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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夜深了,齐桓还坐在袁朗的办公室里看资料。之前,他又往五楼跑了两趟,不用走近就可以看见那个房间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吴哲还待在里面。齐桓并没有走过去敲门的意图,他又折返回办公室。
      齐桓想起袁朗曾经说过,许三多是这批兵里最让人操心的。不见得吧!当初许三多的一系列问题闹了个轰轰烈烈,战友们都在想方设法地开解他、帮助他。但吴哲不会像许三多一样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他的心事是窝在心里的。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就不会让你看出来,就算是看出来了,他也会用他的方式把你拦在心门之外。好在这种时候并不多,快乐和阳光是他每天随身携带的。
      正式进入A大队之前,会议室评估让齐桓第一次见识了吴哲的厉害。语气平静,侃侃而谈,但其中的愤怒已经喷薄而出,所有矛头直指袁朗。吴哲等的就是这一天。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却不屑一顾,因为他要维护他的理想和希望,他不能任由他珍视的东西枯萎、死亡。隐忍了四个月,坚持了四个月,做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刻的爆发。如果坐在那里的人不是袁朗,即使有再好的初衷,也会被他敏捷的思维、犀利的言语、咄咄逼人的气势击打得狼狈不堪。
      吴哲最终还是留下来了,这让齐桓松了一口气,虽然代价是袁朗主动交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钥匙,并当着铁路的面许诺,吴哲留在A大队期间可以直接向铁路呈报违纪情况,这不叫越级。从没见过袁朗为了收下一个兵费这么大劲儿,齐桓很自然地想起了古人的一句名言:自作孽不可活!
      平和之中可见凛然傲气,执着背后是若隐若现的锋芒。这样的吴哲令齐桓刮目相看。
      评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齐桓比较忙,忙着和一班新人消除误会,冰释前嫌。袁朗就彻底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了,他倒是对“烂人”这个称谓一见钟情,情有独钟,三中队上下又一次无话可说。
      对怀疑精神坚持不抛弃不放弃的锄头少校在重新认识了A大队的人和事之后,终于接受了这里的一切,齐桓也得以重新树立形象,并找到了一个玩得志趣相投的伙伴。
      新南瓜们第一次真枪实弹地执行任务就是在边境伏击毒贩,也是齐桓第一次真正领教了吴哲的紧张加话痨。特殊人才消除压力的方式也是与众不同的,齐桓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但结果还是被他吵得头疼。
      虽然话多,但从另一方面来讲,锄头少校的辩才说不定也是得益于此。每次和吴哲争论到热烈的时候,齐桓会神情激动,手舞足蹈,而吴哲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的淡定,最终结局只能是吴哲在滔滔不绝中把齐桓说到哑口无言,而齐桓就只剩下沮丧了。他后来从许三多嘴里听到了拓永刚对吴哲的评价:以前都说秀才遇上兵,现在当兵的就怕遇上秀才。齐桓绝倒,心中暗叹:真不愧是铁路看上的人才,见解独到,一语中的!
      不过,由于齐桓在工作的时候跟着袁朗,休息的时候又总是和吴哲混在一起,他的口才和思辨能力好像也在不断提高,大有继袁朗和吴哲之后稳坐三中队第三把交椅的趋势。从失败中学习,从挫折中学习,齐桓又一次以实践印证了“有压迫就有反抗”这一真理。当然,对于袁朗他的反抗鲜有成功,但对于吴哲就算真正的辩论辩不赢他,却还可以依靠自己的经验和权力欺负欺负,打压打压,虽说有些还是从袁朗那里生搬硬套来的,但只要好用,就可以不问出处。开心就好。
      吴哲很聪明,也很优秀,但齐桓最欣赏的却是他的平常心。他从不以天之骄子自居,更加不会盛气凌人。他努力让自己脚踏实地,以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看人、看事,用纯真、善良、美好、宽容的心对待经历过的一切。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海军走进了A大队,成为特种兵的一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桓和吴哲有了一种默契。训练之余,无论是打篮球,踢足球,还是玩扑克牌,打电动游戏,这一个总会想着叫上另一个。无聊时,两个人谈天说地的内容也是包罗万有,人生,哲学,武器,战争,现代的,历史的,客观的,抽象的。齐桓习惯了吴哲不停嘴地跟他唠叨上半个小时,有时就权当是睡前催眠曲了。吴哲也习惯了齐桓拿着兵器图谱对他展开一连串攻击性十足的提问,很有参加知识问答竞赛的感觉,争惯了第一的吴哲自然是趣味盎然,全情投入。
      现在的状况让齐桓有点儿挠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吴哲,他把自己隔绝开来不再和人沟通,竟有些像许三多当初的自我封闭,但他们当时至少知道许三多痛苦的原因,而吴哲却没有任何预兆地把所有人都关在门外。齐桓真的很担心。有什么话是不能跟他说的呢?
