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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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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尘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其实真的很希望能够随你抛却红尘,青山绿水踏遍,执手偕老。
—————靖佑四年戴游青
*。章一
彼时的戴游青还不过是一介寒门学子,一身布衣孑然,全不似日后锦袍玉带的威风,彼时的戴游青眉间隐隐的是一股傲气,也全不似日后是一身耀眼锦袍也遮不住的悲凉,靖佑元年,就是这样的一位戴游青,正是年少轻狂时的戴游青,一个布包一副琴,独自一人从家乡苏州迢迢千里的,进京赶考了。
此时他已经到了京城脚下。
但戴游青不想进城,这是他第一次来京城,想先看看京城周围的景色,同时还有一点是,他想平复下心情,给自己信心与胆量,然后在科举中能一举夺魁——这一点对戴游青来说很重要,因为他认为只有考取了状元,才有能力能保护家中的老母——现在他只剩下母亲一个亲人了,除了母亲他再不有别人——或许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妹妹的,但却因为他的无能而只能看着妹妹为了不受辱而自刎于自己的面前,他无能为力,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些强抢民女的官兵看着妹妹死了还十分不屑的嗤之以鼻,大笑而去,他也没有能力阻止,那一刻母亲在他身后哭的呼天抢地,他抱着妹妹的尸体也是泪流满面,不一会儿不知又是一位什么大人派了位亲兵给他送来了一大包的银子,说是赔罪,自己教导手下无方,这一点儿钱就算是安葬费和给老夫人买补品的钱,那亲兵衣服上镶边的银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是万分的扎眼,戴游青在这扎眼的光芒下感觉一切都像个笑话,这就是官,这就是官!一个个都飞扬跋扈仗着手中的权利任意蹂躏老百姓!一点点钱就以为可以摆平一切么!戴游青握着那一大袋的银子跪在妹妹的坟前,下定决心要进京赶考,并发誓要在科举中一举夺魁,要获得皇帝的赏识,然后等他也有了权,有了势,要让那纵容手下强抢民女的狗官付出代价!不得好死!然后他还要让天下所有的官都看看,一个真正的官,应该怎样的为国为民!
戴游青就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的朝回雁山上走去。
回雁山是京城周围的名山,以草木常青,溪水环流著名,在山脚下就能听到山上溪水叮咚的声音,而且一眼望去满目葱茏,回雁山一年四季都是绿的,但绿的有所不同,春天是草绿,夏天是青绿,秋天是翠绿,冬天是墨绿,戴游青愉快的想这山的绿色应该还经常会吸引南雁北飞,不然为什么叫回雁?
戴游青的步伐渐渐轻快了起来。
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人呼喊的声音,戴游青回头看了看,原来是一行阵仗颇为豪华的车队,正匆匆跟在一白色锦衣的公子身后,那马上的赭衣男子似是管家,正一脸焦急为难的想跟进却又不敢跟进,戴游青一看到这一幕,心下马上明了,不禁厌恶的想到,这又是哪一家的阔公子偷偷的溜了出来玩儿,被老子派人出来抓了?
可这回他却是猜错了。
“少爷!”那赭衣男子又一声急呼,刚想说话却被那锦衣的公子给打断了,“纪铭熙!我和你说过了,我只是出来走一走,散散心,不会出事,即使有什么事,我又不是那文弱的书生,你跟那么紧干什么!”
“少爷……”那叫纪铭熙的男子却只想快马跟进,把那锦衣公子赶紧抓到马车中去,你好我好大家好,于是一挥马鞭,刚想抽下去,却被那锦衣公子的眼睛给盯的一动也不敢动。
侯爷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时候……往往都很有震慑力……
纪铭熙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寒,想把马鞭挥出去的手,停在空中,不动了。
看到这里戴游青轻哼一声回过头,紧了紧身上的琴,刚想继续朝前走,不管这纨绔是非,不想却被那锦衣公子给叫住了。
“前面那位公子请止步!请等等在下!”
戴游青不耐烦的又一次转身,见那锦衣公子居然正在朝自己跑来,带动他身后的那一队豪华的车仗也急速的动起来,戴游青感到很烦躁,脸上却毫不显露,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锦衣公子一步一步的靠近,最后在自己面前站定。
他身后的车仗也随着一起停了下来,在十步开外。
“这位公子,”锦衣公子微笑一揖到地,戴游青感到有点惊奇,他没想到这位公子哥儿礼数竟还那么足那么深,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拱了拱手,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不是他不懂礼尚往来,不是他刻意的想失礼于人,只是他实在是不想不愿和一个纨绔公子有什么深交,回身提步就走,也不顾那身旁的公子。
那锦衣公子也是一诧,但一笑后就又快步跟了上去,还及时抬手止住了快发怒的纪铭熙,纪铭熙只好把那一声还未出口的“臭小子”给又咽回了肚里,默默的继续跟在那锦衣公子的身后。
“在下徐颢谦,看似公子似乎是初来京城,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公子同行,顺便为公子介绍下这回雁山的景色?”
