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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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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校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学校。确切地说,变态的是Y校的教导处老太太。
老太太兼任马列思想教授。
上课迟到五分钟以上者,罚旗杆下站俩钟头。为什么?天不知道,因为我们亲爱的教导处老太太的变态心思是无论生物非生物都无法猜测的,不然怎么能坐上的Y校第一变态的龙椅。
现在是盛夏时节。我,不是去西湖泛舟采莲,不是去夏威夷呼唤小麦色肌肤,我是被罚站,而且是站在毒辣辣的太阳下。
那个该天杀的闹钟,怎么不动声色的就自主罢了工,你个闹钟,罢工也就罢工吧,不举些标语,喊些口号,我怎么知道?
不过我还是知道了。
窗帘织纹缝中扩散着暖白的晨光,我懒懒地躺着,甚至不愿意侧脸瞧瞧墙上的复古木摆钟。
杰勒米·泰勒说:懒惰等于将一个人活埋。
不愧是至理名言啊,可惜当我领悟到这一点时,时针已经残酷地走到了八。
我从床上弹起,胡乱套上T恤和做旧牛仔裤,拉开抽屉捞了一把零钱,飞奔下楼。那速度,那冲劲,估计恶狗抢食也没这劲头。我这比喻……
出了小区,正好瞧见有辆空计程车缓缓驶来。
我咬咬牙,伸手拦住。
地球人都知道早晨八点是车流高峰期,纵使计程车司机搬出十八般武艺见缝插针急流勇进,想突破重围?就是西楚霸王亲自出马也未必行。我眼见那突突直跳的计价表,肉疼,想着太阳底下晒两小时,回去还让苏丫头大损特损,权衡之下,宁可这计价表一直跳下去,永远不到学校。
终于失去耐性,我弃车狂奔。
“早知道有这么条变态校规,当初就不选这学校了。”狂奔之余,我不忘抱怨。
突然注意到前方三米处的不明固体,可是身体似乎更乐意屈从于惯性而非理智,于是乎——
“砰——”
男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手中的书却没那么幸运,一本接一本的成45度角向斜前方飞去,接着华丽的摔得尘土四溅。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住地道歉,七手八脚地拣起书,抚平翻角。
“你们两个迟到了整整半小时。”前方响起了老太太的末日宣判。
我把书塞回男生怀中。
两人并排立正,望着居高临下的教导老太太。
“你们说应该怎么办?”那恶毒的老太太明知故问。
“我们正要去升旗台,”在那种比姜更辣的老太太面前,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停留,拽着男生的臂膀就往升旗台走。
“变态规矩,”远视着不断奋力往上窜的鸭蛋黄,我低声说道,太阳啊太阳南极大陆更需要你。
男生安静地站在一旁。
不经意间,我瞥见了压在男生白皙手臂上的厚重的书。
“需要帮忙吗?”我拿出雷锋精神,视死如归地问。
“谢谢。”那男生倒也不客气。
亲爱的上帝啊,世风日下。
我抬头看看这个不懂礼貌推辞艺术的人。
清雅干净却不失棱角,温文谦和又不失锐气。这哥们,还真是标致得草菅人命,一看就是一个迷死人还继续淡淡微笑的主。
我分过一半的书。砖头似的书本,我要和比喻的原创握手,太经典了。
“我叫段清然。”男生把书匀到左手上,伸出右手。
客观地在心里说,这名字,和他人倒是挺般配的。
段清然,这名字似乎好像仿佛在哪儿听过。
我勉强从书山下伸出右手,握住段清然“我叫……”
手中的书一滑,手下失了平衡,下意识地用力去拉段清然的手,段受力前倾,左手一歪。
“抱歉——”伴着书与地面亲密接触的一阵哗啦啦。
段清然的书再一次迎面摔在地上。
“没关系,要怨都得怨我自己——”
明明是我的失误,我暗道。这人还真不错。
“——谁让我迟到呢。遇上你是我的活该报应。”段清然的后半句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容貌带给我的错误映像。
某位哲人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我不和他计较,是我先惹了别人,就让他占占嘴上便宜。也好两不相欠。
我拾起了书,抱在怀里,小心用纸巾擦去灰尘。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段清然提醒道。
这小子,没看到我正忙着么。
“萧意徕。”我埋头仔细察看着书页是否完好。
“萧意徕,你的名字很好听。”段清然说。
我顿时原谅了他先前的那句话。
“我记得有一句话叫做人和名字成什么比来着?是反比吧?”这小子,怎么说话总是先说一半。
把一半的书递给段清然。
再次对视。他的眼神乍看下清澈如初春山泉,直视下去触到的是月华般的朦胧不明,古井般的幽暗不清,浮着的是三月和风,沉淀的是看不透的心思。
“段清然,你长得挺好看。”天地良心,我说的是实话。
“那也不用那样不加掩饰地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啊。哎呀,人家那个心惊啊……”段清然令人作呕地以兰花指掩面,整一个羞涩的小——呃,怎么看怎么是一故作矜持的卖笑女。
我倒吸了十升冷气。
“你上课不用带书的么?”段清然显然意识到了方才的失态,毕竟我们还不能算认识,挑了个很官方的万用话题。
“书不都搁在教室里。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就差在身上挂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牌子。”我忍不住出口损他。
段清然反唇相讥,“你,从头到脚都写着自诩叛逆自视颓废。”
