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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宫宴间难防暗箭 杯盏中易露真情 ...

  •   今儿正是圆月十五合宫家宴,姗姗宫灯照着夜色灯火辉煌,细雨相伴也淋不散这喜庆欢愉。
      彼薪流复早早到了,告了座。上御并着两张铺明黄色绸桌布的长桌,皇后坐于较短一处,和近处几位妃嫔说笑。瞧见两位皇子已到,皇后亲善的嘱咐了些读书之事,便听得皇帝的贴身太监昆逡高唱:“皇上驾到,众宾叩拜。”
      皇后领头执礼呼:“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只穿了件家常的棕黑色万寿无疆缎袍,系了九龙佩,轻嗯一声略搀了搀皇后说:“免礼。”就了座。
      皇帝转脸目光扫了扫底下,瞧见淑妃坐在右首之位关心问道:“身子可好?”
      淑妃笑吟吟道:“蒙皇上抬爱腹中孩儿甚是乖巧,臣妾害喜之症好多了,只是整日闲在宫中闷的很。”
      皇后听了此言,自知是她不平失了协理六宫之权,眉间隐隐不悦,偷瞧皇上脸色。皇帝面无表情,也瞧不出是喜是怒只淡淡道:“既然闷,朕安排些歌舞让你安胎。”又对皇后说:“贵妃怎么又没来?”
      皇后回道:“贵妃身子不适,告了假,怕是不能来了。”
      皇上点点头说:“朕一会去瞅瞅她。”又道:“朕看淑妃坐的稍前了些。”淑妃听闻脸色窘的通红,又不好说什么,因为位置是皇后事先排的。
      皇后笑道:“臣妾想贵妃又不来,不如让淑妃坐在前头陪皇上说说话。”
      皇上道:“这次也就罢了,到底规矩坏不得。”帝后助了酒,歌舞夜宴灼灼而起。
      皇帝看向彼薪二人道:“前几日问了功课,薪儿答得甚好,复儿好似有些惫懒了。”
      流复急急起身辩解道:“父皇好严的。只《诗经》《静女》一篇中‘静女其娈,贻我彤管。’一时嘴快不慎答成‘君子其娈,贻我彤管’,便说儿臣不好了。”众人听罢,哄笑不止。
      连皇后也不忍拂面笑道:“既然对方是‘君子’,你岂不是不成‘静女’了?”
      流复摇头,好似一脸严肃道:“儿臣也是‘君子’呀!”
      皇帝也绷不住了,拍手笑道:“真真是被朕宠坏了,尽胡说了。”
      淑妃徐徐舀着面前的酸梅汤,也不进,只道:“大皇子也是‘君子’,二皇子可喜欢吗?”
      流复听闻耳朵连着脖颈红了一片,眼神不住瞥一边的彼薪。彼薪强忍着不便开口,用袖子遮了嘴角,轻咳一声掩饰。
      皇后笑道:“亲兄弟,一条血脉,自然是喜欢的。”又对淑妃道:“妹妹光顾着说话,怎么不进些酸梅汤呢?像是不合口味,”又对着边上奴才说:“换些辣辣的小菜来,那倒开胃。”
      淑妃面色不好,按着怒假意笑道:“臣妾每日喝三四碗酸梅汤,有些厌了,换些酸杏果子来吧,脆脆的倒比汤好。”
      此时溱嫔厌厌道:“皇后娘娘好意,淑妃姐姐何需顶撞娘娘,倒是不知尊卑了。”
      溱嫔比淑妃还年轻貌美,少女特有的鲜活气息很合圣意,刚入宫没多久就已在嫔位。前些日子淑妃被皇后夺了权,刚刚又被皇上驳了面子,这些年淑妃跋扈人缘不好,众人自然拜高踩低。皇后摆手道:“淑妃妹妹有孕金贵,自然要顺着她的心思。”
      流复一时呆住了,不知是坐是站,只觉得边上的人握了下他的手,又扶着衣袖,把他轻轻拉了坐下。彼薪看他有些下不得台,心里别扭的紧,笑嘻嘻地端了自己面前的一碗八宝糖蒸酥酪放到流复桌前道:“这酥酪既吃了,旁的可别落心上了。”流复见那八宝糖蒸酥酪凝之如膏,挖了一勺放进嘴中。那酥酪入口滑嫩,清甜中更是奶香四溢,心情顿觉舒畅,这才见了笑颜。
      席间觥筹交错,几个妃子用对子行酒令,皇帝也不怪罪只觉有趣,眯着眼看的新鲜。彼薪流复二人年纪尚小,并无奉了酒水。彼薪杯子倒了些木樨清露调的水,流复则是玫瑰的。流复只觉这玫瑰清露比蜂蜜汁子还要香甜可口,连喝了好几盏,方才止住。