“请便。”戴游青也不回头,只冷冷的说了一句,经过刚才的见面,他感觉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排斥讨厌这阔公子,既然他想找个人同行来摆脱他那啰嗦的管家,那自己就帮这么一个小忙,也未为不可。
徐颢谦却像是遭遇了什么得意事样,回头朝纪铭熙一挑眉,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你看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是两个人,两个人,你可以放心了。纪铭熙也感觉哭笑不得,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依然下令让车队跟着,然后回头朝徐颢谦耸了耸肩,下马,又做了个“请”的动作,快步走到徐颢谦的身边,三人共行着,那徐颢谦瞪了他一眼不理,开始朝戴游青介绍起这回雁山来。
一路上都只是徐颢谦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在讲,戴游青一句话也没有接,似乎是在听着,似乎又是没有在听。
突然纪铭熙冷声冷调的插了一句,“这位公子好生没有礼貌,我家少爷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却连名字都还没有告诉……”
戴游青抬眼,看着纪铭熙,纪铭熙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一时气氛十分的……尴尬。
“噢对了,都还未请教公子姓名?颢谦真是失礼了。”
徐颢谦的一句说的十分轻松,一下就化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戴游青也回过头来,继续只看向前面,看向前方满目的葱茏,轻轻细细的说了一句,“在下戴游青。”
“戴——游——青,”徐颢谦一字一字的品味着,“真是好名字,游遍青山绿水么?戴兄气质出尘,当真配的起这么个好名字。”
“徐兄过奖,逸安侯爷的谦和有礼,温润如玉,也当真是有个配的起的好名字。”
徐颢谦刚想接话,却又被纪铭熙给抢先了,只听纪铭熙冷冷的说了一句,“既然知道站在面前的是圣上跟前红人逸安侯,还敢如此怠慢,真是好生放肆。”
“铭熙!不得无礼!”徐颢谦严厉的瞪了一眼纪铭熙,纪铭熙低下头拱了拱手以示抱歉,徐颢谦回过头,也拱了拱手,“戴兄……铭熙他……”
“逸安侯爷,”戴游青不知为何刻意的把“逸安”两个字咬的很重,“草民先前对侯爷无礼了,还请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戴兄不必如此……”徐颢谦显得有点局促。
“但草民却是刚刚听说侯爷大名时才意识到是侯爷的,但见侯爷如今一身便衣,想是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份,故而草民也并未说破,也就不曾执什么礼,想侯爷也不会见怪吧?”
“这是自然,戴兄……铭熙向来直言快语,刚才如有冒犯之处,本侯代铭熙道歉了。”说罢又一揖到地。
“好说,”戴游青面无表情的回礼,注意到徐颢谦已经将称谓换成“本侯”了,果然再如何谦和有礼的官,在百姓面前,依然摆着副臭官架么?看来这逸安侯,也不是什么好官呢……
戴游青向来认为,一个真正的好官,要做到真正的亲民,就是要在百姓他也只是个普通的民,你和你周围的百姓没什么两样,一口一个本官本王本侯的,纵然你语气再温和又如何?你还是在无形中拉开了与百姓的距离了,而面前的这位传言中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逸安侯,显然不懂这一点,一点儿也不懂这一点。
“在下未曾向逸安侯爷还礼,或许也是在下的错吧,所以才导致了这位仁兄的不满,”戴游青又不痛不痒的继续说道,“但是逸安侯爷纵容手下抢主子的话,是否也是管教无方呢,更何况逸安侯您如今也并不是这位兄台口中的什么圣上面前的红人了吧……”
“戴游青,你放肆!”纪铭熙一手按住了剑,似乎随时都想抽出来要了戴游青的命。
“纪铭熙,不得无礼!管好你的剑!”徐颢谦大声的冲纪铭熙喊了一句,然后又转过头来,又像戴游青一礼,“戴兄,铭熙出言冒犯,颢谦已代为赔罪,自认已没什么失礼于戴兄的地方了,至于本侯是否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这是皇上和我徐颢谦之间的事情,戴兄如今一介布衣,本侯奉劝戴兄最好还是不要妄言,免得招来一个妄议朝政之罪,至于戴兄日后高中状元,若有这权利这本事,再行谈论却也不迟,本侯告辞。”
言罢又是及地一揖,转身踏上了马车。
在马车行动之前,戴游青又听到从车内传出一句十分坚定的话语,“对了戴兄,还有一点颢谦想是一定得说明的,戴兄不需要把对颢谦的不满扯到别人的身上,铭熙是我的兄弟,不是属下,只不过他刚好兼任了我徐家的管家而已,不存在什么教导无方纵容手下的问题,希望戴兄能够记清楚了这一点,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车轮滚动,戴游青眯起了眼看着渐渐远去的车仗,感到十分的玩味。
转身,抬头望着满目的葱茏青绿,戴游青整了整衣裳,继续抬步超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