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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四十九、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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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由长安去了洛阳。刘秀走后阴丽华也又回到了新野娘家暂住。阴识与邓晨、李通、吴汉、朱祐等人仍然追随刘秀左右。伯姬、李氏和刘元等家眷被他们安排回了南阳,其余家眷仍回各自老家。两个月在宫中疗情伤,不出宫阙半步,如今故人都各自散了。夜听潮也于她出发的前一日离开了宛城,连声招呼也不打。看来他是真正在气自己的话伤了他。如今她对王匡、王凤兄弟无不敬而远之,对刘玄等人更始没有感情。马上启程去邯郸,罗敷凄凉地发现,自己竟然无辞行之人。
原以为自己会凄凉离开宛城了,没想到出来宛城,竟然有大批的官员百姓等在城外为她送行。为首之人正是王匡、王凤兄弟。除了他们,绿林军中的将领几乎全数到期。王匡上前道:“秦……大人,”他也是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堂堂军中诸葛一下变成了女子,这让谁都很难一下接受。“我们兄弟知道你回邯郸,在此与你送行了!”
王凤对当初刻意接近罗敷之事仍然心存愧疚,只站在大哥王匡旁边,不好插言。陈牧、廖湛等人倒是开口了,你一言我一语口中说着罗敷战场上的种种好处,大有恋恋不舍之意。又有宛城百姓深受舂陵军之恩的,也都对罗敷感激涕零。如此一来,罗敷倒是走得风风光光。
夜戈依然是不苟言谈的脾气,一双眼睛精明地注视着四周的环境。出来宛城,夜戈道:“小姐,请把这个带上。”罗敷纳闷地问她:“面纱?有这个必要吗?”罗敷如今是女人身份的事已被世人知晓,她索性弃了男装,恢复本来面貌。只是一副容貌国色天香,即使穿再朴实的女装,也让人忍不住驻足。这样的女子行走在江湖路却是不妥,如若不是她两年的戎马生涯养成了骑马的习惯,夜听潮是如何也不会让她如此出行的。
夜戈为难道:“小姐,这是我家公子吩咐的,请小姐不要难为在下。”罗敷无奈接过面纱,戴在脸上。她素知夜听潮的脾气,如果自己不遵从吩咐,恐怕夜戈是要受牵连的。罗敷道:“如今王莽已灭,世道应该不似之前的凶险,夜戈大哥不必太过小心。”夜戈冷然道:“公子之命在身,夜戈不敢怠慢。”
罗敷素知他的秉性,也不生气:“大哥,罗敷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为罗敷解惑?”夜戈为难道:“这……不能答的夜戈不会答。”罗敷理解地说:“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只想知道月如风是不是死了?这并不算坏了夜听潮的规矩。”
夜戈略一沉吟:“是。”对罗敷道:“据我所知,夫人如今无恙。”罗敷谢过夜戈。看来她是对的,夜听潮说月如风已死只不过是气她忤逆于他。希望夜听潮念及旧情,不要对她痛下杀手,那不是她想看到的他的样子。
罗敷:“大哥,我们绕道洛阳可好?”夜戈颇感为难,沉吟片刻才道:“这,好吧。”虽然夜听潮的命令是要保护罗敷的周全,但也没说她不能在他处耽误。
罗敷还是心系刘秀的,虽然他在昆阳还好好的,回到宛城却突然与阴丽华成亲,但是她还是做不到不去想他,做不到无视他的安危。刘縯的死是个信号,刘玄已有灭他们兄弟之心。上一次被刘秀的假意承欢所蒙蔽,下一次不一定有那般好运。而且她最怕的是刘秀对刘玄仍有愚忠之心,她必须去提醒刘秀。
有一点是罗敷没有料到的,她竟然比刘秀要先到洛阳。罗敷与夜戈打听到刘秀大军并未来到洛阳,两人便找了间酒楼,选了间二楼靠窗的位子稍做歇息。刚经过饥饿和战争洗礼的洛阳城,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繁华,一副百废待兴的迹象。罗敷忧心地想:“三哥倒是如何将这样一个洛阳城修缮妥当?”