      淑妃虽有孕但架不住气氛和悦,也略尝了口甜酒,抬眼一瞧,眼到之处正是彼薪流复二人,不由抚了抚肚子,高声笑道:“二位皇子好雅兴,底下拉着手,可说什么体己话呢?”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流复吓的忙抽了手,臊的满脸通红,垂着头不敢吭声。倒是彼薪毫无不悦的神情,举了银盏杯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淑妃道:“儿臣刚才与二弟在论着等淑娘娘生产了,该送什么与新弟。”
      边上溱嫔掩鼻嗤笑道:“还不知道淑妃姐姐这肚子里是男是女,怕到时候二位皇子要失望了。”
      皇帝替淑妃解围道:“是男是女朕都喜欢。若是皇子,薪儿待复儿极好,又是勤奋刻苦的孩子,自然能照顾好幼弟,作出表率。复儿也能为人兄长,更能严于律己。”皇帝执了皇后的手,和颜道:“若是公主,也好让庆阳再有个伴。”
      淑妃也举了酒杯对彼薪道:“谢了二位皇子好意,且尽了这杯酒吧。”说着她自己便先抿了一口。边上太监将两盏酒送到彼薪流复面前。
      皇后不悦道:“皇子年纪尚小,怎能让他们饮酒?”
      皇帝倒不以为然,指着彼薪笑道:“朕如他这么大的时候已有了他的母后,如今吃口酒也算不得什么。”他好像想起什么极为美好的往事,微闭了眼说道:“当年还在潜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有情人相伴,竟甘愿冒燕京之尘,一试春郊之马。”
      皇帝睁了眼道:“你可知朕为何给你取‘彼薪’二字?”彼薪只躬身不语。皇帝接着说:“一是让你以荷析薪,传朕基业;二是取自‘凯风自南,吹彼棘薪。’一句,好不忘你母后恩德。”
      此句出于《诗经》《凯风》,赞扬的是母亲善良美好之德。凯风是夏天长养万物之风,便用来比喻母亲。皇后也点头对彼薪说:“《毛诗传笺通释》中说‘凯之义本为大’故《广雅》云:‘凯,大也。秋为敛而主愁,夏为大而主乐,大与乐义正相因。’让你住启夏宫便是此意。”
      可又转笑对还红着两颊的流复道:“复儿天真率直,却也有‘敛’的时候,不过你这小小的人儿哪懂什么‘愁’?”
      原来那流复住的正是彻秋阁。
      流复委屈道:“淑娘娘让儿臣喝酒,儿臣又不会。若不喝,便驳了淑娘娘面子;若喝了,又怕闹了笑话。可不愁吗?”众人又是哄笑不已。
      皇帝也笑着装出嗔怪的口吻道:“薪儿只大你一岁,可比你稳重多了。”又换了个神情道:“不过你这率真的性子倒是和你母亲如出一辙。”
      溱嫔笑吟吟的对皇帝说:“臣妾听闻皇上对当年的焘妃娘娘情深意重,只因娘娘爱桃花,便取了‘源水今流桃复花。’中的意头为二皇子之名。臣妾好生羡慕。”皇帝对溱嫔一语十分赞同,点头微笑。
      皇后说:“妹妹还年轻,定会有孩子的。”溱嫔笑着行了一礼,谢了皇后吉言。
      彼薪见此时已躲不过去,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当酒水从舌尖滚入喉管之后,彼薪顿觉不妙,原来杯中倒的不是众人喝的甜酒,而是上等的烈酒,腹中酒气火辣辣的往上涌。彼薪强忍酒气,不露声色的看向淑妃,淑妃只扯着橙红色戏百子五福锦缎的袖子,满脸不屑。
      彼薪只看着流复要去端酒杯,他一把拦下,夺了酒杯对帝后笑道:“复儿还小,还是儿臣这个作兄长的替了他吧。”接着不由旁人纷说,一仰头喝的一滴不剩。淑妃有些吃惊,眉头渐紧。
      皇帝也是吃了好几杯酒有些爱热闹说:“你也太宠复儿了,你既喝了他也不能免。”说着亲自倒了一杯让人送去。彼薪见是父皇瓶中甜酒也就安心了。
      流复饮了酒见彼薪神色有异,呼吸微促,面色开始泛红。他不动声色假借着拿彼薪桌上果子的功夫捏过那酒杯去闻,顿觉极冲的酒气扑面而来,绝不是刚才自己喝的甜酒。流复刚想说话,彼薪轻抬了抬手,闭眼摇头表示不要声张。
      此时淑妃满眼笑意的对皇帝说:“大皇子待二皇子真真是亲厚,听闻还时常宿在彻秋阁呢。”
      流复听言面色如纸般苍白,下意识要去牵彼薪的手,却看他面色更红了,微张着嘴喘气,鼻尖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皇后觉得淑妃此言似有深意,赶忙对皇帝说:“瞧着二位皇子倒想起未出阁时,臣妾时常和家中姐妹宿在一处,说笑玩闹,也是人生一乐。”
      淑妃又道:“二皇子生的面若敷粉,又听闻焘妃母家乃慕容氏。慕容家多出形貌昳丽的男子,不知二皇子之貌与当年慕容冲相比如何?”
