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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下篇(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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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灿是抚着脖颈上挂着的银指环醒来的。
真弓的药并没有多大效力,其实灿早就知道的。
灿从五岁的时候开始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就开始知道,不管是安眠药或是镇定剂什么的,对她的狂躁型失眠都彻底的无能为力。
所以,樱井真弓,你的小把戏没耍成。灿在心里平静地笑着,慢慢坐起身。想想住在隔壁的歌野绚香可能还睡得很熟。灿仿佛在一片白茫茫的模糊晨曦中凝视着她的睡颜,没有丝毫防备的放心表情。
灿微微皱起眉头——这个世界对你这么不公平,你为什么还活得毫无怨恨。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凭什么。
她和自己不是一样的嘛。一个身残,一个心残。所以她们应当是一样的下场啊……可是,为什么她们又是截然相反。她有什么资格活得这么快乐……
讨厌绚香。憎恨她。灿并没有察觉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狰狞和恐怖。猛然清醒过来的时候,灿瘫在了地上。心里溢满羞耻。
【我在想什么呢……】
绚香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这么光明的一个孩子。
她在窗根下逆着光坐着。脸深埋在手臂里,把自己缩成了很小一团。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为自己羞耻。但是那连羞耻都无法掩盖的荒凉的痛觉,已经生生的吞噬了她的心脏。
公寓里,渡边修醒得比灿还要早。
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睡。
在舞会上遇见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当他看见她优雅哀怨的尖利身姿和从小就没有变过的染成鲜红色的指甲时,自己像是被人当头狠狠的打了一棍。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可是她回来,不是为了他。
凌乱的碎发,苍白的皮肤,红肿的眼睛,被粗暴的抓开的白衬衫上的纽扣。渡边修哭过了。
他也承认他输了。Vivienne爱的永远都是那个男孩子,不管自己站在她身边多少年,不管自己在名义上来得多么名正言顺。
God makes you so peaceful, love makes you strong……
可是,我如果得不到上帝的宠幸,得不到爱呢……
渡边修望着窗外微亮的夜空,面对暧昧不明的光芒再次流下眼泪。
迹部景吾回到家之后已经疲惫不堪。他想着一夜没有出现的真弓不知道又在暗中搞什么鬼,想着星野灿那些冷静残酷的说辞和她不堪忍受的眼泪,想着那支满是对自己的嘲讽的tango.
今晚他让她足够的失态,足够的暴露本性。
但是他没有得到预期的满足感,他只有心疼。
【愤怒只会泄露你的心虚。别不承认了。】
【好了,别这么做了吧。你这么努力的,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证明所有的女人都要围着你转?证明我并不特别?还是证明你的感觉根本就是错的?】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不是吗。就算我不会跳,你也可以一个人跳得很好。我相信你。】
【我说了,你可以做到。】
【别,求求你…… 我很难受,你别过来……】
【我只准许自己在今天、现在这个时候,放纵一小下。】
【我隐约觉得——我会有比她更加悲惨和无可奈何的未来。】
……
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汩汩细流,不断划过心田,没有重创,但是越想就越是让人难过。他都做了什么呢。难道他要的就是今晚这样模糊隐没的悲伤吗。
他做错了,从他一开始针对星野灿的时候就错了。他该知道的,每个隐忍的人必定有不想为人所知的伤痛。她那样的隐藏,想必是有着自己的过去。
星野灿说的没错。他这么努力,究竟是想证明什么。
单纯的想知道她的真面目吗?那么他成功了,星野灿已经被他的出其不意扰乱的很多次仓促的扯下面具。“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迹部景吾为了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在伤害她。他其实一直都看见星野灿拼命地在挖洞,她手忙脚乱诚惶诚恐地在洞里埋进了一些东西。她脸上湿着,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很辛苦,一面紧张的埋,一面又要做出镇静平和的微笑对着其他人——很怕被发现。而他,迹部景吾,活像一位神明,一位残酷的神明,心中早已了然,却还在时不时的逗弄她,翻开那被掩埋的一个小角,打乱她原本就很辛苦维持的节奏。
然后他再从神明回到凡人,一个人流泪,一个人为平凡的毫无关系的女人,默默心疼——他承认了,他在心疼她。不想再强迫,不想再得知,不想再索求。
少年想让她可以快乐一点。至少不要在流露出那天在天台那种泛着泪光的眼神。
他一直睁着眼睛,在看到第一抹曙光的时候,这样下定决心。
同样的凌晨,三个人都带着不同的悲伤。
只是他们还都不知道,此刻他们认为是不公或是残忍的上帝,其实是多么的温和而善良。而后他将和他们所开的玩笑,可就不止如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