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棘坷

42、送他回家

　　“不了。”何放拒绝。

　　章嘉贝以为他不好意思。

　　“脱下来容易，穿就比较麻烦。”何放的手在腹部以下比划了一下，“这以下，不太配合我。”

　　原来是这样……章嘉贝想起她陪何放去外地找覃子妤那次，何放也是把假肢脱下来自己穿上的，当时的情况对他来说，很麻烦吧……

　　是她考虑得太少了，让何放不得不解释自己上身体的问题，章嘉贝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整理好了何放的邮箱，走出办公室，“那……我先回去了，您有事儿微信上找我。”

　　何放自然是没再找她，章嘉贝和朋友约了吃饭，又在附近的商场随意逛了逛，看中一件外套想买给爸爸，要刷卡付款的时候，才发现钱包没带。

　　那个钱包里有她的很多张卡，如果丢了就麻烦了。章嘉贝告别朋友，急忙往公司赶。

　　除了还在加班的，她那一层很多区域的灯已经关了，章嘉贝走到自己工位上，果然，钱包被她落在桌上了。把钱包收好，章嘉贝抬头，见何放办公室的门关着。

　　是还在吗？

　　章嘉贝走过去，轻轻扣了几下门。“何总？”

　　“进。”

　　章嘉贝推门进去，“您还在啊，不着急的话，要不明天再说？”

　　“差不多了，等会儿就走。”何放看章嘉贝背着包，“你是正要走？还是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

　　“哦。对了，你帮我跟王波说一声，可以来接我了。”

　　章嘉贝想起之前何放说过，王波住得远。

　　“要不我送您回去吧。昨天听王波哥说他孩子病了，这会儿可能在家看孩子呢。”

　　“嗯……”何放在犹豫。

　　“我开车还可以的，拉过小覃姐很多次了。”

　　何放看看表，估计了一下时间，“那走吧。”

　　“啊？您先处理完手头的，我可以等会儿。”

　　“没事，不然你到家太晚。”

　　何放给章嘉贝配的这辆车主要是为了让她开，不算宽敞。章嘉贝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想把前座往后调调给何放多腾些空间，但何放却要坐后排。

　　他把轮椅调整到座位旁稍靠斜后的位置，一手伸过去按压在座位上，另一只手扶着车门内侧，撑起身体把自己转移过去，然后，又是把两条不属于自己的腿搬过来摆正。

　　“这个……”章嘉贝平时经常看王波折叠何放的轮椅，但王波动作很快，她从没看出来是怎么操作的，“怎么弄？”

　　“我来。”何放确认身体在座椅上靠稳了，把轮椅拉过来，伸手在椅背的中端按了一下，椅背折叠下来，又拽住坐垫两侧的手提带向上提拉，轮椅就收了起来。操作起来很简单，只是，他的动作比王波慢多了。章嘉贝在旁边看着，总感觉他使起劲来很别扭，正如何放所说，腹部以下那部分完全不受他控制，甚至都无法配合。

　　开上车，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章嘉贝有点无聊，开玩笑说：“我感觉自己王波哥附体了。”

　　“怎么？”

　　“因为你无论坐谁的车都是后排啊。”章嘉贝解释，“老板确实应该坐后排，但我这车小，你坐前面，我把座椅往后拉一拉，还宽敞点。”

　　“我，不太喜欢坐前排。”何放顿了一下，才说：“前面视野比较好，反而不舒服。”

　　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视野好不是好事吗？章嘉贝摸不着头脑。

　　“坐前面，能看见很多车。”何放像是猜到她理解不了，又补充一句。

　　他这人就是这样，可能是因为不愿意，有些话不直接说明白。章嘉贝反复琢磨着他这两句话，终于想起来一个名词，中文学名忘了，只记得英文缩写是PTSD。

　　如此想来，章嘉贝懂了。她注意了一些，尽量把车开得平稳。

　　车开进地库，章嘉贝把何放的轮椅搬过来，学着他刚才的做法把轮椅展开来。

　　“谢谢。你快回家吧。”

　　章嘉贝说了句别客气，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于何放的道谢没那么大惊小怪的。是她跟他混熟了，还是何放说得多了？

　　“我送你上去。”

　　“不用。这段路我自己可以。”

　　“都到这儿了，不差那几步。”

　　其实，章嘉贝在路上没打算要把他送到家门口，但知道了何放车祸后PTSD，总觉得他并不能完全走出来，让他一个人出行，就算是再短的距离也觉得不放心。

　　章嘉贝陪何放上电梯后，电梯很快先在一层停下，一对老两口上来了。目光一下就被何放身下的轮椅吸引。

　　那目光太直接，称得上刺眼，尤其那老太太，把何放从头到脚地看，完全无视章嘉贝回看向他们的眼神。章嘉贝咳了一声，对方依然没有移开好奇审视的目光。

　　章嘉贝本就是个炮仗脾气，她只觉一股气直冲着她的脑门顶上来，下一秒，她掏出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点开了一个背景音动感又吵闹的小视频。