      齐桓现在还没有打算去找吴哲,他知道还不是时候,操之过急也许会适得其反。他留在办公室只是想知道吴哲是否还待在这里,如果吴哲又想在这儿熬一个晚上,他可能也会在办公室过夜了。

      吴哲看了看桌上已经空了的饭盒,又叹了口气。他把饭盒提在手上,关灯锁门。沿着楼梯走到三楼,正要继续下台阶,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抬头顺着走廊望过去,看见还有一扇门的门缝透出灯光。他犹豫了一下,就向着灯光走了过去。
      走到门前,还是犹豫,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却又停住了。最后,当他终于决定把手落在门上时候,门一下子打开了。
      齐桓拉开门就看见了欲举手敲门的吴哲,神情竟有些错愕。错愕马上变成了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吴哲也笑了,“我还想问你呢。”
      “我有些资料要看。你现在回宿舍吗?”
      “还能去哪儿?”
      “一起走吧。”
      “好。”
      两人又并肩走在被夜色笼罩的军营里。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宿舍楼的走廊上亮着微弱的灯光,两个人要在这里分开了。
      “菜刀。”吴哲轻轻叫了一声。
      “嗯?”齐桓转过身看着他。
      吴哲低着头站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挤出了些许笑容,“没事。你早点休息。”
      齐桓还是看着他,“哦,你也是,早点休息。”
      吴哲点点头,就走向自己的房间。
      齐桓开门进屋,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关门的轻响,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从第二天起,吴哲似乎恢复了正常,吃饭、睡觉、训练一样都没耽误,大家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齐桓依然在暗中注视着吴哲。吴哲还在笑,但他眼中的光彩被茫然取代,空洞的茫然。齐桓并没有的把心里的担忧表现出来,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真正敞开心扉的机会。
      两天后的下午,训练结束后,吴哲没有马上离开,他走到场边坐了下来,抬头望着徐沉的夕阳染得天边一片绚丽,就这样发起呆来。
      齐桓走到吴哲身边坐下,向着天空望过去,就笑了,“锄头,这两天挺给面子的。”
      吴哲也笑了,“不损我两句你会死啊?平常心,平常心。报复是没有意义的。”
      “跟三儿学才没意义。”
      “队长不在家,你那把刀磨得又快又狠,我可不想被削成南瓜籽。”
      “我再狠能狠得过队长?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那是。不过你也别太谦虚,能得到屠夫这种雅号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南瓜少校啊?”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像冷面教官了?”
      两个人又开始了无聊之极的斗嘴。
      “锄头,你有心事。”齐桓知道吴哲能这样跟他绕到明天天亮,他决定直接一点儿。
      听到这话吴哲低下了头,嘴角勉强拉扯出了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
      齐桓见他半天没说一句话,也不再追问,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他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吴哲喊了一声,“菜刀,再陪我坐会儿。”
      齐桓又走回来坐下,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两个人看似可以这样坐一个晚上。
      又过了一会儿,吴哲忽然问:“我的花怎么样了?”
      “还活着。对了,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吧?每天看着它提心吊胆的,我容易吗?”
      吴哲被逗笑了,“别人养花是种享受,你反而成了心理负担了。”
      “不只是心理负担,都有心理阴影了。还不都是你闹的,哪儿有用非常手段逼人养花的?”齐桓极之委屈,这其中还有吴哲不知道的原由。
      自从养花和齐桓的电子信息技术考核成绩挂钩这个消息无意中走漏之后(成才指天发誓,他绝对是“无意中”说漏嘴的),这七天来三中队全体老A们对那朵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没事就跑到齐桓屋里瞅两眼,带着既兴奋又期待的心情“赏花”(他们心里在期待什么不用问也知道)。齐桓心里叫苦不迭,只好嘱托许三多在他不在的时候一定要誓死保护这朵要人命的鲜花。所幸许三多同学不辱使命,不负重托,把花护了个周全,否则如此娇柔的草本植物很可能早就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尸骨无存了。齐桓庆幸之余自是对他的同房感激涕零,同时又免不了暗中把始作俑者骂了个体无完肤。
      这种事情既然吴哲没有听闻,齐桓也就不会主动告诉他,就算他现在没有心情,以后保不准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嘲笑一番,齐桓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吴哲笑着在地上打滚的样子。
      吴哲哪里知道齐桓此时脑子里的诸多念头,他的目光又飘向远处,“花开了,总有一天会谢的。”
      这不像是吴哲会说的话,齐桓侧过头看着他。
      “菜刀,你曾经失去过你的战友吗?我说的不是转业、复员,不是离开部队,而是……”
      “……死亡。”齐桓终于替他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两个人又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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