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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纵千载风流,别离依旧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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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洛阳,二人复又一路南下,很快便到了夷陵。从此地坐船自南津关逆流而上,穿过三峡,便可到达白帝城。谁知楼澈一听说要坐船,嘴上虽是不说,脸上却一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待到上船之前,紫丞也只是无意地问了一句:“水路是最快捷的方法,三峡也是风光如画,楼兄如此反应,莫非是怕水?”
楼澈闻言瞪了他一眼,但即使是两害相权,也不觉得晕船比怕水风光到哪里去,只好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姿态先紫丞一步走上了船。
三峡之中,瞿塘峡雄伟,巫峡秀丽,而从南津关向西最先进入的西陵峡却是以险峻著称。西陵峡航道曲折而又滩多水急,刚入灯影峡时楼澈还觉得这江水毕竟与海水不同,船晃得不是那么厉害,谁知到了黄牛峡之后行舟就变得更加艰难起来,楼澈每日里在船舱之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紫丞看在眼中,想帮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到楼澈终于稍稍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之时,却是已经到了兵书宝剑峡了。
这日早上楼澈醒来之时,只觉得窗外雾气甚浓,躺在床上却听得舱外有琴声传来,绵绵密密曲调配上这浓雾带来的飘渺之感,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身在何方。听了片刻,便下得床来简单漱洗了往琴音方向寻去。
紫丞盘腿坐在船头,琴放在膝上,隔得虽不远但雾中终究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人影。楼澈在他弹琴之时一般都只是坐在一边,今次也不例外,只是靠在船舷之上,偶尔低头,便看见船下江水百转千回。
“弹琴的,你这琴可有名字么?”见紫丞一曲终了似是抬头看着自己,楼澈笑笑问了一句。
“有,”紫丞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顿了一顿才说,“叫灯花堕。”
楼澈此时已经过来坐在了紫丞面前,看着紫丞的脸色立刻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灯花堕?好脂粉气的名字。我本来还以为,你的琴会叫怀音。”
“怀音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送的名号。这灯花堕,倒是家母所赠,既是定了的名字,那紫某也就不作改动了。”
“又是家里人送的?你们大户人家真是麻烦,”楼澈摇摇头,“是不是过几天你又要告诉我你还有个哥哥,你的佩剑就是他送的?”
“紫某乃是家里长子,并无兄长,只有一个弟弟。” 紫丞想了想楼澈所言,忽然笑了起来,“至于这把霜雪明,确实也是家人所赠。”
楼澈没想到居然还真被自己猜了个准,一脸无奈地看着紫丞:“幸好我家里人没给我留什么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不然岂不是要一直小心翼翼不能损坏不能弄丢。”
“如此说来,楼兄倒是把家人所赠都留在流影天殊了?”紫丞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没想到楼澈却摇摇头:“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跟在师父身边,不曾见过家人,当然也就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了。”
紫丞看他说得洒脱,当下也就避开了这个问题,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楼兄可知我们现在何处?”
楼澈也站起来,学着紫丞四下张望了一番,朝阳使得雾气淡去了些,隐隐可见两岸如黛青山。
紫丞也不等他回答,自己低低地念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这巫峡之云,确与别处不同。”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楼澈点点头,“原来有这个意思。”
紫丞听他对高唐赋似是随手拈来,也不感奇怪,只是好奇此人明明读书不少,为何偏偏平日里只是一副大大咧咧不理会礼节客套的模样。还不曾问出,又看见楼澈一脸兴奋的模样:“弹琴的,那我们是否会路过那楚阳台?”
“紫某也是第一次来这三峡。但想来这楚阳台与巫山十二峰,大多应是从船上都能看见的吧。”紫丞想了想,“可以去问问船家。”
巫峡峡长谷深,迂回曲折;高山入云,却因着巫峡之云,不似西陵峡那般险峻逼人,只余得秀丽二字。二人也不辜负如此美景,便在船头看着这一幅山水画卷,那船家听了二人吩咐离得不远,不时向两人介绍着江中美景,不知不觉便已经是落日时分,夕阳西下,染红半面江水,一时间更是衬得风景如画。
“巫峡最有名的就是这十二座山峰了,分布在南北两岸,不过船上只能看见其中九座,两位公子要是想看那余下的三座,可以从飞凤峰附近的青石溪过去,也不花费多少时候。”那船家将船靠了岸,让两人能在此欣赏巫峡夕阳。
“正所谓‘十二巫山见九峰,船头彩翠满秋空’。可惜我们这次是没机会去了。”紫丞想起无数文人墨客过巫峡而为之倾折,心中升起无比赞同之意,这句可惜也是绝对发自内心。巫峡之秀,又岂是一次能看够的。
“那么明天便可见到巫山了?”楼澈依然对楚阳台念念不忘 。
