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盟记之一夜樱》丁*

1、楔子

　　芳冽贤兄如晤，
　　拜启者。
　　别后已经年。忆昔，与君兰舟放棹，花荫把盏，醉中捞月，梦里偷欢。古人云「烟霞痼疾，泉石膏肓」（注一），诚不我欺也。况君固不拘俗腐，放浪形骸，风流雅达，骋心任性，诚百代不遇之妙人也。今好月仍在，莼鲈已美（注二），惟余独对此无边风月，何其寂寥也。
　　自余四岁为义父大人所救、后随至盟内，距今已十一年有余矣。虽极欲报答义父知遇荫庇之高义大恩，奈何愚弟生就此羸弱之躯，欲臻武学之遐境而不致也。惟豢身于旧阁小楼，牧心于伪经野史，虚度春秋，聊慰余生耳。想兄鲜衣怒马，长歌仗剑，悠游九州，笑傲江海，歆慕之意，实难自胜。
　　然则余于盟中，不问世事，亦时遇四海往来之客。身虽远江湖，时闻江湖事。弟虽愚钝，然笑谈之间，亦自以若有所悟。暇时胸臆来潮，顿生一念，遂收辑编纂木石盟内之江湖逸事，幸盟内诸君亦不吝赐教，具以告之。终成「木石盟记」一辑七卷。
　　恰缮稿杀青之日，今冬初雪以降，遂携酒乘兴而游。独坐览胜，享万籁之静寂；烹雪自饮，共天地之苍茫。故日兄谓余之「夫江湖者，人心也」一言，耳边尚且历历。今愚弟亦深有感矣。佛家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如是，喜怒哀乐、贪嗔痴怨、恩怨情仇、爱恨得失……万事万物，众生万象皆于是生焉。虽则万般幻象，万般奇美；苦痛喜乐，不离不弃；罪业福祉，相生相伴。便恰似鸩毒之于枯涸殆毙之人，绝知不可为不能为，亦势必拼却一醉。
　　愚弟性妄僭。素行不正，视教俗为无物；笔下纵情，多悖德之狂语。然独不惧世人辱之憎之，鄙之薄之，责之唾之，惧之毁之。绿绮易得，闻琴解佩之佳人却难得（注三）。所幸我本狂人，背对世间，孑然独坐。嬉谑怒骂，善绘世间万象；狂歌痛饮，但笑浮生寂寥。
　　朝生夕死耶？醉生梦死耶？逢此如梦佳期，欲以浊酒一杯，红尘三千遥敬吾兄。只畏玉壶倾尽，金樽翻遍，欲求一醉而不可得也。
　　愚弟丁怜顿首

作者有话说

　　注一：典出《新唐书·田游岩传》：「臣所谓泉石膏肓，烟霞固疾者。」形容爱好山水林泉，烟雾云霞，已经成为难以改变的癖好。
注二：典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张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荪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晋书·文苑传·张翰》作「乃思吴中菇菜﹑莼羹﹑鲈鱼脍」。后以「忆莼鲈」喻思乡或归隐之念。
注三：绿绮，汉代名琴，为司马相如所有。曾以之奏《凤求凰》，卓文君闻琴音而知雅意，虽为人妻，夜与之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