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袖手（兄弟）》东边日出西边雨

1、活下去

　　“殿下，天晚了，请回去吧。”他回过头看了眼那说话的女子，他的侍女。低顺着眉，很是乖巧的样子，又不会过于奴样让人讨厌，加上那平凡的五官几乎让人过目就忘的面孔……他在心里冷笑一下，这样的人更适合去伺候后妃，而不是他这个皇子。
　　“碧儿姐姐。”他撒娇道，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撒娇其实很正常。“让我再待一会吧，你看那荷花开得正好呢。”那个叫碧儿的宫女静默了一下，很短的一下，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几乎。“请殿下允许奴婢在一旁候着。”她说。“嘻，我就知道碧儿姐姐最好。”他嬉笑，似孩子掏到了爱吃的糖果。
　　他不知道他是谁。虽然按现在的情况而言他现在的身份是燕回国的六皇子，他的名字叫燕青城，但他知道他不是，至少曾经不是。即使他已经记不清从前，但他记得他所生活的世界与这里是完全不同的，他记得他的身体没有这么的弱小，暂时必须靠伪装才能活下去。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忘记过去，现在他不想思考这些，他只是想尽办法活下去，毕竟‘活下去’是他现在唯一的执念。
　　燕青城身为六皇子前头却没有五个哥哥。大皇子出生没几个月生了一场怪病不治而夭。三皇子倒是有点小传奇的一个人，四岁的时候便出口成章，五岁便小小的精通治国之道，很是得皇帝的喜爱，大有立为太子的意思，只可惜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五岁那年，那年皇家狩猎，三皇子不知何故跑入密林深处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人说在狩猎场后面的断崖下面发现了三皇子变成碎片的衣服与象征身份的玉牌。比燕青城大一个月的五皇子，当今皇后的二儿子，生下来就是个死婴。
　　皇后当年还不是皇后，而是后宫两贵妃之一的兰妃，另外一位贵妃梅妃就是燕青城的生母，名唤冷香。冷香和出生世家的皇后李兰馨不同，说白点是个来历相当可疑的女子，只知道皇帝燕归原有天出游便带了她回来，不顾朝臣反对立了贵妃，又为了安慰李兰馨那当朝镇国将军的父亲，将李兰馨一并封了兰妃。有人说冷香是妖精迷了皇帝的神智，又不然为什么查不出来历还让一向比较懦弱的皇帝为她得罪了李家。但更多人倾向于冷香是个青楼头牌。现在这些已经不可查了，燕青城今年七岁，冷香也死了七年。兰妃身体一向不错，更何况后宫女子有了身孕更是注意身体饮食，无故诞下死婴李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一查就查到了梅妃的身上，说是梅妃怕兰妃与自己争宠下药害了兰妃。其实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这理由不可能成立，但是又能怎么样？太后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但是是她抚养皇帝成人，她又是掌握全国一半兵权李将军的亲妹子。李将军的儿子也争气，不是这侍郎就是那尚书的，谁又敢说什么？谁又能说什么？梅妃被关入冷宫，还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了燕青城才保住了性命，但又能怎么样呢？她依旧因为难产死在冷宫。然后兰妃成了皇后，颇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一代新人换旧人，虽然兰妃和梅妃比她才是旧人。燕青城不知道那女子的模样，但从别人的谈论中可以知道她很美，说是倾国也并不为过。燕青城想笑，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帝王的宠要得的，但帝王的爱怎么要的起？帝王的爱可是会害死人的。毕竟，最无情是帝王家。
　　最无情是帝王家。燕青城依稀记得有个女子有段时间老在他耳边叨念，那个女子无论多么狗血的电视剧都可以看的眼泪一把一把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迷上了宫廷剧，便总是拉着他一起看在他耳边念着那句话。她说话的气息带着点冰冷喷在他耳朵上，他侧过头想看清楚那女子的样子，却只看见了满目的腥红。他猛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剪刀往墙上一掷，那东西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他才出了口气。他已经回了寝宫，他知道今晚那人必有行动，一直保持警惕，却在刚才那么一瞬间失神。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的掌心有些钝痛，下次，绝对不能这样！他暗下决心。
