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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夏少主假借伤春 秋居士巧得诗情 ...

  •   碧空晴好,原是春和景明的日子,深宫之中却难有踏青游郊,游戏山水的情致。
      启夏宫的大殿正中高悬“勤先克己”四个大字,浓墨泼散的行书洋洋洒洒写在碎金箔铺就的宣纸上,仅是看着也不由恭敬万分。彼薪端坐在黄花梨木雕八仙黑漆扶椅上。
      “盖亦勿思?”彼薪手指夹住页数,缓缓合了书,闭眼微念:“盖亦勿思。”
      外头李和高唱了声:“奴才请二皇子的安。”
      接着只闻得脚步声和着笑声近前,睁了眼却瞧见个少年用银云纹嵌蓝宝石固发带绑了头发,因还未束发的年纪所以发髻只是略梳了梳,其余都披散脑后,一时跑快了,青丝稍乱。景碧色缎子称着稍显棱角的脸愈发俊郎,一双杏仁儿目波光点点,唇红若凝脂,幸得眉宇间英气逼人,才能以男子之身压住此昳丽之貌。
      原是其弟流复。
      “哥哥怎么在读《诗经》?”流复笑盈盈的取了彼薪手中的书,翻开他夹着的那页,“《园有桃》。本就伤春情重,又有这以忧引思之语,再读便要哭了。”
      彼薪装作无事,合了流复手中之书,拉了他去榻上说话。
      “今儿这功课倒是做得快。”彼薪说罢顺手推了推面前的果子。
      流复捋着发,撑着头想了想道:“仿佛布置了什么‘论政以修德’的文章。”
      一个仿佛惹得彼薪要笑。
      流复抬眼便瞧出哥哥要唠叨他功课,忙堵上:“到底黄师傅仁善,略求一求他也就罢了。”
      彼薪心思浮动,不似平时要嘱咐几句,起身扯过一篇文章给他道:“不可尽抄了。”
      流复接过文章,神秘兮兮笑道:“过几日送个礼谢你。”
      流复又道:“也不是我惫懒,是今儿瞧见个趣事一直想着和你说,才忘了做文章。”说着递了支竹蜻蜓与彼薪。那青竹子毫无雕饰,朴素异常,不似妃嫔公主把玩之物。尾端系了段梅红香纸,上头小楷清秀写着:
      “春过一半未能知,此后还愁不肯迟。
      斜日浮云楼上醉,更无言语嗅花枝。”
      彼薪点头称道:“不提伤春悲月,只说春日静好,需得珍惜,是有些见地。”流复说,这竹蜻蜓是他在沁河亭后头的柳树上拾得的。
      彼薪想到如今正吹东南风,沁河亭东南面便是警芳轩,是公主们读书和学习礼仪的地方,想是哪位女眷放的。
      流复把玩着那竹蜻蜓道:“宫中人多呆板,我还真想见见这心思灵巧的。”
      彼薪从取了竹叶纹檀木篦子给流复篦了篦头说:“且随缘吧。”
      隔天,彼薪携着流复别了授业的师傅,在众侍读恭送下,离了上书房。二人在御花园说笑行走,不知是巧了,还是缘分使然,兄弟二人正称赞池塘落英下的一对金鲤推波而游,远远的瞧见竹蜻蜓飞来,下系着的红纸旋旋而转,竟比春日里娇柔花瓣还美几分。
      流复拍手称笑道:“真真是缘分,看来你我不算俗人,不然怎遇得上这样风雅的事。”下边的人早拾了来,二人接过一看果真是那一样的竹蜻蜓,碧玉闺秀的字迹,细细读来只觉口舌生香,意韵悠长:
      “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
      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
      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
      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
      借以故乡人思己,来抒发自己思乡情切,最能道出乡愁阵阵。
      寻着风向二人找去,仪仗远远跟着,只彼薪身边的李和与流复身边的杜聘两三步外伺候。
      几重道后,看见一女子对着满树粉白色的樱花吟吟念词:“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后头跟着个丫头手提细柳条软篮,中间正放着系着红纸的竹蜻蜓。
      李和上前几步喊了句:“是什么人?”
