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宸妃

2、第2章

　　方丈听他说话，虽然有些担忧，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终究没再说什么。待水带来，夜闻霖便过来想抱起孩子，没想到手刚接触他的额头，便觉得滚烫吓人。

　　他生病了，至少发了高热。

　　很快取来毛巾，用凉水沾湿，放在他头上，小孩睡的朦朦胧胧中，在这股朦胧中仿佛是感觉到什么，他皱着眉毛挥舞着手，一直很不安。

　　夜闻霖挑眉，抓住他的小掌将他抚了抚，好像抚摸一只无助的小猫似得。

　　“别动，我在替你退热，你生病了。”直到耳边传来这道清朗的声音，小孩才惊的一个激灵炸起来，竟然就这样从床上扑下来，紧紧撞入他怀里。“大哥哥！你不要丢下我！”

　　“你不是个皇子么，好歹也要矜持些。”这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似得举动令他颇感好笑，捏捏他通红的脸，他指着地上瞬间掉下的毛巾，“你看吧，东西掉地上了，乖乖躺好，我不会走的，但我现在要出去为你找些药来，若你被高热烧坏了脑子可怨不得我。”

　　虽然他的调侃是那么的温柔，可是周撵还是怕怕的不愿从他怀里出来，打小在父皇的溺爱下娇生惯养的他不敢再承担任何独处的风险，好容易碰到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不愿意就这样让他离开，颤抖着拳头，他将脑袋埋在他肩边声音伤感。

　　“我的乳母和太监们也说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离开我，可最后当我皇叔带兵杀进宫来时，他还是丢下我了。大哥哥，你可以亲手杀了我，但是求你不要像他们一样也丢下我……”

　　小孩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句话，低低的声音里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懵懂和绝望。夜闻霖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不由得心里一软，反手将他抱在自己身上。

　　摸摸他的头将他带到澡桶边，他凝视着他，“你看你说的话是不是自相矛盾，宁可我杀你，也不愿我离开你，果然是小屁孩子，还不知是死亡可比抛弃可怕多了。”

　　替他解开衣服放进水里，勺起一勺水将他从孩子头上淋下去，他低低的笑着，“先洗个澡吧，这水温温的，正好能有利于解你的高热，乖乖在这等我回来，我保证你的水还没凉我便来了。”

　　周撵趴在澡桶边，屏息问他：“你去哪里？”

　　这人指了指门外，隐入漆黑的夜色中，“给你采药找衣服。”

　　小周撵等啊等，一点一滴的环顾着房间里的夜色，方才这里有人陪他还不要紧，现在人一走了只剩他一人，他便马上能感觉到无边的恐惧将他萦绕，他的眼光根本不敢望向任何一边，因为只要看着这边，立刻便觉得另一边一定有鬼出现一般。

　　这阵子他实在被人追杀怕了，皇叔的那些人会不会又追到这里来，如果趁大哥哥不在他们又来杀他，他会死吗？还在这样想着，小小的身体便渐渐缩入了水中，夜闻霖一回来便只看到一个头发顶露在眼前，上面露着一顶华丽的发冠。

　　他伸手将孩子从桶里捞出来，取下他的发冠扔在一边，一边用干净东西将他身体擦干，一边将他带至床上，扔给他一套干净的小孩衣物，“你在干嘛，要把自己憋死吗？”

　　太好了，他回来了，这个人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周撵眼眶一红，但是却没有变的湿漉起来，反而拿着这套衣服手足无措的坐在那，漆黑的眼睛向上望着他，又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一般，“我……我不会自己穿衣服……”

　　夜闻霖瞪他一眼，三下将他身体套上，而后出去，复又回来，递给他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得亏你遇上了我，干啥啥不会，养尊处优，若是遇上我大师兄，他才不会管你。”

　　周撵不敢让自己再被他嫌弃，虽然怕苦，可还是懂事的将它咕噜咕噜喝完，喝完了，嘴巴苦的直打颤，嘴里立刻被塞进一颗甜甜的东西，“含着吧，小家伙。”

