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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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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山高林密,连绵不绝,迷路其中,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事。
自被那个疑似剑圣的怪人丢下水,我们已经在山林里迷路了五天,走来走去依旧是陌生的山林。眼看一天又尽,我们还是没能走出去。
幸好如今是秋初,山野间野果甚多,野兔山鸡也不缺,生存并不是问题。
摘了些野果,我便回到露宿的地方。自入纯阳修道,我多食素食,谷之岚对野味似乎也没什么兴趣,野果足以打发。
远远的看到青烟,谷之岚正在那忙碌,身上还穿着我的外袍,散着长发。看到这一幕,我忽然觉得脸上一烧。
看到我回来,她只看了一眼,继续铺着干草:“回来了?等下衣服就还你。”
我将洗净的野果丢给她,问了个问题:“有没有可能我们走错方向了?”
“走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坐下来,“我们一直往东,这个应该没错吧?”
“对,万花谷的东边确实可以走出来,但是我们当时在万花谷的北边,会不会正好是秦岭深处?”
她似乎惊了一惊:“秦岭乃是自西向东,莫非我们……”
这是最坏的境况。我想了想,道:“我们走了五天,似乎离华山反而要近一些……”
她看了我一眼,脸上僵了一下。
假如真是如此,说出去可真要笑掉别人大牙。我们要回万花谷,结果迷路到华山。
默默吃完东西,谷之岚去换回了衣裳,然后把外袍还了我,顺便说:“要不你也换下来洗洗吧,很快就会干,衣服穿了几天实在难受。”
我点了点头,衣裳穿了这几天,确实不甚舒适。只是手中的外袍,似乎带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是混合着药味的清香,脸上又烧了起来。
夜风微冷,我躺在干草上,毫无睡意。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是谷之岚从林中寻回的驱虫药草的味道。我转头看了看,隔着火堆,她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叹了一声,不想听到她开口:“睡不着?”然后听到她翻身坐起的声音。
确实没有半分睡意,我索性也坐了起来:“明天就是重阳了。”
她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这回事,之后苦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不知道舅舅这会儿怎么头疼。”
人不在,自然比武招亲也是比不成了,想到万花谷里满门宾客,裴元头大如斗,我不由露出笑意:“这下你什么招也不用出了。”
她抚额,叹道:“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她本性纯善,对舅舅又十分敬爱,虽然并不想比武招亲,却也从来没有想过用什么激烈的方式去抗议。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庆幸自己的问题解决了,而是担心舅舅不好处理。
又听她道:“祁真人,只怕此次要连累你了。”
我还未明白此话含义,她委婉地说:“恐怕,已有什么流言蜚语。”
我呛了一下,感觉古怪。若说流言蜚语,自然是对她的伤害比较大,她自己不甚在意,倒是担心起我来了。
“姑娘不必担心,就算没有意外,我也提议过怎么解决。”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见她神情没有异样,继续道,“这样也好,到时我去向裴先生请罪就是。”
她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并不想骗舅舅。当年我一家被人屠了满门,是舅舅辛苦将我扶养长大,教我医术武功,如今他盼我成婚,若是欺瞒他,我心中难安。”
这些都是天都镇时听过的,但她以前只说父母双亡,原来竟是满门被杀。
我问道:“你家……是被人灭门的?”
这次她没有隐瞒,点了点头,神色略有忧伤:“一家几十口,除了我,全部被杀。”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想起少年之时,当年我为刺客,所做过杀人迫人之事甚多,像她这般人家,不知有多少是我造的杀孽,至今想起仍然难安。想到此处,我多问了一句:“你家招惹了什么仇家,可知是什么人做的?”
她苦笑:“先父在朝为官,政敌确实不少,可这么多年,我与舅舅都查过,查不出谁人主使。”
我听到在朝为官这四个字,心口跳了跳。镇定了一下,又问:“不知令尊何人?也许我可以帮忙。”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才道:“先父名讳云天,昔年在御史台任职。”
谷云天——
顿时,我如遭惊雷。十多年前,我曾救过一个人,那人是个刺客头领,为朝中高官做事。他见我剑术甚高,头脑冷静,便带我入了行。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任务,带人灭杀一个高官满门,那个高官正是御史中丞谷云天。
那一次,我眼见他们满门妇孺被杀,因此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我希望做些大事,但决不是残杀无辜。后来,我发现谷家幼女藏在屋中,实在不忍下手,就放过了她——那个女娃竟是眼前的谷之岚?!
在我的注目之下,谷之岚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尴尬地问:“怎么了?”
我定了定心神,汗却不由自主滑下:“没事,只是没想到你身世如此悲惨。”
她摇头一笑:“我虽遭逢不幸,但后来在万花谷,舅舅和谷中同门都待我极好,倒也没什么悲惨。只是我一家就此灭门,如今我也不知仇敌身在何方,实在对不起逝去的父母亲人。”
顿了顿,她继续道:“先父性情耿直,昔年在御史台得罪了不少人,当年灭我满门的手段,应该是朝官所养刺客下的手,但我一直查不到线索。”
自然查不到,我们灭杀谷家满门的任务乃是别人假传误杀,可惜我们回去才知晓,而错已铸成。
那次之后,我心灰意冷,紧接着遇到恩师,便脱离刺客组织拜入纯阳门下,自此修心性养,潜心修道。
望着眼前的谷之岚,我一时心头百般滋味,不知如何是想。
这个女子的一生,皆因我而改变,若非当年我带人袭杀她满门,她也不会年幼失亲,孤苦伶仃。她本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荣华富贵,一生安乐,如今却深受破家之难,陷身江湖。
“真人不必挂怀,这么多年,都没有仇人的消息,我与舅舅都看淡了。我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以为我介意刚才说的帮忙之事,却不知我此刻心绪翻涌。望着她恬淡的面容,一时心中又愧又怜。
遭逢如此大难,她还能保留赤子心怀,善良温婉,实在令我愧疚。莫非如今上天叫我遇到她,是叫我如今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