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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扫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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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一刻,章嘉贝的闹钟准时响起,她努力撑开眼皮,把手机握在手里看了看,按下了稍后提醒。
过了二十来分钟,她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是自己起太早了,大周末的,就算是老板也没有理由早起啊。
章嘉贝下地,觉得自己脚下并没有昨天那么疼了,便打开房门,打着哈切一瘸一拐地走去客卫,一扭头,看见正在餐桌前吃早饭的何放。
章嘉贝赶紧用手把头发理了理,看何放一身黑色,和昨晚的衣着截然不同,问道:“何总早,您这是要出去吗?”
何方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起来了?”
其实她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如果何放还没起来,她就回到床上舒舒服服躺着去,但既然何放已经醒了,她也只好答是,进洗手间洗漱。
坐到餐桌前,何放把电视打开了,准确地找了台,正在播放朝闻天下。
这人可真是老派……章嘉贝喝了口豆浆,在心里想。
“您什么时候出门?我和您一起走吧。”章嘉贝是左脚崴了,开车倒是不影响,经过昨天一晚,醒过来后她觉得没那么害怕了,还是应该赶紧回自己的家。
“九点之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章嘉贝感觉今天何放性情不太好,比如,他一大早的就穿了一身黑。章嘉贝闷头吃早饭,顺便帮他把碗筷收拾好。出门前,在何放的执意下,章嘉贝把拐杖也带上了。
“把这个也戴上吧。”何放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条围巾,非常平整。
“啊?”
“今天降温。”何放瞥向章嘉贝的裤子,“穿太少了。”
章嘉贝很是惊讶,“您自己年轻时穿秋裤吗?”
此话一出,何放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章嘉贝心里懊悔,他今天本就心情不好,何必说这样的话惹他,尤其是他现在穿多薄的裤子估计都感觉不到冷了。怕他生气,章嘉贝忙把围巾接过来。
展开围巾,是双色的,两端有流苏,饰有某个品牌特有的图案刺绣。围巾的标签都还在,看来是一次都没戴过。
章嘉贝在何放面前围上,他没再说什么。下到地库,章嘉贝拄着拐杖去找车,何放由王波接走。
坐进车里,章嘉贝把轮椅放到后排,开车回家。周末的早上,路上车不多,章嘉贝很快到家,坐在沙发上给脚腕涂药,整理了一下家里的东西,扭头看到刚才她摘下来挂在大衣架上的围巾,她上前端倪,羊绒面料,手感非常柔软。这款围巾她之前在店里看到过,不是新款,吊牌到现在都没摘,估计是搁置了有一段时间。
手机响了,是覃子妤打来电话。
章嘉贝接起来,先向覃子妤坦白说了她已经知道何放是她的哥哥。覃子妤稍有些惊讶,但这并没让她问了她打来电话的目的。
“我今天有没有联系过何总?”岂止是联系,她刚才还跟活的何放说了拜拜呢。当然,章嘉贝不能说实话,不然他们的关系就解释不清了,本来之前就被何放的大哥大嫂误会了。“联系过。”
“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啊。”章嘉贝有点奇怪,按理说何放早就起来了,不至于让覃子妤找不到人呢,“小覃姐是没联系上何总?”
“嗯……”覃子妤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今天是我们父母的忌日,每年他都是自己去扫墓,今天也是,我们都没联系上他。”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衣,还早早起床。可是不应该啊,他明明和自己同一时间出发,这个点也该到了。章嘉贝建议覃子妤他们在停车场找找看。放下电话后,章嘉贝在沙发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出门了。
昨天晚上,何放说过,那场车祸不仅让他重残,也让他失去双亲。每年的这个日子,他都无比难熬吧。何放没有明说,但章嘉贝猜测,也许那场车祸,开车的人正是他。如果真是如此,那每年每日,尤其是今天,何放都在承受着何等的压力与自责。
章嘉贝放心不下。
可是,他去哪儿了呢?章嘉贝给王波打电话,同样没有人接。她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找何放,便也开车去了位于B市西边的公墓。
确实如何放所说,今天很冷。她从车上下来,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打得浑身凉透。给王波的电话终于拨通,说是何放下车后就一个人驱动轮椅走开了,不让跟着。
这若是放在一个寻常男人身上,找不到便先等等,毕竟也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但何放不一样,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太多太多,他现在是一个无法行走的残疾人,甚至没有脱离帮助独自外出过。
覃子妤的电话又打来了,她很着急,声音里带了哭腔,章嘉贝的心情都被她牵动得悲伤起来,父母的忌日,残疾的哥哥又找不到人。章嘉贝告诉覃子妤,她现在就去找何放。她也能听见电话那头,何进在安慰她别着急。
这种换位思考,章嘉贝不太想去做,毕竟她的父母都身体健康。可章嘉贝能明白,覃子妤现在心里的焦灼,在这个父母离开的日子,他们兄妹三人谁的心里是好受的呢?可何放却不顾大家的担心,说消失就消失。
裹紧了衣服,章嘉贝往路较为平坦的方向走去,既然何放要独自行动,他总不至于给自己找个轮椅不方便过去的路。
这片公墓她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布局很紧凑,放眼望去是一排排肃穆的墓碑。如果是天气暖的时候来,这里也许会有绿意树木和缤纷花草,可现在已入深冬,眼前多是秃枝黄草。一路上,章嘉贝看见有老奶奶大哭着在墓前不肯起身,还看见有一个大家子安静地围在一个墓碑前,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阿姨,她带笑容地对着墓说,爸,咱们这一家子,现在都挺好的,您放心。
章嘉贝走过他们,眼睛却湿润了,冷风一吹,眼眶冰凉冰凉地疼。前面是一棵很高大的松树,树下的一周摆放着菊花,走近了些,章嘉贝才看见树下围了一圈写着人名的碑牌。树后有个身影,是何放。
章嘉贝放慢了脚步,绕过大树,缓缓走到何放身侧,轻轻说:“何……”
在这个沟通着生与死的地方,章嘉贝突然觉得叫他何总都有些刻意,她顿了顿,何放先抬起头来。
和平日里亮眼的打扮不同,眼前的章嘉贝亦是一身黑衣,连她总戴的那对红宝石耳钉也摘了下来。“你也……?”何放竟一时有些恍惚。
“我是来找您的。”章嘉贝抬眼望了望这棵大树,“您为什么在这儿呢?大何总和小覃姐也都在找您呢。”
听见章嘉贝提起亲人的名字,何放的眉头皱了皱,他低下头,看着树下碑牌上那些已故人的名字,缓缓说:“你知道树葬吗?”
章嘉贝不知道。
“你看,这些亡灵环抱着大树,就好像围坐在树下,畅谈过去的人生。”
像是被何放不经意间的话震撼到,章嘉贝说不出话来。
“你还小,这些,不懂。”何放轻轻呼出一口气,天太冷了,呼出来的气都冒起白烟,“我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阎王爷为什么不肯收我。”
“因为……你还有没做完的事吧。”章嘉贝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我奶奶总说,一切自有天数。”
何放不再说话。
冷风还在吹,天很冷,他的身体受不了。腰又突然疼了起来。
“帮我跟何进和覃子妤说一声,让他们先走吧。”何放朝章嘉贝摆摆手,“每年今天,我都没办法面对他们,就让我一个人再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