个人物这不难,可越来后头就越沮丧,他的眼神,太空了,如蓬莱仙境的尽头。
抓不住啊,抓不住,无论他们如何费尽心血,都还是达不到主人心中的要求。
“庄主,您找我?”手持念珠,眼角带笑的一言推门而入,在场的诸位画师包括下人们在列,无不松了一开口,各自找借口逃离火枪口。
拾起地上的画,逐件细看,抬头看她,她正背对着他视线落在窗外,“每一副画都极好,很像我,你又何必生气呢?”
罗瑾清抿嘴不语,也不回头看他。
一言无奈暗叹,倔强的她就像----。
“别再说我像小孩了,我早就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懊恼的砰然大怒。
一言把手里的画都放在桌上,她急躁火爆的脾气不禁让人担忧,“前些日子,友人送我一本《地藏经》每天临上一贴,可以让人气定神闲,你若有兴趣----。”
罗瑾清猛然转身,原来就无血色的面容这回都是苍白了,就连眉宇间的鲜红欲滴的梅花烙这会也黯然失色,睁着黑亮的双眸似抽搐般不安的眨着。缓缓的趋前,鲜红的裳衣底纹是代表权力的云龙滚边随着主人一趋一动荡起下摆如火龙般张狂,穿着她单薄的身上,似一件衣衫挂在竹竿上,总让人心疼。
止步桌面前,皓腕怒扫,桌上的绘画又都被掷地,“不像,全都不像。停止你的说教,我不是你们佛门中人,也从来不喜欢经书。”
一言站在原地任她歇斯底里的发泄,她的脸色非但没因生气而涨红,反而更加的苍白胜雪----,但并未全无理智,相反的她此刻比谁都要清醒,可为何在如何折磨自己?
一言没去寻找答案,悄然的退出了房间。
没过多少,传来木鱼声,他总是在设法感化她。
是无心,还是有意?
深冬,桃林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几株红梅傲然枝头,骨骼晶莹剔透,娇容凛冽艳丽,并不输于任何花卉,当然也不逊于三月三的桃花,可她却无意欣赏梅的美,她只着迷桃,只着迷桃啊!
一场大雪过后,无为庄惯例开仓救济,长龙的队伍一直排到街尾,春节眼看临致。
看见他只披上了件破袄,头上的裘帽还是罗总管硬要他带上的,光头容易爱风寒,她想起罗总管的话就想笑,可他才不在乎呢!
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冷里带满足的微笑为人济慈,双手在冻着通红,若这是唯一能留得住他的方法,那她就顺着他。
有条有理的队伍里开始出现骚乱,一时七嘴八舌让人听不清所所谓何事。
“出什么事了?”罗瑾清找到庄里的护卫出来维持秩序。
护卫去了没一回了,就回来并报,“回庄主,是有人插队了。”
“插队?”罗瑾清淡然一笑,不顾喜儿的多虑走近了队伍,原来闹哄哄的大街顿时安静的异常,大伙儿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位披着雪白的狐裘贵气逼人的女子,逐步间荡起艳红的如丝绸般细滑的裙摆,白与红的绽放、一团火一团冰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并不觉得突兀,她眉宇间带温和,眼眸里却含着冰冷的笑,这是谁家的女子,生的这般好。
“我家庄主问你们话呢,是谁起的头?”喜儿大声喝斥,大伙儿会都楞住了,傻呼呼的瞅着罗瑾清,人群中有人高声大喊:“是无主庄的庄主。”正在这时,雷霆之速多个蒙面人各个手持利器,看来这是一场谋划以久的刺杀行动。
更是出乎意料的事,久不在庄里的罗总管突然出现罗瑾清身前替她挡开攻击,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护卫与蒙面人展开厮杀,刀刃无眼,大街还有那么多来不及躲避四处串流的无辜百姓你推我挤惊叫、哭啼----。大胆的家伙趁着霍乱推开护卫动手抢米,场面一时失控。
“大家不要慌,当心身边的人,不要慌,每一个都分得到----。”无奈没人响应,忧虑的回过头眉头猛皱,急匆匆的就冲见了双方交战中----。
“你要干什么?回来。”早已退进无为庄的罗瑾清,猛然见一言冲进慌张的大喊,幸得被身旁的喜儿给死死拖住,“小姐,你不能去,他们都是冲你来的。”
“来人,去救一言住持。”冷声叱令,她眼里竟又有杀气,看得身边的丫头心惊胆战。
他飘逸的白袍在这冰天雪地里夹在黑衣杀手与青衣护卫的厮杀中,似一股清泉流溢在肮脏的死水里,抱着小女娃左退右躲的一言在战火中进退两难,若是护卫及时替他开路,他恐怕热血洒白雪了。
只为救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娃?罗瑾清紧握着拳头,目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哭泣的女娃、舍己救人的一言----。
“关门。”转身踏进了无为庄。
朱红大门徐徐关上,一言抱着女娃回过身,只及时的看到她单薄的背影在雪里的缓缓踏去。
小女娃终究还是救回来了,情绪不稳的她一直不跟离开一言的怀抱,罗瑾清推开门就看到一言耐心的哄小女娃入睡的画面。
洁白的手轻拍着小女娃的背,听到她均衡的呼吸声,柔和的眼眸里竟是温情。
她怔在门口,不知该进去,还是该只转身离开,柔和的眼神飘向她,对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小动作。随后起身,并小心的把门阖上。
两人散步雪地上,一前一后,相隔着好几步。
“查出是谁派来的吗?”一言启口问。
“没有,他们事先在嘴里含了剧毒,被捕的当场都自刎了。”罗瑾清冷淡的道。
一言沉默的走了一段小径后才哀叹一声幽幽的道:“阿弥陀佛!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要再开杀戒了。”
罗瑾清是已意料他会劝自己,回过头勾起嘴角:“不是我要开杀戒,是他们要杀我,我相信佛主也懂是非曲直的。”
一言听后,弯曲着身,似有无尽的罪孽压身,“阿弥陀佛!”
