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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鲜衣姿影翩然 ...

  •   那面蒙白纱的女子倒是忍得痛楚,仿佛没有听见紫朔所言一般,将手中镶金嵌宝的妆刀狠狠刺入野狼的身体之中,转瞬之间,狼群也只剩下了最后近十只受了伤的狼。
      那些野狼也是满身的血迹,好不骇人。然而却一一退去,隐入了黑色的夜幕,渐渐看不见了踪影。
      “呵……它们走了,总算可以缓一缓……”女子从死狼的身上拔出妆刀,用死狼的皮毛将血迹擦拭干净。
      紫朔的身子有些委顿,手中的火把早已掉下了,他沾染了鲜血的右手不小心伏在了女子的右肩,绯红的缎子本来已然鲜艳,如今更是红透,女子蓦地一愣,却听紫朔说道:“咳咳,对不起……只不过,那些剩下的狼怎么会如此轻易罢休?接下去的路……”
      女子接过话头,淡然说道:“接下去的一路上,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等到那些狼重新跟上的时候,就是一场……不能计算后果和时间的对峙。”
      “极其怪异的对峙和僵持……赢家谁也预测不到。”紫朔继续说道。
      紫朔不顾身边的鲜血死狼,只管席地而坐。
      女子本以为紫朔要休息,岂知一只手攀上了自己的右足足踝,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向右足看去,却见紫朔用尽力气想要将那还咬在自己右足上的死狼拉下,先前情势危急,她也顾不得右脚痛楚,如今想起来才觉得疼痛万分。
      “白姑娘,借妆刀一用。”紫朔抬起头,寒冷的月光洒在银白色的面具之上,跳跃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女子将手中的妆刀递向紫朔,而脑袋却并不低下去,只是别在另一边,有些别扭地看着染红了的绯红色袖子和翠绿的前襟,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白姑娘’?”
      紫朔用妆刀切去了死狼的大部分身躯,只剩下了脑袋还咬在狐皮掐金靴上:“听敦煌城中的店小二说的,怎么白姑娘介意么?容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为何以面纱遮面?如今阳关之中,只你我二人,其余皆是野兽之流,为何不能够坦诚相对?”
      白华卿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月白色的面纱:“既如此,公子为何不摘去面具?还有……公子已然知道我的名字,为何不告知姓名?”
      紫朔手中的动作蓦地一顿,当下笑道:“在下紫朔,白姑娘不也是以面纱遮去真实面貌么?既然并非坦诚相见,又何必观在下面目?”
      语声未落,白华卿蓦地一愣,在看阳关之中竟是下起雨来,那些狼籍的鲜血尸体被冲刷的略微淡去,只是浓重的血腥味反而更加重了,没入了发白的沙子之中。她的右手轻轻地捂住嘴,像是血腥味冲上了头脑一般。
      “白姑娘可愿帮在下一个忙?”银色面具之下是一贯的笑容,只是没有人看见,手上的伤口还未包扎,鲜血汩汩而流。
      白华卿坐下,将狐皮掐金靴割去一些,连带着死狼一起扔出,低下头问道:“帮什么忙?”
      紫朔站起,指着手中的淇奥古琴说道:“琴中机括发动,密雨银芒射出,银针散落在狼群之中,如若白姑娘不嫌血气浓重过腥,愿意帮忙……可否帮在下寻出狼群尸首之上和沙地上的银针?”
      雨下得有些大了,那堆燃烧得很旺的火有些熄灭。白华卿从自己背着的一个素缎包袱中拿出打火石,娴熟地点上火,虽然火并不大却也不熄灭。将打火石放回包袱中之后她便慢慢走到满是血迹的狼群之中一再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泛着血光的银针。
      银针不下一百,而有许多都要从狼的身上拔出,这显然是一个麻烦的活儿。
      鲜衣的女子面蒙素白的面纱,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触目惊心。紫朔在雨中拿出包袱中备好的伤药,慢慢包扎着伤口,血污被雨水冲净,紫朔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好似一点也不痛。
      他反而望着白华卿思索着什么——明明应当是温柔乡里的莺燕,但这个女子却让人觉得是个劲敌。她强大的存在感和不容忽视的震慑力在不言语之间就透露出来,在她面前,人的认知会有些崩溃,因为眼前的女子有着绝对的威严。
      滂沱大雨中,女子步履蹒跚。
      紫朔匆匆包扎好了自己的伤口,包袱还背在自己的背上,他从淇奥古琴里拿出了短匕笼在袖子中,缓缓走到了白华卿的身边,她刚好弯下腰去拔出了一根银针,刚刚站起后心便抵了一把短匕。
      紫朔出手了。
      “解下你的面纱,白姑娘。”
      白华卿手中的银针被握得更紧,眉梢泛出了点点妖娆笑意:“你以为我会怕死?”
