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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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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午后原本因是雅尔檀学习的时辰,可教她规矩的嬷嬷忽急急来禀,“福晋,格格又被大阿哥和二阿哥带去花园里玩了……”闻言,托娅面色一沉,与哲哲说,“这孩子真是!这次说什么都不轻饶她!”哲哲心里清楚托娅未必真能忍心下手罚她,遂劝慰到,“姐姐,雅尔檀毕竟还是孩子,贪玩也是寻常事。再说,豪格与洛格若是真心对她好,也没什么坏处。”
托娅脸色稍缓,想起夜里雅尔檀在自己怀里开心的睡不着的样子,心头顿时一热。这孩子从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若是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特别地珍惜。思至此,托娅的眼底又见晶莹闪烁,哲哲抚上她的手背,柔声说,“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托娅轻轻侧首,望向窗外,若有若无的,似乎能听见雅尔檀的欢笑声,也许,真的是苦尽甘来了。
天气见暖,花园里开了两株桃花,粉红芳香,与一旁的怒放的海棠红白交错,美不胜收。“大哥哥,这是什么花?”豪格两手抱起雅尔檀,让她能够的着枝头最低的那团簇放的花,刚一路跑来也有些累了,豪格微微喘息道,“桃花……平时没有开的那么早,今年可奇了,你刚来没几天就开了。”洛格终于追上了他们,“哥,你把雅尔檀放下来吧,那样勒着她,她也不舒服。”
豪格“哦”的一声,顺势把雅尔檀放到地上,看她恋恋不舍那枝上的花朵,便随手一折,连枝带叶一起摘了下来,“拿着。”他一边说,一边还在四处张望,似乎要找什么。雅尔檀只顾着那花,开心地接到手上后,就献宝似地拿给身旁的洛格看,“小哥哥,这个好漂亮啊。”这些日子吃的好睡的香,雅尔檀的脸颊渐见丰腴,每每一笑,两腮微微鼓起,眼睛黑亮如星,看的很是可爱讨喜。
洛格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捏捏她的小脸,柔嫩细滑的触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渐渐失神,脱口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话一落音,洛格看到一脸迷糊的娇人儿,觉醒这诗中的意思,面上不禁一赧,忙收回了停在她颊上的手。
“小哥哥,你刚说的什么?好好听。”雅尔檀不依不饶地缠着洛格求解,洛格避而不谈,只说,“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雅尔檀忽然踮起脚,“哥,你看,我长高了。你快告诉我。”洛格啼笑皆非,手搭在她肩上,轻轻一按,雅尔檀就有些吃力地矮下去了点。洛格哄道,“雅尔檀这么聪明,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明白的。”
雅尔檀嘟着嘴还想追问,豪格忽哎呦一声叫唤,两人不禁回头张望,只见他一手捂着脸站在花间,皱眉喊疼。洛格匆忙走过去查看,雅尔檀尾随其后着急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豪格把手慢慢缩成一团,包合成拳,握在他们的面前,半边脸上已是一片红肿,渐渐起了一个包,洛格凑过面前,蹙眉问说,“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豪格小心地用另一只手从掌中捏出一只飞虫,恨恨道,“小东西,竟敢蛰我,等会有你好看的!”男儿指甲盖般大的飞虫在他手里挣扎,仿佛随时都会反击一样。雅尔檀害怕地缩到洛格身侧,讪讪地问,“哥,那是什么?”洛格揽着她,道,“只是蜜蜂,不怕。”豪格捏着那蜜蜂大喇喇地就伸过来,雅尔檀乍看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把脸半藏在洛格手臂后,闪闪躲躲。
豪格见她这样,有些失望,撇撇嘴说,“真没出息,这都怕?”雅尔檀嘟起嘴,不高兴地转过头不理他了。豪格更是没趣,手一丢,那蜜蜂飘飘晃晃地一头栽进了草丛里,他泄愤似地抬起脚想踩过去,洛格喊他也不听。雅尔檀帮腔抓住豪格的手,“大哥哥,我们回去擦药吧。”豪格一愣,就被洛格和雅尔檀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大哥哥,你痛吗?”女孩有些担心,大男孩拍着胸脯,傲气十足,“这点小伤算什么?我将来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巴图鲁!”清瘦一点的男孩笑了,调侃道,“哥,那你要打败的人还真是不少,第一个就是阿济格。”“哼!他迟早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花园里,三个孩子童言童语,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快乐。