      那女子回头一看,见两位身着锦袍的少年气度不凡。一位典则俊雅,风度翩翩,只一双桃花秀目便令人神驰天外。另一位玉树临风,昳丽不压清朗,那真是笑语未起,竟是杏眼先闻。
      女子忙行了个大礼,垂首仔细拘着道:“奴婢警芳轩六品侍读柳绾昭金陵人氏,不知二位尊驾......”
      原来真是警芳轩的女官。
      只见这女子花容昭昭,柳腰款款,身袭淡紫色碎花石榴裙,耳中戴琥珀珠,腕上隐隐显出雨花石手串,那云鬓上只用水色绸带扎了,簪了朵樱花。最别出心裁的是那樱花竟是红白相间的开着,重瓣相压,白与红相合而不相融,与这春景静美合宜。
      李和得知是有品级的女官,而侍读又大多是名门之后,便客气许多按礼数唱道:“这位是启夏宫大皇子,另一位是彻秋阁二皇子。”
      那绾昭起身又行一礼道:“奴婢见过二位殿下,二位殿下万福金安。”
      流复执着竹蜻蜓欣赏那字道:“京城春尘甚重,不及江南丽水婉约,柳姑娘自然思乡情切。”
      绾昭低眉道:“奴婢惊扰两位殿下,还望恕罪。”
      彼薪对流复道:“昨日惜春一诗劝人珍惜眼前,我读来伤春之情顿解。却不想这作诗之人却乡愁难抒,看来人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
      流复抬眼望向彼薪一愣,转眼收神,只对绾昭说:“你这喜好倒有趣,放竹蜻蜓可是你家乡的风俗?”
      绾昭垂首未抬:“二皇子谬赞,只是奴婢们闲时解闷的玩意儿,哪有什么讲究。”
      彼薪抬手用袖子遮了嘴对流复小声道:“都是闲着玩耍,偏你总爱胡闹。”
      流复面色不改,小声回过去:“那也是哥哥先打得样。”
      流复防着彼薪要闹他,忙对绾昭笑道:“今儿扰了柳姑娘,勿怪。”
      彼薪刚有兴致,却想起有外人在,便把那心性藏了个干净。
      绾昭行礼言道:“二位殿下抬举了。”
      二人正欲走,彼薪又问道:“不知金陵吴国公柳江明是你何人?”绾昭道:“回大皇子的话,正是宗伯。”又道:“家父金陵户部侍郎柳江晓。”
      金陵原是都城之一,所以也照京中礼制编有六部,只是金陵不是皇城,虽是同样的官位,但无权无势,当官的大多是仕途不得志之人。彼薪和流复在绾昭的致礼声中离去。
      警芳轩中众女子巧笑倩兮,正当妙龄的少女散发着灼灼的芳华气息。宫中向来有从王公贵族,重臣豪门中挑选适龄的公子,小姐入宫陪皇子,公主读书的规矩。
      虽说侍读在宫中品级不高,但众臣们却个个趋之若鹜,特别是世家子弟视此位为珍宝。因为与皇族交往好处极多,公子们凭着与皇子甚至太子的关系在往后仕途中平步青云;而小姐们就很可能被指给皇子王爷甚至留在宫中为嫔为妃,再不济也能有门好婚事。
      可绾昭心中却一直压着重担。柳家世代公爵,不想当年柳江明严正,言辞主张得罪圣上,一家被迁回金陵。柳江明便再不问世事,只每日钻研学问。柳家虽保住爵位但仕途不比往昔,即便家族中几个大人才学卓著依旧是无处施展。
      七八年前宫中为年仅五岁的皇后所生嫡亲的庆阳公主选侍读,柳家靠世家传统才博得个入宫的机会,而吴国公一脉中并无适龄女子,只得退而求其次让柳江晓的嫡女柳绾昭入宫,临行前绾昭依稀记得族里长辈送行的画面。
      吴国公夫人,也就是绾昭的伯母拉着她的手叮嘱了许多话,临了不住老泪纵横,绾昭懵懵懂懂记不得她说了哪些话,只记得一句:“柳家只得靠你了。”那话压的绾昭多年喘不过气来,也为这句话多年在宫中谨小慎微,多多隐忍。
      离家这些年秦淮河畔的红灯青砖在梦中渐渐模糊。她即使在宫中也曾偷偷向往着年少时“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小小惊喜;盛年时盼着“云中谁寄锦书来?”的华芳悸动;老来可以“醉里吴音相媚好”的安和平易,只愿岁月静好,别无他求。