夜戈忽然道:“不对。”罗敷:“哪里不对?”随着他的眼光看向楼下,街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夹道而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罗敷问:“这些都是洛阳百姓?那领头的是什么人?”夜戈冷然道:“三辅官员。”罗敷知道汉朝的官职里面有三辅官员,是指管辖京畿地区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三位官员。夜戈常年留在夜听潮身边,认得他们并不奇怪。
罗敷往下看,三辅官员皆头戴平民头巾,着装也是古怪,大掖衣,绣花的半臂衫,都是些女子才穿的衣服。罗敷扑哧一笑:“好个三辅官员,好个洛阳城。怎么就潦倒到如此地步了?”
夜戈不语,注视着从远处浩浩汤汤而来的一众军马。待走到近处,罗敷发现领头之人正是刘秀。几月不见,他越发英俊挺拔了些。军中的日子并未让他增添多少沧桑,一双眼睛依然清澈,唇角依然柔和。只是经历了这许多,微皱的眉心透出他的刚毅和智慧。罗敷一阵心潮澎湃,眼泪脱眶而出。
刘秀的队伍里多半是舂陵军,他们个个仪表端正,精神抖擞,夹道的百姓都知道其首领是汉室宗亲刘秀,无不交口称赞:“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汉家官员的威严仪表!”百姓多有感叹拭泪者。
罗敷认得刘秀□□的正是那匹颇具灵气的“紫影”马。走到酒店楼下,它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怎么也不肯前行。刘秀感到颇为惊奇,抬头向楼上看去,一袭白纱遮住美人如虹。但那一双眼睛他怎会认不出?他恨自己让那双秋水灵动的眸子里面充满了情仇。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脉脉相望,一刻即是千年。
一阵风吹进酒楼,罗敷的面纱被吹落,长发瀑布一般地垂下来,绝世容颜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万人眼中。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都驻足而立,忘了言语,忘了前行,甚至忘了呼吸,连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紫影”此刻也安静地出奇。
美人如花在云端,红颜一笑思倾城。
那笑苦涩而孤独,她不知如何在他面前做得更好。
夜戈慌忙将面纱重送到罗敷手中:“小姐!”罗敷不语,她不在乎万人的眼光,她此刻心中只有刘秀一人,只为他心动。“文叔。”轻声呢喃,刘秀似乎听到了这心底的呼唤,如星子般的眼睛里竟生生出来一滴泪,挂在脸颊不动声色,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相错的姻缘对他何尝不是至痛?
夜戈看罗敷不语,瞬间拔剑,竹帘被放下来,阻断了众人殷殷期盼的目光
刘秀手下的将领多有见过罗敷其人的:“哎,那不是我们军中的秦大人吗?”“是啊,是啊。”“好美啊。”刘秀狠心收回目光:“走!”引马继续前行。他自知无法承载她太多的情,自己又何必给她太多希望?!
罗敷转身对夜戈道:“我们走!”夜戈道:“不见刘秀了?”罗敷:“不见!”她受够了面对他时不着边际的痛,痛得她不知如何是好,痛得她恨自己的无力。
两人待大军过去,离了洛阳。罗敷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意气用事。来见刘秀本是为了公事,怎么又动起了儿女私情?而且还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判断。谁知两人行不久,后面刘秀快马追来:“敷儿!”罗敷一听是刘秀的声音猛然回头:“文叔!”又气道:“你追过来做什么?方才不是不理我吗?”
