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棘坷

4、递名片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确认前男友先生和年轻女孩已经走远，林初赶紧给童歌道歉，甚至鞠起躬来，他的两条假肢僵硬地以一个姿势垂在身侧，看起来格外不协调。

　　“没事儿。”童歌对他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啊。”

　　“我刚才自作主张说那些话……童歌姐，真的抱歉。”林初抿抿唇，抬起头，眼睛却瞥向别处，不敢看童歌，“希望…希望你今晚睡一觉，就能把我说的那些冒犯的话都忘了。”

　　“应该是我希望你能把刚才的事儿忘了。”童歌笑出来，有点无奈，有点自嘲，“真没想到啊，有生之年我还能撞见这么一出。”

　　“童歌姐，你可千万别为这种人难受。”

　　童歌耸耸肩，自顾自地摇头，伸手按下了电梯。“不说别的了，还是那句话，谢谢你。”

　　电梯上行，童歌没再说话，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但自己并没注意到。

　　16层到了，电梯门开，童歌对林初扯了一个疲惫的微笑，道：“早点睡吧。”
　　林初脚下有点迟疑，才刚迈出电梯又转回身来，“你……要是心里不好受，可以跟我说。”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童歌笑了，此时，林初正抬起长腿抵住电梯门，防止门关上。
　　林初看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说起来林初也是跟她一起见证了如此戏剧化的一幕，并且还在关键时刻为她演了一出戏，让她不至于过于狼狈地收场。这样想着，童歌从包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夹在手指间，和他对视一眼，瞧得他衬衣上正好有个口袋，径直塞了进去。
　　“这是我的名片，搜手机号可以加到我微信。”童歌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

　　林初眨眨眼，低头看看自己衬衣口袋，点点头，“时间也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和林初道别，电梯继续上行。20层到了，童歌走到房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些没勇气打开。这个房间里，有两个人，做了一些她不愿意去想象的事。为什么要挑在她住的地方，为什么他们两人结束的不能再早一点，为什么偏偏被她撞见。
　　有些事情以为它和自己没有关系，以为那些在感情里的不忠诚不坦然不会恰好落在自己身上，但当它真的发生了，这才发现原是离自己那么的近。

　　家门还是要进的，不能因为别人的行为而跟自己过不去。

　　童歌进门，反锁，换鞋。她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周，和平时没什么变化，这还得感谢做贼心虚的他们没有改变屋内的任一角落，不然，她恐怕要盯着那种种痕迹，想象他们在这间房里的样子。

　　放下包，换衣服进洗手间。童歌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他会劈腿呢？是因为相处时间太少？因为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把情侣生活过成了老夫老妻？还是因为…因为她年纪已经大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是很专一的，永远喜欢年轻的小姑娘。

　　童歌在花洒下出神地站了很久，面前是浴室的白瓷砖。

　　对于前任这次出差回来，她还是期待满满的，如果不是因为提前一个月就定好了芭蕾演出票，今晚她大概会尽量早些结束手头的工作，和他一起去她收藏了很久的西餐厅。

　　童歌也不是多单纯的无知少女，她曾经为了抱一个合伙人的大腿做一个标的额非常大又极具代表性的项目，跟那个她都能叫叔叔的合伙人睡过。她也曾经为了维护和客户的关系，被客户灌了酒以后默许了客户对她的拉拉扯扯。

　　但自从和前男友在一起，她踏下心来许多，也曾抱有走进婚姻殿堂的期许。想起前任文质彬彬甚至有些内向的模样，童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劈腿年轻女孩儿和他联系在一起。

　　童歌关水，拿浴巾。涂完护肤品后准备躺下。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

　　坐到床上，童歌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站起来，盯着眼前的床单和被子看。

　　也不知道前任和那个小姑娘有没有在这张床上做什么。
　　童歌撇嘴，在哪儿偷情不好，为什么非要在她住的地方。

　　无奈，到柜子里翻出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上。

　　这一夜，童歌失眠了，步入30岁以后，她的睡眠质量不复从前。她想了很多，回忆和前任在一起的种种，回想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裂缝。
　　她以为夜里她会忍不住哭出来，可她没有，因为转念又觉得为这种事掉眼泪很不争气。
　　她从来都是一个特别争强好胜的人，学习、工作、感情上，皆是如此。
　　再后来，夜很深了，她想到林初。

　　还记得第一次见林初，是王蕊把他叫进来。虽然都是年轻的小帅哥，可他的气质和在场其他人都不一样，童歌现在还记得当时她怔住得很明显。那一天他也是穿着假肢，但还没等她发现林初的残疾，王蕊先开口，“这小伙子没有胳膊。”
　　被体提及身体上的残缺，林初笑容不减，大概是对此已然适应。他坐到王蕊身边陪她说话，声音不大，语调平和，语气温柔，听了就让人觉得舒服。
　　再后来，王蕊提议让他连吹三瓶，林初笑着说“真的要喝吗？”但也没有半点推辞。当时旁边来了男孩，很驾轻就熟地帮林初举着瓶啤酒，“喂”他喝酒这个形容有点奇怪，可却是实然。许是在那个时候，童歌动了恻隐之心。本是干净阳光的男孩子，却要在这种地方应客户的要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喂着喝酒。
　　那时候他喝得已经很快了，但王蕊还是说，“你上次可不是这样的，再快点。”
　　他终于喝完三瓶后，低着头，喉头上下滚动，腹部胃的位置也缩了一下。他应该是很不好受的。
　　所以那个时候，她没多想，站起来就说让林初带她出去。他俩分别去了洗手间，林初过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一脸抱歉。童歌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跟他说不着急进去，问他多大，问他为什么要来做这个。
　　这种问题可能也没被少问，林初的回答很直接了当，“27，因为前阵子家里缺钱。”

