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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永和女错付情深 紫宸主终散后宫 ...

  •   登临了城楼远望,年少时爱上层楼心怀高远,如今时日再上高楼却觉着有些高处不胜寒,若无人在身侧,便略生出几分寂寥来。彼薪幼时常嫌那伤春悲秋矫揉造作,不爱独自凭栏叹,可不知何时开始心中莫名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来,读到些词句一时就入了心了,他只得念一句“盖亦勿思”。
      “皇后的病好些了吗?”
      彼薪传了绾昭同来城楼,那绾昭只听皇帝有要紧事请她去城楼,便换得一身盛装打扮,和少时娴静雅致不同,清冷面容衬了一身华服更多了几分美艳难近。
      “回皇上,臣妾不打紧。”绾昭施礼回话,言语间平静至麻木。
      彼薪略扫了她一眼,继续眺望远处。
      “那晚,吓到皇后了。”
      “臣妾心系皇上,心系朝廷,一时气急才晕了。如今大局已定,臣妾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绾昭垂着眼,苍白的面色被浓妆盖去,只剩一身清瘦形态。
      “皇后这是好了,朕才叫你来,若你未好,便让你歇着了。此时春寒,又刮起东南风了,别伤了身子,又寒了心。”
      绾昭讷讷行礼答:“无碍,皇上费心。”
      彼薪终于转过脸,面向那失魂的形骸,曾经的明眸暗淡如灰,好似任何事也无妨挑起她的波澜。
      彼薪弯下腰,手指触碰到绾昭拖曳的绣金裙摆,周围众人都赶紧低头施礼。绾昭神色没有被这个动作触动分毫,只是继续垂首维持仪态。
      只眨眼的功夫彼薪又直起身来,将手中捻起的一根粗麻放到绾昭眼前。
      “皇后辛勤,连病中都不忘捻麻绳,果真是妇德楷模。”彼薪的神色深沉不可探。
      “皇上恕罪,是奴婢干了粗活又急急给娘娘寻了凤袍,这才不小心沾了麻线,奴婢领罚。”琴欢两步上前跪倒在地道。
      “你是皇后身边近侍,还需要你做什么粗活?”彼薪也不发怒,而是冷笑反问。
      “回皇上,是备夏季麻衣用的。”
      李和皱眉道:“宫中向来用得是细麻,你这分明是粗麻。
      “是奴婢手脚笨,还没搓好。”
      彼薪上前一步抓住绾昭的手举起来道:“皇后,你这手缉麻可要留下痕迹的。”
      众人见状,赶紧都往后退了避嫌,在远处低头待命。琴欢也赶紧磕了个头,匆匆退了。
      绾昭的手腕被彼薪拧得死死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手掌上被麻线划出的红痕和指尖的细伤骗不过人去,她唇抖了抖,才道:“皇上。”
      “你一定要朕把你的粗麻丧衣露出来才肯认吗?”
      “臣妾大罪,自请掖庭受过!”
      绾昭说罢倒头便拜,胸腔起伏着好似含了好大一口怨气,那不忿与苦闷全叫埋在这一拜之下。
      彼薪没有理她,而是重新走回城墙边,双手拍向城砖,远眺京畿外的春景。
      不知过了多久,彼薪道:“你过来吧。”
      绾昭勉强支起身子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彼薪身边,她顺着彼薪手指的方向,看见一辆蓝缎马车从远处往城下赶。此时各处戒严还未地放松,寻常人根本不能四处行走,而这辆车却被前后骑兵簇拥着往京城里来,必定不是一般人。
      “是他,是他吗?”绾昭唇颤抖着,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光,手紧紧扣住城墙,探身去望。
      “是,他安然无恙。”彼薪盯着那马车回道。
      绾昭手抚上心口,闭了眼,念了两声佛号,然后睁开眼,告罪道:“臣妾失礼了。”
      彼薪没有理她,而是提了袍子顺着城楼径自下去了。
      那蓝缎马车不一会就到了城墙根下,帘子被掀起一角,探身出来个清朗身影。彼薪终于露出个不加掩饰的欣喜笑来,凉了两颗虎牙,不顾四周的人瞧着快跑了几步上前。
      “主子慢些,奴才给您拿凳子垫脚。”
      幺客在车内劝道,可那流复压根没搭理他,抢他前头先探出了身子,隔着那舆就要往下跳。
      彼薪正笑着跑到近前,流复张开手对他笑着,嘴里默了声念出一个字,然后脚一松飞扑进了彼薪怀了,被彼薪紧紧搂住。
      “抱抱抱,抱住了。”彼薪笑着来回抚着他背道。
      彼薪抱着他,紧紧抱着他,这一刻只想抱着他。
      流复把头埋在彼薪颈里,手环着他,闭着眼,享受着此刻得来不易的温存。
      “我好想你。”流复附在彼薪耳边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
      “我也是,复儿。”彼薪借着那长发遮掩,唇吻上了流复的侧颈。
      流复的气息变重,从彼薪怀里缩了出来,红了耳,手却还揽着彼薪,盯着他道:“你想害死我?”