自从知道了罗敷原是女子,又得了刘縯临终给罗敷的信,刘秀已经无法对罗敷如以前般宠溺得坦然,但在刘秀心里她依然是亲人一样的亲近可信。“敷儿,你是识大体之人,刚才的情形,我怎么弃大军于不顾,独自来寻你呢?”罗敷自知是自己任性了,默不作声。
刘秀:“敷儿怎知我来了洛阳?你这是要去哪里?来寻我可有缘故?”罗敷对夜戈道:“夜戈大哥,我可否与三哥单独叙叙旧?”夜戈知趣离开,独自牵马去饮。罗敷这才对刘秀道:“三哥,我原是要回邯郸的,我父兄现在在那里,听无颜公子道你来了洛阳,所以顺道而来。我只是想问三哥,你日后如后打算如何?”夜听潮依然是每日带着面具,她知道他并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刘秀等人,便随了他的心愿不去透露他的身份,仍然以“无颜公子”相称呼。
罗敷见刘秀不语,又道:“更始迁都洛阳,三哥真的还要相随?”刘秀不答反问:“敷儿有何见解?”罗敷对刘秀自是直言不讳:“刘縯大哥之死足见更始对你们兄弟并不放心,即使你们再忠心,他也会帮你们当成威胁他帝位之人。虽然上次他被你的苦肉计蒙蔽,但谁敢保证下次他的疑心病再犯,又要拿你怎样?刘縯大哥死得冤枉啊,不明不白,莫须有的罪名就被他杀掉了!”说道这,想到刘縯以前对她的种种照顾,罗敷眼圈又红了起来,对面的刘秀眼中也莹莹有泪光。“何况更始身边又有朱鲔等人深恐你强大,必然上谏更始让他除之而后快。更始身边是万不能呆了。”刘秀:“我也是此意,只是一时还未有去向。”
罗敷:“何不去河北?自王莽死后,现在天下更始为首的绿林军占据了中西部和南部的半壁江山,赤眉军又将黄河附近的地方控制,只有河北一隅偏安,虽也有地方实力,但相比绿林和赤眉,只能算是小寇。三哥可先图河北,再谋江山!”刘秀:“以后敷儿不再我身边,三哥可如何是好?”
一句话说得罗敷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慌忙转身拭泪,心中既是欢喜,又恨造化弄人。“三哥说笑了,敷儿永远是三哥的敷儿,敷儿不会真正离开三哥,永远不会。”像是某种誓言,她说得肯定,她知道自己始终都愿意为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而踏上江湖路。
刘秀又道:“我去攻打长安之前便将丽华、伯姬他们各自送回了家乡,便是怕他们留在宛城日后被更始控制。去河北自然是好,只是我如何能全身而退?”罗敷坚定道:“不舍弃舂陵军,定然没有劝退之法。”罗敷知刘秀也能想到这一点,只是他不想也不愿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他希望平日里最能解他忧烦的罗敷可以有好的主意。可是罗敷知道,这一次她要让他失望了。她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身不由己。
刘秀说出心中不愿:“舂陵军都是大哥的心血,我怎么将他们舍弃?我宁愿舍弃自己,也不愿他们有失。”罗敷知道他此时是脆弱的孩子,他知道如何去做,却不能接受。他需要罗敷给他勇气,也给他安慰:“三哥深思,如果你有不测,谁又会善待舂陵军?到时再没有舂陵军,只有陪你一起死去的将士。三哥若能安身河北,日后与更始、赤眉三足鼎立,定然可以将他们重新纳入麾下!”刘秀:“敷儿……”
罗敷知道他此刻是脆弱的。他是内敛的人,能忍天下人所不能忍。只有她能让他抒发心中的脆弱,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能,他的兄弟姐妹不能,连阴丽华也不能。罗敷道:“三哥保重,敷儿这就告辞了,如后有事可去邯郸寻我。敷儿的话请谨记。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不等刘秀答话,已上得马去,叫了夜戈,一同奔邯郸而去。她不是不想久留,而是不能。她无法再让自己去承载他太多的心事。她害怕两个人越来越远,那让她痛不欲生,但她也害怕两人呆得太近,那让她左右为难。一边是心爱的男人,一边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干姐姐阴丽华,她如何处之自若?
看到罗敷远去,刘秀若有所失,但只是一瞬的失神,便策马而回。猩红披风遮住了大半个天,他知道风雨要来了。而他,必须像现在一样,策马驰骋地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