　　墙上是一条西南地区生长的银环蛇，燕青国位于西南，这种蛇虽不算常见，但是出现也不会让人感觉奇怪。如果不是燕青城反应够快，在这种年代被咬上一口，没有内力的他恐怕是神仙也难救回。窗外月影婆娑，阴影映在燕青城幼儿特有的娇嫩皮肤上看上去却有些像干涸的血迹。燕青城知道这还不算完了，从碧儿那态度看来他们认为他今天必死，虽说是小孩不需要让他们花太多心思，但他们肯定不止安排了这一次，他们至少会派人来确定他死了。
　　本来燕青城母妃在朝中并无权势是轮不到他们费尽心思来对付的，至少不可能这么快。但是也不知怎么，他那便宜的皇帝老爹对他这个出生冷宫的皇子硬是青睐有加，不知道是因为对他那枉死的母妃旧情难忘还是愧疚。他不清楚那便宜老爹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他明明都表现的愚笨天真了，还是不放过他，今天赏赐这些明天赏赐那些，甚至在御书房当着那李将军问他玉玺是否漂亮他是否喜欢。燕青城不相信皇帝看不出来，他这种青睐只会让人死得更快，就像他的三儿子。
　　燕青城不懂燕归原，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燕归原要给自己去这个名字一样，青城、倾城，怎么看都不适合男孩；就像他不明白那种莫名其妙的宠爱究竟算什么，若真是疼宠至少会在自己身边安排个侍卫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找皇后选一个贴身侍女跟着他。人们说燕归原是凭运气才当上皇帝，燕归原的母亲是太后身边的随嫁宫女，与前皇帝莫名其妙有了一夜然后怀了燕归原，生下燕归原不久之后就离奇失踪，前皇帝便将燕归原交给太后养育。听说燕归原资质愚钝，加上出身不好，根本不在储君的候选人之中。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看他威胁不了自己儿子的地位，便当做给自己儿子养了个玩伴，对燕归原虽算不上亲厚但也还不错。可是后来就出问题了，先皇重病，太后的儿子和已经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挣位结果斗了个两败俱伤，两人都死了。太后虽然伤心，但是与其让那些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当皇帝还不如把养子推上去，养子资质愚钝又正好当他们的傀儡，李家照样可以权倾朝野。于是燕归原这个本来最没有可能当皇帝的人坐上了龙椅，别人说他凭运气也不为过。但是燕青城没那么天真，在他看来运气也是需要人创造的。
　　自己的身体是等不来对方出击，无论怎么样要是等对方派人过来凭自己现在这幼小的身躯胜算太小，所以与其等对方找上门来还不如给对方制造机会，尽然是自己制造的机会那么主动权理所当然在自己身上。想到这里燕青城揉红眼睛，带着哭腔叫道：“碧儿姐姐，有蛇！呜！”他知道对方恐怕就是在等他被咬死。“碧儿姐姐！”他边喊边向碧儿的房间跑去，她是他的贴身侍女，住的的地方就在她附近。大概是发现他没被咬死，碧儿打开了门，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殿下怎么了？”他抽抽噎噎的连话都说不连贯：“有、有蛇！青城、青城把它杀、杀了。碧儿、碧儿姐姐，我好怕。”“殿下莫怕，奴婢去看看。”碧儿说着便想往外走，燕青城一把拉住她道：“碧儿姐姐，我、我好怕。你能不能陪陪我？”过了一会，抽噎了一下又道：“碧儿姐姐可以帮我找些吃的吗？刚才太怕了，现在碧儿姐姐在这我一安下心来就觉得有些饿。” 说完肚子还很配合的叫了一声。碧儿看了看他，似是同情似是有些悲伤道：“殿下稍等，奴婢去去就来。”一刻钟后碧儿带着一盘点心进来了，都是燕青城平时最爱吃的，也许是最爱吃的吧。“奴婢已经处理了那蛇的尸体，奴婢房间简陋，奴婢还是陪殿下回房间吧。”碧儿静静的说。“好啊，碧儿姐姐今天陪我一起可以吗？” 那种撒娇的语气燕青城说的自然，燕青城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他回房间，毕竟六皇子在她房间毒发身亡怎么都说不过去。
　　碧儿走在前面引路，怎么都不可能发现燕青城眼中闪过得一丝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