      流复话是这样嗔怪着,笑却没收,抿了下嘴,拉了彼薪徒步往城里走。彼薪连连舔唇,逼着自个收那止不住的笑,边走眼神边落在流复身上。
      流复牵着彼薪正瞧见城楼里走出一人身穿华服,厚厚的妆容一时没认出是谁,他仔细打量好像是绾昭,心下慌了,忙撤了手,躬身施礼。
      “皇嫂金安。”
      绾昭见流复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刚到嘴边问候的话又咽了回去,神色黯然下去。
      “免礼。”
      “皇后既然见了也就安心了,早些回去养病吧。”彼薪上前又一把拉住流复的手,不管他面上的惊讶,紧紧握住就是不松。
      “是。”绾昭望见那双牵在一处的手,神色愈发漠然,藏住手中的伤,施礼告退。
      流复也垂首送了送绾昭,待缓过神来,流复拍了彼薪一下,低声焦急道:“你这又是哪一出,不知道避讳着些,让她瞧到这,你又该怎么说?”
      “我早不想装这门面,点了她,她懂了反倒安心。”彼薪对流复笑笑,替他理了理发丝。
      “她安不安心,我不知道,我刚刚可是慌死了。”流复瞪了眼,拍着胸口摇头道。
      “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子倒怕了。怎么,现在做贼心虚了?谁当时说自个是光明正大,什么都不怕的。”彼薪笑了,捏了他脸道。
      流复甩了袖子,暗暗戳了彼薪腰道:“偏你在外头还叫我小心,自己先犯了戒,回去再罚你。”
      彼薪和他笑闹了两句,瞥见后面跟着力庖,牵着马匹,上搭着行礼包裹,默默在后面跟着。
      “你家主子在盘赤台等你,收拾好了就去吧。”
      力庖一个抱拳,便继续牵着马。
      流复也回头看看他,挽着彼薪道:“也便是他来我才能信,换作别人我还要再思量一下,亏得他跑东跑西的安排,少了多少祸事。”
      “京城里的事,你不知道,那局势,不提也罢。你只管回去歇着,旁的也就不用管了。”
      玄亲王回京,众人把嘴都闭了,谁也不敢再提什么清君侧的事。虽二人在朝堂上行止得体看不出异常,但许多人是明白了这玄亲王在当今陛下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那些风言风语反倒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提及。
      犬戎那里反应极快,递了国书进来恭喜皇帝平乱。这大军驻扎了那么久倒是一句话都没进来,这皇城内一场乱局平息,他们反应倒快。彼薪也不想和他们撕破脸皮,便写国书拟封白狼国,再开边境贸易,暗示了自个大军未伤分毫,要犬戎那里自己掂量一下分量,再起战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朝中要求严惩易家的风闻越来越盛,好些人上书说自家老母夜里被礼吉掳走,清晨了才在一处废弃的暗娼馆子的暗室里发现,有老妇人羞愤不堪的在家里寻死,还有惊吓过度还在病床上躺着的。不说朝政上怎么幡然悔悟已是晚了,单说拿人父母做文章简直罪大恶极,该千刀万剐。
      彼薪叫了礼吉上朝让众大臣与他当面对质,众大臣们都义愤填膺,责骂不过瘾,还有想拿朝笏冲上去打的,最后被人按下。
      礼吉也不回答他们的话,任由他们问罪。彼薪上了一杯酒说,要不把这酒给威夷王送去,要不就自己喝了。礼吉端过酒杯不假思索便饮了下去,不到一刻钟就倒地不起,李和颤巍巍上前探了鼻息,便回禀断气了。
