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棘坷

43、商场

　　等待上菜的功夫，章嘉贝和何放闲聊。

　　其实主要是章嘉贝说话，何放专注于找寻一个安全的、不会歪倒的姿势，言语都很简短。

　　锅底端上来，加热后咕嘟嘟开了锅。章嘉贝往锅里加肉，看何放坐得比较稳了，抬手夹菜也没问题，正要放下心来，何放的左手又拿上桌延，四指头发力张开，大拇指抠在下面。

　　他刚才想去帮章嘉贝拿放在靠墙位置的夹子，伸手够不着，身体往前探，这就又坐不稳了。

　　“我来、我来。”章嘉贝说着，自己站起来把靠里的夹子拿过来，他们的桌子比较大，也难怪何放会够不着。

　　何放低下头，眼睛看向锅里。

　　章嘉贝见他不说话了，便也和他一样看着热气腾腾的锅。拿着漏勺捞了捞，“应该好了，可以吃了。”

　　但是问题又来了，何放靠着坐比较安全，但如此这般，他吃东西就比较费劲，因为正常人吃饭都是身子前倾的，如果不行，起码用手抱着碗拿到身前。可何放呢？他前倾了身子就会直接趴在桌边，或者就得一直用左手放在身前撑住身体。这个方案不行，他就只能端着碗靠着椅背吃了。可这样一来，他又不方便夹菜。

　　章嘉贝犹豫着，还是开了口：“何总，我坐你旁边吧。”

　　说完，不等何放反应，她直接坐了过去，和何放并肩，两人隔着约两拳的距离。

　　章嘉贝找服务员又要了一个小碗，食物从锅里捞出来后放到这个小碗里，“我给你夹。”

　　何放看着坐到自己身旁的章嘉贝，手里的筷子捏紧了，嘴上却没说什么。

　　“我特别喜欢这个油条，你尝尝。”

　　何放听了，动作有点迟疑。

　　“我这不是坐你旁边了嘛，不怕，有啥事儿我第一时间扶你。”

　　章嘉贝其实能猜到，何放迟疑并不是因为怕坐不稳，而是她和他并肩坐到了一起，挨得还挺近。她心里在打鼓，怕何放觉得她的举动太冒失，怕他把她轰回对面去坐着。

　　何放转过头来，看着章嘉贝，他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对视。他的眼睛很清澈，双眼皮较窄，不夸张，眉眼间的距离刚刚好，是典型的东亚男人的眼睛。

　　这样对视着，章嘉贝想到她在何放家看到的他年轻时的照片，即便时隔多年这张脸已褪去稚嫩，但何放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如同含了一汪清泉。

　　章嘉贝忽而想到她这样盯着何放看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正要把目光移开，何放温和了眉眼，嘴角形成一个浅浅弧度。

　　他是……笑了吗……？

　　何放接受了章嘉贝夹给他的菜。

　　像是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章嘉贝低下头，把自己碗碟里的肉吃了个干净。

　　何放不多说话，脸也没有往章嘉贝那边转，但他能感觉到章嘉贝并没有因为坐到他就格外留意他的身体而变得不自在，相反，章嘉贝下菜夹菜很利索，这好像是她的特点，遇到美食就停不下来，吃得特别投入。

　　“投入”，这个词形容吃东西的章嘉贝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何放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俩都是右撇子，不会发生胳膊打架的问题。何放也因为能一直靠着椅背，身体坐稳了很多，饭吃到一半，身体没有再晃。反而是章嘉贝，在锅里来回捞的时候，手臂碰了何放一下、又碰了一下。

　　何放下意识地想挪挪地方给章嘉贝，但身体的静止又马上把他拉回现实。他放下碗筷，撑着身体要动，章嘉贝奇怪：“你……？”

　　“我往边上坐坐。”

　　“不用不用。”章嘉贝说着，伸手拉住何放的胳膊。章嘉贝不动还好，突然间的拉扯让何放毫无防备，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要往章嘉贝的方向歪。

　　几乎是出于本能，章嘉贝伸手，很及时地稳住何放的身体。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一只手抓着何放的手臂，另一只手绕过何放的脖子，搭在他另一侧的肩上。

　　章嘉贝赶紧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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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歌陪客户吃饭。是客户提出的。

