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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忆*往事(1) ...

  •   六安本来觉得自己这辈子和袁景安这样的人是没有交集的。

      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袁景安长得帅气,又很开朗外向,除了读书差强人意,其他都很受人瞩目。而她,在初二的年纪,除了成绩好,典型的校园眼镜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类型。

      可是命运偏偏那么出人意料,她和袁景安成了同学、邻居和好友。

      袁景安从国外回来,进入这所学校初二年级的时候,大家都被这个男生中西结合的高大身材和英俊面孔折服了。改革开放90年代初的年头,连国外的轿车都十分新鲜,更何况出过国门的人,像袁景安喝过几口“洋墨水”回来的人,即便是废柴,也绝对可以让人心生敬仰。

      同学们都把他当作“外国人”,具体原因很简单。这家伙简直和学校格格不入,除了个性开朗,过分高大以外,眼睛深邃,一管笔直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五官俊朗得像电视里的平面模特,整个人往外面一站绝对不像个学生,颇有大哥的派头。

      袁景安在学校操场打篮球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子偷偷站在一旁,几个几个围成一团说些悄悄话,其实就是在议论他。袁景安是个坏学生,可是坏学生有坏学生的魅力,即便是班里读书好的女孩子,也觉得袁景安足够帅气阳光。

      小女孩的初恋情怀偷偷蔓延,情窦初开,都是对着这个高大潇洒的愣头小子动了心,情愫暗生,又不敢有所行动,放在心里即痛苦又甜蜜。

      照现在一般流行的看法,如果男人凭条件也分个三六九等,袁景安当时就算不是特等的,也应该可以挤上前两等。第一,他长了张混血面孔,不管他是混了七大洋五大洲哪个地域的血统,确实是个“漂亮朋友”;第二,这小子不止于貌,家境也算富裕,先不管他父母有多少家财(房产不算,那时候房子不怎么值钱),至少是留洋派,去的还是在中国人看来富得流油的美国,拿的是美国绿卡,从出生起就是个“成功人士”。第三,袁景安不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漂亮花骨朵,他从小就艺高人胆大,不是个书呆子(坏学生),脑子灵活,从小就是一群孩子的领袖,在社会上混还是很有潜质的,想来长大也会有一番作为。

      如果袁景安就随着这条光明大道一直往前走,长大后必是一祸害。满身都是祸害的资本,若是花心一点,升级成花花公子大萝卜,祸害了身边千千万万青春年少貌美如花思想纯良洁白如雪的怀春少女,这家伙罪孽可不轻。

      这番话六安曾经对袁景安说过,当然用的是嘲笑的口气,袁景安哼了一声,极度不屑,“我是不去做这等这甜美的梦了,我袁景安的人生就毁在了你姚六安的手里。”

      六安举拳头捶他,袁景安抱着脑袋闪躲,不停告饶,“六安,好六安,我开玩笑的。我当然是心甘情愿被你套住的!”

      六安那个时候早已和他两情相悦。

      袁景安说的没错。她姚六安英勇无比,以身试法,牺牲了自己,为民除害,保全了世间千千万万家的清白姑娘不被糟蹋。虽说这过程颇为阴差阳错,可结果就是断送了袁景安通向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二奶小蜜的美妙生活。

      这是她当初的想法,那时候的日子甜蜜的可以腻出水来,谁也不知道也不去想以后的生活会滚向何方。

      六安和袁景安的故事可以直接套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老旧剧情。六安和袁景安家住得近,班级的座位又是前后排,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彼此也越来越熟络。
      六安一直觉得袁景安就是个没有心肝的快乐公子,从来也不曾想过原来袁景安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天,袁景安约六安去打球。运动了一上午,日头正旺,两人一身汗,袁景安提议去附近的馆子里吃午饭。他请客。

      袁景安请六安到餐馆叫了炒菜,三菜一汤,两人呼哧呼哧吃的热火朝天。

      六安从前没有下过馆子,下馆子那是有钱人才有的事。她问袁景安为何这么大方,袁景安百忙之中抬起头,给了她一个漂亮的白眼:“吃就吃,怎么那么多话,吃完再问。”

      六安原本因为有人请客而心生感激,此刻全然消失,低头认真对付饭菜,希望多吃点,最好吃穷这小子。

      袁景安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才开口:“我爸妈回来了。”

      六安愣了一刻。对于袁景安的爸妈,她实在陌生,和袁景安两年多的同学,她对袁景安父母的概念仅限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实在有些转不过弯。

      六安笑笑:“好事啊。”

      袁景安哼了一口气:“谁要他们回来的?”