我不乐意了,“姐姐我那叫生性自由。不像你,啧啧,你刚才怎么不梨花带雨地告诉那变态老太太,说你迟到是因为昨晚熬夜看书,疲劳过度才睡过了头,兴许她会饶过你。漂亮脸蛋不用,等到二十年后过期作废就太可惜了。”
“本来我也那么想的,可是姐姐你好象忘了,我还没开口,就被你拖这儿来了。”段清然无辜地说。
我语塞。
“其实,我也很好奇,看姐姐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被太阳烤成黄脸婆的,”段清然补充道,“要不要我先为您默哀三分钟。”
段清然闭上眼睛,一脸虔诚。手中的力量突然重了几分。
我笑道,“这下漂亮的小美眉只能任由姐姐宰割了。”
作势去捏他清秀的脸蛋。
段清然转身避开我的魔爪,转得那一个平衡让我不禁怀疑这小子练过芭蕾。
“姐姐,就您那点道行……”段清然扭过脸来挑衅,猛地从书底抽出手,一下子禁锢住了我再次进攻的手。
两人均是一愣。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逢人便熟。
段清然触电般地放开我的手。托着书的右手一震——
可怜的书书们整齐划一的向前运动,飞离了升旗台,然后,自由落体。
我同情地看着书们消失在升旗台平面。
段清然面带不忍地向升旗台下俯视,吞了芥末蛋糕似的,脸色骤变。
“这次不全是我的责任。”我暗自说。
当比电锯还要尖利的叫声刺激着我脆弱的听觉神经时,我明白了段美眉那个表情,抬头,幸好,1000千米厚的大气层不是豆腐渣工程,没能被尖叫声给划破。可见女娲娘娘就是比某某、某某和某某有良心。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段美眉的君子之腹。
“抱歉。”段清然投下这句话,紧接着拉着我一路小跑下升旗台,规规矩矩地立在惊魂未定的教导老太太面前。
“对不起,老师,您没事儿吧?”段清然关心地问,也不知道真正关心的是老太太,还是他自己的处境,两者倒是息息相关。
老太太的发髻被砸垮了一半,想是火山喷发后的残破山口,估计这会儿离老太太火山爆发也不远了。我想象戴着假发老太太正唾沫横飞地演讲,一阵书雨砸过,老太太的假发不幸阵亡,老太太变了秃头,像魔术一样,眼花缭乱后,终于显现了变化后的样子。忍不住想大笑。
段清然漂亮的左手撞撞我的右手,我会意,“老师,您还好吧。真是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段清然玉雕成的手,我从前是一自以为皮肤白皙润滑的女生,现在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山外青山楼外楼。”
“我老远就看到你们两个在升旗台上打打闹闹。迟到了大半节课,不但不知悔改,还有心情嬉闹。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老太太开始发扬玄奘精神,嘴唇开合,如果她剃一光头,立马可以胜任灭绝师太。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老师太尽快结束她的长篇大论还是就这么一直讲下去。早点结束耳朵免了折磨,可是难保老太太又想出什么招来对付我们这两个生在幸福的新社会还不知珍惜的倒霉孩子。我不道德地想:要是老太太讲着讲着突然中风……上帝作证,我只是想想而已。我是一善良小孩。
“你——”老师太的矛头突然对准我。
我一怔,低着头装羔羊。
“你叫萧意徕,是不是?”老太太问。
“是,”我老老实实大大方方地承认。
“你喜欢做什么,学校管不了,也不想费那个精力。但是,我想请你弄明白,你一个女生,应当学着自爱。”老太太高人一等地说。
我仿佛明白,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管好你自己,不要企图影响带坏其他同学。”老太太的嗓音提高了八度,没准是十六度。
我企图带坏其他同学,谁?段清然?!
余光看去,那小子正从容不迫地装着纯情小绵羊。
我呸,感情儿是灭绝师太也抵抗不了漂亮小羔羊。
段清然恭恭敬敬地说,“老师,是我不好。其实是因为我胡乱开萧同学的玩笑。”这同学编谎言的水平……不过心里还是有那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星星点点的感动,这孩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责任感。
“我说段清然同学,你不用主动站出来承担一切过错。你,我还不了解?”老太太以一种比野生华南虎还要罕见的疼爱的口吻说。
你,我还不了解?
难道这老太太便是传说中统领了孜孜不倦收集学校帅哥美男大小花边新闻的Y校吃花队队长?
花痴,那是十年前的说法,现在的,那是吃花。赤裸裸的眼神非叫你那帅哥美男活活脱层皮。不知道小段是怎么侥幸完整的活下来的。
“老师,确实是我的错,你错怪萧同学了。”这小段果然是好人啊。
老太太这会儿不高兴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但是要他顺台阶下了,我岂不是……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老太太以光速在心中过滤了一遍Y校十大酷刑,十校折磨,十校……“罚你们放学后打扫篮球场,一个月。”
最毒莫过妇人心。真真是至理名言。
Y校虽是个小学校,可也有七个篮球场。
一个月……
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背着手离开。
“合作愉快吧。”段清然竟然微笑着握了握我即将被扫把摧残的玉手。那温柔可人的笑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集团首脑正在商议怎样称霸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