　　原本只是去客户那儿开会，会后刚好赶上下班时间，客户便说，一起吃个饭吧。

　　这个客户是律所一个高级合伙人的，很多年了，合伙人一直在很客气地维护与客户的关系。副总主动提出，童歌礼貌言说不用了，但对方一再坚持，盛情难却，童歌只好答应。

　　经过几次面对面的打交道，童歌感觉这位客户起码表面上还不错。但一到饭馆，童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和她一起来开会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副总问起小姑娘多大了，工作多久了，还暗示她坐近一些。童歌谨慎，找了个理由让小姑娘先走了。

　　包间里只剩她以及客户那边的几位管理人员，童歌心想，在场有男有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

　　但有些男人，尤其是做到比较高位置的，只要有骚扰女性的心，堂而皇之也好，想各种办法也罢，他总想捞到些什么。

　　童歌半推半就地喝了些酒，想借口难受早些离开，可话还没说出口，副总的手就摸了上来，他的手很厚很热，一开始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抚摸，见童歌不敢说什么，便用力握了起来。

　　这个时候，童歌的手机救了她，是林初。

　　“胡总，我来电话了。”

　　童歌抓起手机借机往外走。她回头看看包间，真想就此一走了之。可是，她不能这么直接地驳了客户面子，即便对方骚扰她在先，可那是合伙人多年的大客户啊。

　　童歌握着手机正在想对策，因为迟迟不接，林初那边先挂了电话。童歌见手机来电成了未接，并没有给他拨回去，而是打给了章嘉贝。童歌清楚，这个时候求助于男人肯定比女人管用，可林初偏偏是个没有双手的残疾人。

　　此时，章嘉贝在珠宝店里。

　　半小时前，她和何放吃过饭本打算直接开车回家。因为餐馆是在商场里，他们出来后路过一家花店，章嘉贝多看了几眼，一时兴起给何放买了两盆多肉，因为他的办公桌里实在是太了无生气了。和何放进了直梯要下到地下停车库，何放却又按了一层的按键，说是快过年了，要给妹妹买个礼物。

　　章嘉贝拿着玉露和熊童子两个小花盆跟着何放走进店里，与何放一起给覃子妤挑选项链。何放去结账，她站在不远处等待。表姐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了。

　　何放买了东西，手提袋放在腿上要叫上章嘉贝出店，见她正插着腰一脸着急地讲电话，扭头看到何放过来了，边对电话那头说着：“我马上就到”，一边快步朝何放走去。

　　“何总，帮个忙，十万火急！”章嘉贝是真的很焦急，手都比划起来，“我姐，童歌，她陪人吃饭被骚扰了，我怕她等会儿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能帮我支个人出来吗？王波哥或者谁的。我想找个理由，赶紧把我姐接出来。”

　　“你别急。”面对这种情况，何放冷静多了，毕竟他在娱乐圈这么多年，多没下限的事他也见过。“先告诉我，你表姐在哪。”

　　“她那个饭店叫……来了，她给我发过来了。”

　　“这个店，我知道。”何放说着，掏出手机快速地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人，“许朋他家开的。”

　　“许朋？是上次就会那个吗？”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对。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叫人盯好你表姐那边。”

　　说完，何放拨通了电话，果然马上让许朋帮忙叫人盯住童歌所在的包间。

　　“走吧，咱们过去，接你表姐。”

　　章嘉贝愣住，有点反应不过来。

　　“章嘉贝？”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何放拍拍章嘉贝的胳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很小心，隔着衣服，很轻地拍了两下，“别急，那是个正经饭店，又有熟人，你表姐一点事都不会有。”

　　章嘉贝哦了一声，深吸了几口气。一分钟前，她得知自己的姐姐被老男人骚扰了，又气又害怕。一分钟后，何放就已经帮她解决。是该说她自己太好运呢，还是该感谢何放的人际圈子够广呢？

　　“谢……谢谢何总。”

　　“小事。”何放驱动轮椅往电梯驶去。

　　章嘉贝看着那个轮椅上的背影，周五的晚上，商场里的人不少，何放的轮椅缓缓穿过。在健全人里，他的轮椅很是突兀。章嘉贝现在才知道，原来就算路过了那些好奇的人，还是会有人回头看他。而何放能做的，只有坐在电动轮椅上向前行进。

　　章嘉贝的心头一紧，可她能做的也只有追上去，对何放多说了好几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