　　这突然间的播放声堪称巨响，惊得对方一个哆嗦。章嘉贝冷眼与他们对视，“叮”，楼层到了，老两口扭身出了电梯。

　　“你手机声音有点大。”何放抬头看看章嘉贝，正迎上她气鼓鼓的样子，“把老人吓坏了，找你麻烦。”

　　“我不管。”章嘉贝翻了个大白眼，“他们还把我气坏了呢。”

　　何放反应了一下才懂，很轻地笑了笑，“有些老年人是会这样的，盯着看，和小孩的好奇还不一样。年轻人会好很多。”

　　“也太没礼貌了吧，老人家不是应该心肠更好吗？”

　　电梯门开，章嘉贝跟着何放的轮椅走出来，她因为生气，声音很大，在整个楼道里充斥回响。

　　何放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掏钥匙，说着最近想换个密码锁，老带钥匙也麻烦。

　　章嘉贝还在情绪里出不来，何放扭头看看她，说：“小小年纪，气性挺大。又不是冲你来的。”

　　章嘉贝深吸了几口气，“这种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啊。”何放摸出来钥匙，“这种事太多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缓，像是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小事。但他有他的落寞与无奈，章嘉贝能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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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起，何放不是加班，就是晚上有饭局。中午同事们坐在一起吃饭，有同事问梅琳和章嘉贝何放最近到底几点休息，因为昨晚十一点多她还收到了何放的邮件。

　　午休时间过后，章嘉贝坐在桌前，没有马上投入到工作中，而是若有所思，她问梅琳：“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何总，注意身体？”

　　梅琳没有答话，章嘉贝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抬头见梅琳看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怎、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哦，没什么。你说的对，是该提醒一下何总。”梅琳眨眨眼睛，转过头去看向电脑屏幕。饶是她这个公司的老员工，也有点沉不住气地好奇，章嘉贝是不是真的像最近的传言那样，对何放有点意思？

　　对于梅琳的反应，章嘉贝自然是没有多想。下午，她去何放家遛了狗，从他家临走前给何放发消息；【今天周五，别再加班啦。】

　　没想到的是，何放的回复也很快：【下午出去了一趟，不回办公室，直接回家了。】

　　【你晚饭怎么安排？】

　　【吃了吗？】

　　章嘉贝发出消息的时候，何放也在同一时间问了相同的问题。看着何放的消息，章嘉贝心里一阵激动，看这样子，何放是要和她一起吃饭？

　　章嘉贝并没有顾上琢磨为什么自己对于和何放一起吃饭这么上心。两人以【那就顺便一起吃个饭】为由，约在章嘉贝喜欢的一家打边炉，但因为章嘉贝定位的时间有点晚，包间都满了，但因为她是那家店的常客，经理给她留了个位置，说是“隐蔽性也不错。”

　　可是，章嘉贝去了才发现，那个在角落处的位置确实隐蔽，可是，那是个卡座啊。

　　经理过来，见了她和何放的轮椅，也有点尴尬，章嘉贝问经理还有没有其他座位，经理看了一圈，说是有非卡座的位置，但比较靠中间，人多。

　　“那我们换一家吧。”章嘉贝还没对经理说出“不好意思”，何放却打断她：“没事，就在这儿吧，你不是很喜欢么。“

　　“可是……”

　　“我没问题。”

　　趁着经理和服务员走开的功夫，何放从轮椅上转移到卡座里，章嘉贝他的动作还算流畅，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服务员拿来菜单开始点菜，何放就显得不对劲了。

　　他的一只手一直撑在桌边上，另一只手翻着翻着菜单就要放下去。

　　章嘉贝匆匆点了菜，小声问何放是不是不舒服了。

　　“也不是，就是有点坐不稳。”

　　“啊？不是坐沙发都没问题吗……”

　　“这个靠背有点硬，也比较直。”其实对于何放的受伤部位来说，坐这种也应该没那么困难，但他复健没做好，坐的能力要稍差一些。

　　“还是换一家，或者回家吃。”章嘉贝说着就要穿衣服，何放伸手想要拦她，身体少了直撑又摇晃了一下。

　　“真不用，我再适应一下，应该差不多。”

　　“那……”知道何放好面子，都坐下来点好菜了又离开，恐怕他也会不好意思，“那你再试试，不行的话赶紧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