      可如今宫门似海,规矩与束缚拧折了所有追求美与梦的权利,她只得悄悄放些写了诗句的竹蜻蜓当作寄托,遥遥回忆,入宫那年还不到七岁。
      绾昭想着家中之事,心里沉甸甸的,眉黛紧锁,望着警芳轩外的花草出神。
      忽闻得外头奴才高喊:“淑妃娘娘驾到。”众人忙止住说笑,行礼道了声:“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着嫣红色百鸟穿牡丹纹折花缎子,头上插了红宝石镀金石榴百子簪,周围配各种宝石珠子制成的鬓钿,簪的绢花也是金线、银线密织了几层。
      这淑妃是宫中宠妃,仗着年轻得宠竟有了身孕,皇上本来子嗣凋零,得知后大喜,重重恩赏,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现在更是风光无限。
      侍女扶着淑妃缓缓而行正欲上坐。那殿正中龙凤呈祥描金朝椅是给帝后询问公主礼仪学问用的。边上奴才瞧着仔细,按规矩嫔妃是不能坐的,但不敢驳淑妃的面子,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不放在正中,又撤了上头明黄色云纹软垫,换了块正紫色鸯鸟纹软垫小心伺候淑妃坐了,垂首立于两侧。
      淑妃轻抚着略显的腹部,漫不经心道:“谁是柳绾昭?”
      绾昭从后头上前行礼道:“奴婢便是。”
      淑妃也不瞧她,只摆弄着手指上的红玉髓戒指道:“听闻吴国公家教甚好,怎么你这宗族女子也未曾受教吗?”
      绾昭隐隐觉得事情不好,跪倒拜道:“奴婢愚钝不知怎么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大度调教。”
      淑妃冷哼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没脸面的事还要本宫当着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们面儿说吗?”众人听了忙拘着礼不敢动。
      绾昭拜地不起道:“奴婢实在不知。”
      淑妃抬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眼神示意边上侍女。侍女取出个竹蜻蜓递上,淑妃一挥手打落在绾昭面前。绾昭取来一看,心中不由一凛,竹蜻蜓上系着的梅红香纸上写道:
      “枕上怀远诗成,
      红笺纸、小砑吴绫。
      寄与征人教念远,莫无情。”
      淑妃冷笑道:“听闻柳侍读当年给一位为救你而受伤的侍卫送药,然后便以此为名私相授受,暗定终身。那侍卫后来被调到边关,柳侍读便日夜思念,写了这些不知廉耻的话还在宫中传播。本宫所说可句句属实吗?”
      众人一听都惊讶的议论纷纷,上头的领头太监尖着嗓子喊了声:“肃静。”
      绾昭咬紧唇边,宫中女子与侍卫私通是大罪,淑妃果然来者不善。想当年那个侍卫与警芳轩的一个宫女两情相悦偷偷在角门相会,绾昭找那宫女有事不想撞了个正着。两厢一呼引了其他宫人侍卫前来,那侍卫想要躲藏却撞破了脑袋。绾昭心中过意不去,便谎称自己与那宫女在此遇上野猫,那侍卫为救自己而受伤。后来送了次药,便再无往来,更不知他调到边疆。想不到自己一时善念竟引出这种无妄之灾。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发文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话都积极评论呀!
    第一次更新之后,每天更新两章,每次更新会预告后面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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