“你不用担忧,将来到了地府,所有的罪我一人担当,绝不连累你成仙。”讥笑的瞅着那双到了冬天还停留在春天桃花绽放的眼睛,看着她时却是冰冷的,想起他先前对那女娃的温柔,让她回想起了五岁的自己。
远处传来喜儿的呼唤声,罗瑾清在梅枝头拈了一朵冷梅,轻轻柔碎,嘴角还含着笑:“回去吧,看来是与你尘缘未了的小女娃醒了。”
一言缄言跟在罗瑾清的身后,照样与她保持距离,当听到屋内传来小孩的哭声时才急步越过罗瑾清推门而进:“婉儿,怎么了?”
“大哥哥,我好害怕。”啜着泪的小女娃伸手扑进了一言的怀里,哭得脏乎乎的小脸上眼泪、鼻涕都往一言的衣服上搽。
“小姐,那小孩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我----。”
“她刚才叫一言什么?”罗瑾清狐疑的看着正试图安抚小女娃的一言,漫不经心的问。
“大哥哥。”喜儿琢磨着主子的眼色战战兢兢的道。
“大哥哥~。”罗瑾清轻吟一声,眼里闪才一道火光,“出家人,本不该四大皆空吗?喜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无为庄时一言住持的法号是什么?”
法号?喜儿摇摇头,一言住持对那小女娃确实很痛惜,但也不能因此怀疑人家是假和尚啊!
“小姑娘你叫什么?”罗瑾清带着笑对那爱哭的女娃走去。
女娃惊慌的把头埋在一言的怀里,声如蚊鸣:“大哥哥~。”
“别怕,她是这里的庄主,不会伤害你的。”喜儿跟着道。
那小女娃一听缓缓的抬起头,木讷的睁大眼,“庄主?”颤抖的伸出小手拉住罗瑾清的衣角,“你真的是无为庄的庄主吗?”
罗瑾清点点头,冷眼的看着抽泣的睁着纯真大眼的女娃。
小女娃收起泪咧开嘴,突然向她伸出瘦小双臂,“姐姐,抱抱婉儿。”
罗瑾清迟疑,自觉告诉她这小女娃不简单,但看到一言难得对她微笑,弯下腰刚要伸手过去,房门猛然被推开,“她是三少爷的人。”有人大吼一声,罗瑾清怔了怔,本能往后,那小女娃手持刀刃从床上翻身跃起,雷速向罗瑾清进攻。
罗瑾清吃惊于她眼睛里瞬间的早熟,一下子似大了十几岁般,哪像是会动不动就哭泣的七八岁的孩童,她最起码比实际年龄要大一倍。
这一剑眼看就要直入罗瑾清心扉,喜儿毫不犹豫的挡在主子面前,而那事先出声提醒的青衣男子此时出剑岔入,剑刃相交,短匕首哪是尖峰长剑的对手,区区几个回败下阵来,那女娃占着自己身型灵巧又轻功了得,一个跃身从窗户蹿跳,青衣男子折身从门出,站在门槛就没动了,因那女娃已被老奸巨猾的罗总管生擒住了,紧捏着她的下颚骨,此时她就是想咬毒自刎也难。
“来人,把她的牙齿给我拔光。”愤怒中的罗瑾清命令一出口,一言甚至还来不及阻止,那女娃惨叫一声已满口血肉模糊被扔在地上奄奄一息。
护卫正要用冷水泼醒她,被青衣男子拦住,“不须要弄脏这里,她是由三弟培养出来的童女刺客之一。若没猜错她是立淘婉,是三弟的爱徒。”青衣男子到女娃身边俯身在女娃脸上撕下一层假人皮,那女娃原本清丽的容易显露出来,众人惊愕十七八岁的少女却只是七八岁的孩童躯体。
“这些童女刺客从小就服用三弟调制出来的药物,限制身体的发育,再配上高超的易容,很少有人能逃出他们的手心。”
“他们还有多少这样的杀手?”如此骇人听闻的残忍方式,大该也只有那个一心炼毒的三表哥——罗霄云,才想得到。
“不知道,只要他有须要,他就不会停止。”表衣男子淡淡的道,冷眼看着一言解下身上的外衣盖在躺在地上抽搐不止的童女刺客,“她须要医治。”话才说过完,未得到任何人的允许一言已抱起童女刺客,被罗总管婉约的拦住:“恐怕不行,她是危险的刺客,理应被关在牢房里----。”
“那好,连我一起带去吧!”一言望着罗瑾清,凛冽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他生气了,他生气了----,罗瑾清怔然的回视着他,只见他墨亮的眼眸里再也看来到自己的影子,僵硬的立于原地,“好。”吐出来的字很含糊,似有一口气堵着。
白色的僧衣似在跟这莽莽银装怒嚎,雪飞落在他浑然一体,走在雪地里,倒像在走在万尽人终灭的深林荒野上,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到他那份沉重的包容。这子的男子很少见,可惜是个和尚。
“竟然无事,我也先行离开了。”青衣男子负手道,沉重稳定,无半点要卑躬屈膝的意思。
“等一下。”罗瑾清出声道。
“嗯?”表衣男子回过头,眼眸里的寒气跟这冰天雪地的深冬一样让人难以招架,只是开始射进了一缕阳光。
“谢谢。”
青衣男子的嘴角微微的滑出一条曲线,“不用道谢,庄主竟然派罗总管救我出蜀山,就说明你信任我,你还是我的清儿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