      慕容冲为前燕景昭帝之子,生的容貌俊美,有龙阳之姿。前燕国灭,为苻坚收为男宠,宠盛一时。后来众臣极力反对,苻坚只得将慕容冲送出宫去。后慕容冲造反而得入长安称帝,史称西燕威帝。
      然而在本朝最忌讳男宠二字。当年上祖征战天下,极为宠爱一位男子,几乎日夜不离。后来得知那男子是敌军派来的细作,以窃取军情,伺机刺杀上祖为命。上祖于是含恨将其五马分尸,并立下旨意:“凡皇族子弟皆不得以男色为宠!”称‘上祖之变’。
      当然史书不会记载那男子为何在上祖身边多时,敌军却难知我军行踪,更难解释那男子为何不杀上祖,反丧自己性命。
      可诏令立下却行之困难,几乎每代帝王都难逃此关。高宗之时,皇帝更是公然违背祖训,竟打算册立男后,惹得朝野群情激愤。皇帝没能如愿,只得封了爵位。可乱臣贼子以皇帝违背祖训,清君侧为名,逼宫犯上。结果双双殉情而死。我史称其为‘高宗之乱’。
      我朝各代帝王几乎皆有此好,但碍于祖训或是悄然而行,或是忍痛斩断情丝,或是寻些正当借口留于宫中。
      此非我等杜撰,早在汉朝,各代皇帝好男成风,基本代代如此:
      汉高祖刘邦有籍儒;汉惠帝则宠闳儒;汉文帝有赵同,伯子,邓通;汉景帝则是周文仁;汉武帝男宠甚多,其中韩氏兄弟,李延年等最得宠爱,甚至《史记》中隐晦记载武帝宠幸大将卫青,霍去病之事。不过后世之人故意剩去不提,不敢信以为真。后世代代便不再赘述。只汉哀帝男宠董贤最负盛名,人人皆称他是亡国祸水,却不知国家气数已尽,又怪得了何人?
      此时只瞧见皇帝坐于高位,面色阴晴不定,一时看不出心思。皇后压住心中一丝惊乱,款款道:“古人之貌无人见过,其事迹大多后人杜撰,何需作比?”淑妃早眼神示意,歌姬唱了许久的歌,人们仔细听了半晌才有所顿悟,竟是: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正是当年李延年所唱之词。
      无人敢再说一语。皇帝许久道:“今日朕也累了,都散了吧。”众人如获大赦,正要离开,淑妃起身还想进言。皇后看的真切,微一瞪眼说:“妹妹还是好好安胎吧!”淑妃这一愣神的功夫,皇帝已经走出殿外。
      淑妃扶着侍女的手,一路安恨不已。她咬牙道:“且差一点,皇上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后头跟着的太监躬身几步上前道:“娘娘息怒。奴才准备的是炼了几回极烈的好酒,后劲儿不小,只还未发出来。不想那大皇子一人挡了两杯,皇上又散了席,不然一会酒劲发了,旁人只说皇子初尝甜酒,不胜酒力。到时候娘娘略点几语,皇子那可不是什么话都得说了?”
      淑妃恨恨道:“皇后也是不善,这后宫中谁不知道那两人的事儿?装什么懵懂不知!本宫便是要皇上当面看看他那两个好儿子,背着人到底是什么形状!”边上奴才连连称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暂定每天两更,12点和2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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