      六安一愣。

      袁景安举起杯子:“恭喜你啊,考进了T高中!”说着还狡黠地笑了笑。

      六安笑得露出了门牙,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啊。你小子,倒也会说好话啊!”

      两个人吃吃喝喝,混了大半天,袁景安才交待了实话。

      原来袁景安家并不像大家所想的那么风光。他父母虽然身在国外,但是只是打工的,听说早年还是偷渡过去的,想发财想去旧金山挖金矿。过去了是过去了,那边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袁爸爸早年极其艰苦,差点死在矿场里。后来辗转于各个洲之间,听说哪边能赚钱,袁爸爸就去去试试机会,前几年去了南非,靠挖钻石小小发了一笔,今年打算回国。他父亲还是打算干老本行,想去江西一带试试机会,挖煤产矿。

      “你会跟着你父亲一起?”

      “我不想去。”袁景安愣了愣:“我不想跟我妈在一起。”

      六安疑惑地望向他。

      袁景安露出无奈的神情:“我不是我妈生的。听说是我爸在国外和一个舞女鬼混生下的。那女人生下我就跑了。我妈没办法,才收养下来的。他们一直没有孩子,我妈不甘心,她也不喜欢我,看到我就像看到我爸的背叛。他们从来不管我。现在要回来了,还要带我走,我不想去,不想和一个不是我亲生母亲又讨厌我的人住在一起。”

      六安没想到袁景安还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不过袁景安的漂亮面孔的确不像两个同样流着中华民族血液的人能生出来的。

      袁景安自嘲地笑:“我从来没见过那个生我的女人,不过照现在看来,她至少是个白人。”

      六安叹气,她想要安慰袁景安,但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习惯了和袁景安之间的“冷嘲热讽”,没想到他会有一天剖心置腹的敞开心怀。

      可能是要离开,人也会变得脆弱。

      六安刚想开口说话,袁景安打断她:“不要同情我。我一个人也挺好,至少没人管,乐得自在。”他顿了顿:“其实我并不怪他们,他们很不容易,为了生活下去,一直都拼死拼活,我妈也挺不容易,就算她不喜欢我,至少还是收养了我,也没有虐待我。”

      六安了然地点点头,想了想,嗫嚅着开口:“袁景安,你真的……要走?”

      袁景安烦躁地撩了撩头发:“我说了,我不想去!”

      六安心里空落落的。她望着袁景安,看着满桌子的菜,忽然失去了胃口。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只是一下子说不出话。

      袁景安的父母终于从国外回来了。袁景安的父亲高大,却黑瘦,母亲是常见的市井妇人,一家四口暂时挤在袁奶奶的那间小屋子里。那阵子袁景安天天约六安出去。

      盛夏伏暑的日子,太阳晒的人精神头也打不起来。袁景安的情绪显得烦躁,打球的时候经常砸到篮框,大失水准。

      回去的路上走了老久,六安期期艾艾地开口:“袁景安,听你奶奶说你过完暑假就要走。”
      袁景安不出声。

      六安问:“你真的那么讨厌和他们在一起吗?”

      袁景安苦笑:“六安,你知道吗,在美国的时候,我们住的是贫民窝。他们工作赚钱,根本没空管我,很多时候连饭也吃不上。小时候我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外头很乱,经常有贩卖毒粉和机械枪支的人在那边交易,好几回都听到枪声,他们在火拼,我那时候趴在窗口看,子弹从我头顶飞进来,所以我以后再也不敢出去。偶尔和外头的黑人小孩玩,大家一起玩篮球,那些人的父母搬来搬去,也没有固定的玩伴。我没有朋友。”

      六安捏紧了手指,袁景安说:“我妈不喜欢我,我爸也是心有余力不足,根本管不了我。后来让我回国,我其实很开心。至少这里有稳定的生活,有亲人,有朋友,也不会饿肚子,我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

      六安低下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又震惊又难受。她从未想过袁景安的过去竟是如此复杂凄惨。

      她虽然没有了父亲,但母亲对她的照料是无微不至的,从小也算幸福快乐,从未有过袁景安那样孤苦伶仃,担惊受怕的日子。想起来都觉得恐慌,浑身发抖。

      生活在枪林弹雨,水深火热,吃了上顿又没下顿的日子,想想也不能。

      “可我奶奶年龄大了,这里的房子也太小,根本不能继续住下去。他们回国了,自然要和我在一起。我……必须要走。”