      紫朔微微低了低头:“是的,你怕死。”
      “为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一定怕死?”白华卿浅笑出声,两人处于一种极其怪异的僵持对峙之中。
      “因为,我也怕。”
      白华卿的右手满是血污,她下意识地将手挽起来:“你怕死在我手里?”
      紫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泛着银光的妆刀指向了自己背上背着的素缎包袱,包袱里有些没用的东西,然而有些东西却是极其重要的——比如水、比如地图。
      白华卿闷声一笑:“我知道我敌不过你的,可是我同样有杀了你的办法。”
      她的右手挽起来只是为了躲过紫朔的眼睛,从腰间取出妆刀,这女儿家用来装扮自己的胭脂刀一瞬之间掐住了沙漠之中的人的命脉。
      玉石一样的手臂微微露出,水袖飘飘然落到了地下,手臂上原本应该是雪白一片,却泛着一点淡淡的红痕,紫朔眼力极好,自是看的清清楚楚。
      “百花姑娘,你不在有凤来仪阁好好呆着,来阳关做什么?”他认出她了,纵然是蒙着面纱,他也认出她了。南诏的蛊毒他熟悉万分,她手腕上的红痕他曾经望着出神,莫说颜色明显,便是完全刻入了手中他也记得形状。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百花姬的手腕,百花姬手中的妆刀蓦地一抖:“百花姑娘的毒被压下了?似乎不是解药的功效……想来百花姑娘从阳关走是去了西域诸国用那些毒草妖花治一时之病?”
      紫朔说起话来不温不火,百花姬没有动弹,惨然一笑,用下巴指了指肩上背着的素缎包袱:“紫朔公子想知道自可打开看看,里面有曼陀罗、阿芙蓉、大麻、罂粟……均是毒草妖花。”
      紫朔还未答话,百花姬接着说道:“紫朔公子的面貌我早已见过,此时已然知道彼此身份,不若将面具脱下便是。”说罢百花姬右手轻点地面,左手将银色面具摘去——原来先开始对于紫朔她一直没有反抗,这一切的隐忍只是为了现在的一击。
      “既如此,百花姑娘的面纱也不必戴着了。”握着百花姬的手轻轻松开,将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之后的脸比那个月夜时还要消瘦。
      百花姬左手的银针早在摘去面具的时候便被洒在了地上,不过全部聚在一处倒也看得分明,在白色的沙子之上泛着银光。
      紫朔移去了手中握着的短匕,依旧放回淇奥古琴中去,百花姬歉然笑道:“对不起,银针撒了。”
      他们都太会算计,算计到同时坦然相对了才能够暂时放下取对方性命的想法。
      红裳翠袖,一袭鲜衣飘然在惨淡的沙漠之上,狼群的鲜血洒在了地上,斑斑驳驳吓人的很。至于那些剩下的银针百花姬依旧弯下腰去再捡起来握在左手手心,这样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很难,白皙的脸开始泛起不寻常的红晕,堪比桃花。雨越下越大,双颊的红色像是一种病态来临的先兆。
      一根银针埋在沙子之中,百花姬蹲下身去拨开沙子,急忙拔出银针之后匆匆站起,有些嫌恶地撇过头去,然而还没有站稳便立刻委顿下去。
      紫朔放下手中握着的伤药和淇奥古琴,走过去蹲下身子,在雨中摸了摸百花姬光洁如玉、高高的额头,只觉得十分烫手,几声叫喊百花姬也全然没有反应。
      紫朔托起她的上半身,蓦然发现刚刚捡起银针的地方那沙子之下有一个白色的坟墓,其实那不过是众多坟墓中的一个,不足为怪,只是那坟墓边有着森然的白骨和……一匹没有死透的野狼。
      野狼的心口又被银针补了一击,流出鲜血,彻底死了,然而狼口大张,可怖的尖牙之上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于是紫朔又下意识地往怀中看去……怀中鲜衣女子的右手手腕,鲜血汩汩而流,留下的印痕,正是狼牙所咬。
      雨依旧在下,有些微的风吹来,夜里初夏的余热早已不剩,只有丝丝凉意。
      微风吹起耳畔的一绺青丝,轻轻擦过他天神般冷漠、兰花般绝美清幽的脸颊,像是一个腼腆却又温柔的动作,只是在不禁意之间,小心翼翼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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