　　夜晚的漆黑中交融了越来越多白日光亮的时候，童歌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等再恍惚醒来，已经快到九点了。她赶紧洗漱出门，感谢这份高压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暂时忘了昨晚的事。直到前任给她发来消息，问什么时候能去取一趟他的东西。
　　他也顺带道了歉，但当然了，无济于事。

　　童歌从他的微信对话框里退出来，看着近期联系人，目光落在“天之娇女章嘉贝”上。要跟自己的表妹诉说一下这件事吗？恐怕还是算了，以她小辣椒一样的性格，怕不是要嚷嚷着去跟前任算账，把他的事儿抖出来让他没脸做人。

　　想到章嘉贝那张巴掌大的笑脸和又圆又大的眼睛，童歌笑了笑，才刚输入的几个字又删掉，问：你入职有一个月了吧，还适应吗？

　　没有回复，可能是在忙吧。

　　章嘉贝收到童歌的微信，正要简单回复，覃子妤在旁边说，“你看这个怎么样？”
　　是一套茶杯与杯碟。这是覃子妤问的第四套了。
　　她赶紧把手机锁屏，表姐和偶像相比，还是陪偶像要紧啊。

　　工作一个月，大家都习惯了叫她“小助理”。这个名号和她很搭，一方面是年纪小，另一方面是做的事儿都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儿。比如给她订餐，给她取餐，帮她拿东西，有些时候覃子妤外出工作，甚至都不会带着她。因为还有一个晚她一天入职的同事，也是覃子妤的助理，是个有点黑有点胖的男生，有工作经验，只要是稍微重要些的工作，都是交他完成。

　　想到这个，章嘉贝总会有点不高兴，就好像这个黑胖小哥抢了她的偶像似的。

　　但是章嘉贝坚信自己不会总这么背，从小到大，她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这不，今天好运就来光顾她了——覃子妤要去给哥哥买个生日礼物，找章嘉贝陪同。

　　覃子妤不知道去哪儿逛好，章嘉贝挑了一家B市著名的人少东西还贵的商场。覃子妤不知道买什么牌子什么东西好，章嘉贝领她去她喜欢的品牌，既然不知道送什么，那就送套餐瓷，反正每次她的小姐妹过生日什么的，她实在想不到能送啥就送这种东西，好看，不挑人，能用得上，也不占地儿。

　　和以前追星不一样，亲身接触覃子妤后，发现在她的“盛世美颜”之下，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会害羞，会紧张，会犯迷糊。在章嘉贝看来，这些都挺可爱的，除了覃子妤不爱拿主意——这和章嘉贝太不一样了。

　　“我看着都挺好，要不贝贝，你帮我挑一个吧。”
　　“让我决定？”
　　覃子妤把落到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点点头。
　　虽然是覃子妤要给哥哥买东西，但是爱豆让选那就选。章嘉贝看了看覃子妤觉得不错的那几套茶碟茶杯，问覃子妤，“可以形容一下你哥哥的性格、爱好吗？”
　　“嗯……性格的话，还是挺温柔的，话不太多，但也不是内向。”覃子妤眨眨眼，偏头思考的样子又让章嘉贝这个头号粉丝感到可爱至极，“爱好……我哥哥好像没有爱好，他好像最喜欢的就是工作。”
　　章嘉贝没有掩盖住内心的茫然，皱起她浓浓的还有点乱的眉毛，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柔，不爱说话，热爱工作，没有爱好。这人在上学的时候，怕不是个好欺负的书呆子。
　　既然是个这么无趣的人，那就给他选一套金边简约欧式金边的好了。

　　覃子妤看着店员把杯子收好，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贝贝，我是真的不太会给我哥买东西。”
　　“是吗？他可是你哥啊。”
　　“那我也摸不太清他的心思。”
　　章嘉贝把精致的购物袋从店员手里接过来，两人正往店外走，覃子妤突然定在原地。
　　“怎么了？”
　　覃子妤转过身去，小声跟章嘉贝说：“他就是那个最近老跟着我的私生饭。”
　　章嘉贝看过去，确实，有个人徘徊在店门口，往覃子妤身上看。
　　“别怕，我叫刘哥过来把他赶走。”
　　覃子妤摇头，抓住章嘉贝的手，“不了吧……我这次是偷偷出来的，要是让我……要是让何总知道了，又要有意见了。”
　　提起【何总】，章嘉贝的脸皱成一团，继上次把水泼在他身上被他赶出会议室外，何总有一回批评覃子妤的团队，那样子严肃的很，让人不敢大声喘气。要是这次出行被何总知道……
　　章嘉贝翻了个白眼，覃子妤说的对，确实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又看了看那个私生饭，那人个头不高，偏瘦。既然就他一个，公众场合想必他也不会怎样，章嘉贝拉起覃子妤，“没事，我们快点走，上了车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