      六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现实的残酷,世界上竟也有袁景安这样可怜的孩子。她虽然是个丑小鸭,比不上袁景安表面的光鲜,心里还自卑不已。可是原来王子光鲜的背后是那么悲哀不堪回首的童年。袁景安虽然喜欢开玩笑,嘴比较坏,在这种艰苦环境下形成的个性,能维持乐观,就已经是常人无法企及的了。

      六安觉得难过,心里像噎着了,说不出的滋味。拍拍袁景安肩头,深深叹息。她为袁景安伤心难受,一路上都恹恹的,像块石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那天回家前,六安对袁景安说:“袁景安,其实我也挺舍不得你走。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能再见。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你走了,我会舍不得。”

      她不喜欢笼罩在袁景安的光芒下,可是如果他要离开,又觉得似乎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一块。
      她从没有想过袁景安会离开,他忽然要走她一下子很难接受。

      六安难得说那么感性的话,袁景安愣了愣,忽然笑起来:“姚六安,你第一次说你也会舍不得我,怎么,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我不在了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六安擦擦鼻子,一拳打过去——“袁景安,你欠揍!”

      虽然说了要走,心里也难受,表面上两个人还是打打闹闹。

      到真正临别的时候,六安还真的红了鼻子。她心里细细回味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觉得有袁景安这个朋友真算不错。袁景安虽然说了很多嫌弃她的话,但从没有真正疏远过她,还喜欢和她在一起。有个王子整天在身边转悠,接受着许许多多周围的艳羡目光,不能不说是种虚荣。袁景安对她也不坏,班里有人欺负她,袁景安会第一个跳出来。

      袁景安把她当作自己的所属物,某只丑陋又笨拙的宠物,只有自己能欺负,别人碰也不能碰。
      她觉得袁景安的分量可能高出了她原来的估计,比朋友更重,他要走了,心里像被活生生挖了一大块。

      好朋友要离去,六安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在袁景安走的那天,肩并肩走了很久,不愿意袁景安离开。袁景安拎着包袱,拉着六安的手:“六安,我要走了,不要想我。”

      六安抬头看袁景安。他高了她足足一个头,她仰头看着,袁景安平静的神情,这家伙……他……总是那么潇洒,是真的存在那种想法的吧。不要想他……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肯定会忘了自己,还要自己也不要想他……

      六安狠狠捏紧了拳头,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不争气地啪哒啪哒掉下来,模模糊糊地回答:“我才不会想你……你这混蛋……”

      袁景安笑了笑,帮她擦了泪水,又叹气:“笨蛋六安,你长那么丑,哭了更丑。”

      六安在难过之余不忘给他一个恨恨的瞪眼。

      袁景安又陪了她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要走。

      六安咬牙,在远处朝着那人走远的背影喊:“袁景安,你要给我写信,给我电话,到了那边也不要忘了我!”

      袁景安转头,远远地似乎对着她点头。

      袁景安在车站前站了一会儿,他父母在身后等他,他们就这么遥遥相望着,其他的人都成了背景,六安忽然忍不住哇地哭出声。

      袁景安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分离。

      六安知道自己会难过,却不知道会那么难过。她坐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电视,连自己最爱的薯片都觉得嚼之无味,曾下狠誓用一个暑假来看永远看不够的电视,一次看个够,此刻却觉得无聊,一个一个频道的换,最后干脆关上了电视。

      生平第一回尝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除了小时候隔壁的鼻涕虫答应给自己一根棒棒糖却搬走之后,就是现在的袁景安了。比起前一次,这次明显鲜明的多,又强烈的多。

      盛夏的伏暑热得几乎将人蒸发起来,袁景安呢,他人在哪里,此刻,会不会也一样笼罩在炎热的烤炙中,会不会也感觉到相同的无聊,会不会,在无聊的时候也会想起她呢?

      袁景安,在那里你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没人关心,受继母欺负呢,会不会依然阳光洒脱,无意间又霸道地抢夺了众多女生心目白马王子的位置呢?

      那时候的她简单又单纯,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样的思念根本不是对于朋友的。那样的思念强烈到止不住的嫉妒与窥探的欲望,那是在情侣间经常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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