      众大臣一片哗然,好些上了年纪的文臣被吓的心悸晕倒,有几个胆大的想上前看看,磨了半天,却见流复扑上去抱着礼吉哭,说他绝不信礼吉是这样的人,自己能安稳回京也是他从中安排,他这是有冤无处诉,白白被你们逼死了。
      彼薪也道熠王替父戴罪,可见他赤忱一片,威夷王就留京养病,收了楚地兵权,从前之事再不必追究了。众人见这样一闹,心中都是惊骇万分,又看人都死了,皇帝又这样说,也就都道谨遵上命。
      陆陆续续好几个人站不住告罪去边上缓缓,乱哄哄一片,彼薪让人都早些散了,提前就退了早朝。彼薪在贞度门边上等流复来,见他绕了一圈回来,忙拉了他往乾清宫去。
      流复那泪还没干,扯着方巾在擦,气也喘不匀。彼薪顺着他背,摇头道:“你该是戏仙转世,这泪说来便来,刚刚我瞧着,险些当真了。”
      流复摆手道:“这不当了真去演哪看着像呢?就我这心口还疼着呢,刚刚瞧着他真是半点气也没了,我是真有些担心。”
      二人一路入了偏殿,下人回禀:“回皇上,已经灌了药了。”
      流复上前去看,见礼吉躺在床上直咳,但人还没转醒过来。流复回来握了彼薪的手长舒一口气。彼薪也站在远处看了一眼,便牵了流复出去。
      二人不在那久留,以免走漏风声,便往紫宸殿去。彼薪拿过块干净的方巾替流复擦擦脸,流复直说自己来就是了,彼薪偏说那不一样。二人在路上拉拉扯扯的,又闹了起来。
      “皇上万福金安。”
      这二人被这一声喊得不自觉就撤了手,晃了好大一个不自在。
      “皇后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眼看着快到紫宸殿,绾昭没带仪仗,只带了琴欢一个,一身淡紫色碎花石榴裙,戴得是琥珀珠,腕上是雨花石手串,依旧是簪了朵樱花。
      彼薪流复见这身装扮只觉恍如隔世,那女子眼中婉转情致已是殆尽,只留得暗淡双瞳。
      “臣妾无德,太后病重,自请出宫念佛祈福。”
      彼薪看她那身装束,心中有些不忍,只道:“你不必如此。”
      “皇上,臣妾说过若皇上需要臣妾这个皇后,臣妾便不会擅离职守,既然皇上已经不需要皇后了,臣妾自请离去。”
      彼薪紧了紧流复的手,便道:“那如你所愿。皇后自请出宫祈福,特赐带发修行。”然后也不看她,牵了流复便往紫宸殿去。
      “谢皇上隆恩。”
      流复停在绾昭身侧,她还未起身。
      “抱歉。”流复轻声道。
      “你若是因为这个,便不必道歉了。”绾昭抬眼与他目光相接。
      彼薪看了他二人一眼,又拉了流复一下,流复只得随彼薪回去。
      流复入了殿,解了披风,往榻上一坐,人有些呆,想事情出神。
      “你若是对她愧疚,那大可不必。她要出宫是因为心中另有他人,而我又不钟情于她,不如放她归去。”
      流复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便又释怀道:“那确实该放了她,何必束缚呢?”
      “不但是她,宫中其他的人也该放她们归去。”彼薪说着往书桌前草拟书案。
      “你是要遣散后宫?那这是要逼着我去马嵬坡了!”流复起身要拦彼薪道,却看见彼薪已经写下“罪己诏”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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