　　对方的动作虽然轻盈爽快，但送至嘴里的糖却是甜的，一直甜到了小周撵的心里。

　　小孩虽然还只有七岁，可他看出的出来眼前的少年是个极为善良柔软的人，跟着他，他一定能够庇护他的安全的，所以他顺势跪下去，抓着他的裤脚不住摇摆，“请你不要离开我，我……”

　　“我叫夜闻霖，别再大哥哥大哥哥的叫了，如果实在要叫，不如你就叫我师傅吧。”却不想夜闻霖看他这样也没想过再放下他，拉起他的身体将他按在床上盖好被子，他狡黠的说：“我有个师傅，师傅将我养大，我也是师傅不知道在哪里收养的孤儿，今日既然遇见了你，虽然还没经过师傅的同意，但是我夜闻霖马上也可以出师了，我可不要什么弟弟，如果你要跟着我那就要当我的徒弟随我入师门，这辈子我们就是师徒了，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虽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师什么门，但是迫切想追随他的孩子却管不上这么多，斩钉截铁的笑着，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他想爬起来，被夜闻霖一把按住，他这才发现这孩子长的周周正正的，是个不输给他二师兄的美小孩。

　　弹弹他的脑门，他难得玩心大发，一向在师傅师兄姐妹四人，只有他是最小的，没想到现在被他悄无声息收了个徒弟，他的下面也有晚辈了，虽然不知道师傅和师兄们日后知晓了会不会责怪他自己做主，但好歹这孩子是他救的，师傅总叫他要心怀悲悯，他这也算是一种吧。

　　眼神邪痞的望着眼前半大的孩子，他再度替他掖掖被角，“头便不需要磕了，等随为师回了天陷山见了你师爷爷再磕也不迟，现在你先叫声师傅来听听。小家伙，你可记着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欺师灭祖，否则为师必定要亲自杀了你！”

　　小孩从善如流，哪怕根本没理解这话里的严肃性，立刻郎朗回答：“师傅。”

　　“乖。”

　　夜闻霖坏心的想这小皇子就这么被自己突发奇想拐跑了，日后要是后悔了可该怎么办，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日后最最后悔的人是他自己。

　　一日为师本该终生为父，他很确定自己和孩子是这么说的，但是床上这孩子一根筋，养着养着居然被他养弯了，硬生生记成了别的东西，差点没把他气死。

　　缩在被子里，躺在冰冷的床上，孩子仿佛有了这声师傅就有了一辈子的依靠一般，想到如今外面漆黑一片，心里一慌居然大胆提道：“师傅，我晚上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嗯？他捏捏他的鼻子，觉得自己对新收的徒弟可不能这么心软，“你说什么？”

　　师傅当年对他可就严厉极了，清清嗓子，他直接拒绝，“男子汉大丈夫，晚上怕什么，不怕羞，自己睡，顶多将我的面具给你抱着，由它陪你，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是师傅……”

　　“闭嘴——”

　　走至桌边，他还在想要不把这盏油灯灭了吧，太亮了对孩子睡眠不好，可是一回头，却看到一张圆溜溜的充满了诉求的眼睛，里面都快溅出泪来。

　　心一软又叹口气径直离开，还是给他留了一些余地。

　　罢，徒弟可以慢慢训练，慢慢养成，现在先让这孩子适应一下。

　　昏黄的房间，顿时只剩小周撵一个人的身影，他又开始大气都不敢喘的缩在被窝里，左瞄瞄、右瞄瞄，随着外面一声野鸟的叫声，他小小的身体一僵，立刻大着胆光脚下床，啪的一下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连日的宫变之影仿佛还在眼前，死亡，鲜血，刀剑，杀手……

　　够了！他怕！他要师傅！

　　“师傅——”

　　终究是喊出了心里最信任的人，一声师傅被他当成了今后唯一的依靠。

　　“我真的很怕，师傅——”

　　夜闻霖：……

　　这个小崽子！他的这声叫唤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控诉和畏惧他都不忍去听，翻个身，望着门口那道急切的小身影他妥协了，拍拍身旁床铺叹息着答：“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