忽然一人大步流星地从廊檐尽头迎面而来,身后跟着十余人的侍卫军,气势汹汹。三个孩子都被唬住了,一一噤声站住,等男人走近了,不约而同道,“给阿玛请安。”“给姑父请安。”皇太极神色匆匆,略看了他们几眼,用蒙语道,“不可以乱跑。”洛格心细,知道父亲是在格外叮嘱雅尔檀,答曰,“请阿玛放心,我们会看住妹妹的。”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下头,急急率人离去。豪格好奇地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附耳问洛格,“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洛格不可置否,豪格喃喃嘀咕,“阿玛那么紧张,肯定是出了大事,回头我去问额娘。”雅尔檀略侧过脸,疑惑地看着他们咬耳朵,语言障碍让她无法融于其中,旧伤敏感地隐隐作祟,她又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孟克尔不许别的小孩与她玩耍,四处散播她的蜚短流长,常常纠结一帮调皮的小孩,合起伙来欺负她排挤她....她的两条细眉不自觉地微皱,略见愁容。一只微冷的手贴上她的脸,声音却异常的温暖,“雅尔檀,你怎么了?”她抬起眼,洛格正担心地望着自己,眼神柔柔的,看的她心头一热,抿了抿唇,把涌上鼻尖的酸涩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洛格以为她是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安抚着她说,“没事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阿玛顶着。”豪格往他们面前一站,健壮的身子足足挡住了雅尔檀和洛格两个人视野,他豪迈地拍着胸脯道,“就算阿玛不在家,还有我这个哥哥保护你们!”暖意绵绵不绝地涌上心头,她努力地扬起笑容,掩饰眼角的湿润,她还是怕自己哭了,又要被豪格数落。
当幸福好不容易降临,七岁的雅尔檀学会了珍惜。洛格和豪格,像是迟来的守护神,竭尽所能地去补缺她从未体会过的呵护。她知道他们对自己好,却还是不乖张,格外地小心翼翼,只怕这如梦一般美好的幸福会一个不留神,悄悄地从指缝里溜走。
此时,城中十里商市人潮急散,场面十分混乱。官家盐铺院内冒着滚滚浓烟,伙计与官兵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控制了火势,但损失惨重,已无力挽救。皇太极率人赶到时,太子代善、二贝勒阿敏都已经到了,四大贝勒唯独不见三贝勒莽古尔泰。皇太极与两人稍请了安,急问道,“怎么会着了火?军粮筹备不还缺着盐?”
阿敏答道,“可不是吗?莫名其妙就闹出这样的事。”他斜瞥了眼代善,见他一脸愁容连话也不说,暗自在心中冷笑不已。代善急的满头大汗,正苦恼如何向努尔哈赤交代。父汗已经私下嘱咐过他,下月之战尤为重要,让他筹备军需时要格外慎重。谁知道,一不注意,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努尔哈赤严禁买卖私盐,城中只此一家盐铺,为官家所管。他从未想过,盐会出现短缺的状况。这下,可真是慌了心神。
三人站在铺外,看着里面熏黑一片,各怀心事。代善琢磨着要找个替罪羔羊,阿敏幸灾乐祸地想看代善受难,唯有皇太极在一门心思地想应急的对策。不出一会功夫,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汗王寝宫,努尔哈赤大怒,喝令四大贝勒速来觐见。代善、阿敏、皇太极刚忙奔赴大衙门。大衙门是兴京的城中之城,也称内城,是汗宫所在之地。
他们在正门口与迟迟未曾露面的莽古尔泰不期而遇。莽古尔泰气喘吁吁,一见代善,怒道,“太子,你的人不拿放火的人,反倒来抓我的人,这倒是怎么回事?”代善斜眜他一眼,冷哼道,“我倒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居然纵容下面的人在城中为非作歹!你可知那盐铺有多重要!”
莽古尔泰怒不可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代善!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自己捅出来的娄子凭什么推给我?!你要是条汉子,待会咱们就在父汗面前把话说明白了!”他最后一句,饱含威胁之意,末了,还故意冷笑几声。代善脸色一变,似乎是被人抓住了什么痛脚,有些沉不住气,正欲发作。
忽努尔哈赤的近身侍从达春从汗王殿的台基上小跑下来,远远就唤道,“太子,贝勒爷。”见到是他,代善遂按捺住脾气,莽古尔泰虽不屑地撇过头,却也不敢再造次。达春小跑上前,给几人道了安,稍喘口气,方才道,“几位爷,大汗只请四贝勒进去。”阿敏纳闷地瞧了皇太极一眼,有些不平,“那为何把我们都叫来?”
达春面不改色,恭敬道,“回二贝勒的话,刚刚大学士献策,已解断盐之危,令大汗大悦。大汗吩咐奴才说,请太子尽快处理盐铺的事宜,明日再进宫觐见。”代善正求之不得,只觉得暂时松了口气,但在离开前,还若有所思地望了皇太极一眼。阿敏见代善走了,亦不再多说什么,与莽古尔泰相继离开。
达春等他们离开了,才扬手一摆,对皇太极笑道,“四贝勒,请!”皇太极昂首阔步,走上台阶,在寝宫门口,遇到了大学士额尔德尼。额尔德尼年长皇太极12岁,是他的老师,两人交情颇深。额尔德尼与皇太极道安时,一脸泰然。仅是这样,皇太极已经明了,父汗找他,并非坏事。
两人没说上两句,就各走各道。努尔哈赤大权在握,对朝中结党营私的事情必然是有所避忌的,常年侍奉左右的额尔德尼自然是明白,而皇太极自小就帮忙主持家政,对父亲的脾性喜好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因而两人在外,只止于礼节,并不会表露亲密。皇太极进屋的时候,努尔哈赤正缓步从寝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