“应该是可以了,公子想看楚阳台,只要天好,不上岸也是可以看到的。”
楼澈点点头,又转向了紫丞:“楚襄王和那瑶姬自从梦中一会,从此再也不能相见,倒真是挺惨的。”
紫丞笑而不语,只是等着听他又要说什么。果然楼澈又继续了下去:“瑶姬也够狠心,既然决定留在人间,却又不陪着楚襄王去。”
“紫某倒是觉得,瑶姬若随了楚襄王而去,自是一段佳话,但也只是佳话而已。高唐赋能成千古绝唱,却是因为瑶姬与楚襄王一别而相会无期。”看看楼澈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紫丞又继续说了下去,“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人生乐事,但乐则乐矣,人们听了不过一笑置之,最多感慨真情动人。有情而不相守,却是能以那份缺憾打动人心,由缺憾生来的感触,才让历代大家留下诸多神来之笔。”
楼澈听着紫丞的话,心中虽未必完全赞同,却也不由得觉得他说得有理,正要开口却听见不远处有人接口:“所谓楚王曾此梦瑶姬,一梦杳无期,看来对于我们也未见的便是憾事。阁下见解独到,在下佩服。”
话音刚落,眼前已是多出一人。那人蓝衫高冠,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上去便像是个儒雅学士,可刚才他落在船上的瞬间,船身竟是分毫不动,明显是份极高的轻功。
那人对着楼紫二人一抱拳:“在下不请自来,扰人雅兴,还请两位勿要见怪。”
“哪里。”紫丞淡淡地回礼。
那人目光扫过紫丞身边的灯花堕,手中折扇一张,轻摇了两下:“久闻得怀音公子琴剑双绝,不料见地也是如此独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时值三月初,天气虽是转暖,但这黄昏时分的江面之上绝对不需要扇风纳凉。楼澈看他故作潇洒的模样,虽不碍眼,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紫丞看那人模样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原来韩公子此次也要前往白帝城参加论剑大会。”
“正是。”来人正是江湖人称“羽扇逍遥”的韩文星,见紫丞既然认出了他便看向了楼澈,觉得此人似乎从未见过,也想不起江湖中还有这么号人物,想来和怀音公子在一起的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却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楼澈只好冲他点点头:“在下楼澈。”
“原来是楼公子,久仰久仰。”说得是久仰,语气里倒是没有半分仰的意思,久则是更谈不上了。紫丞心中好笑,知道楼澈要是说出自己是流影天殊的弟子,这份久仰大概确实可信,若只是楼澈两个字,在江湖上恐怕十之八九之人闻所未闻,久仰更是无从谈起。
但既然流影天殊的弟子向来不故意表露身份,他也不会说出来。
“韩公子倒是好兴致,还抽得空闲上这巫山十二峰游览一番。”紫丞见楼澈对韩文星爱理不理的模样,把话头接了过来。
“走得快些,离白帝城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倒是不会耽误了正事。到了白帝城之后,若是两位有空,不妨由小弟做东,请二位一聚,意下如何?”
“若有机会相见,当然无不从命。”紫丞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韩文星倒是也没听出什么不妥,于是合上扇子对两人又一抱拳:“既然如此,我们就白帝城中再见了,告辞。”
楼澈看着他像忽然出现那样忽然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有点不明就里:“弹琴的,这人武功不弱啊,是什么人,这又是干什么来了?”
“羽扇逍遥韩文星,听闻此人最爱的乃是吟诗作赋游戏花丛,这次他都来了,果然七曜令的号召力是不可小觑。”紫丞看着韩文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是么,看来论剑大会里肯定会有很多有趣的家伙。”楼澈也不知紫丞想起了什么,懒得问他,只是看着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山水之间。
三月初六,白帝城中已是热闹非凡,楼澈紫丞二人离了码头往城中走着,一路上随处可见配着武器的武林中人。尚未找到落脚之处,已有两骑迎面而来,在两人面前停下后,先前的一匹马上跳下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紫丞大哥你可到了,爹一听说你入了城就要我来接你。你一定就是楼澈大哥了吧,没想到我真的能见到流影天殊的弟子,真是太荣幸了。”少年一见到二人立刻开始滔滔不绝,楼澈摸摸鼻子,看看他身后的苏袖,想来自己的身份是苏袖所说,可依然不知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小弟,”少年身后的苏袖却是皱起了眉,“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也来得及。”
来人正是苏袖和南宫毓。南宫毓是成都南宫世家的次子,此次论剑大会是南宫家与青城派主持,而召开论剑大会的白帝别苑正是南宫家在白帝城的产业,南宫毓也算得半个主人。紫丞与楼澈二人到达白帝城之时,就已经有人把消息通报了回去,南宫家主南宫尉正招待着其他武林豪杰,便让南宫毓和苏袖前来迎接楼紫二人。
那两人牵了马,四人亡别苑方向一路而去,南宫毓记性甚好,一路上将已经到达的武林人士一一数给紫丞楼澈二人听。
“看来这次巴蜀一带成名的武林人士倒是来了大半。”紫丞点头。
“何止,除了刚才那些,还有好多。”南宫毓继续说着,楼澈听着这么多的名字,早些个有名气的还听说过,等到了后来,听南宫毓把人家由师父领着来的门下弟子姓名都报了出来,不禁有点头疼:“南宫小子,你怎么连这些都能记得住。”
“小弟的愿望就是要写一部武林通史呢,这点事情怎么能记不住,哈哈。”苏袖半是嘲笑半是认真地和楼澈解释着。
“没错没错,所以楼澈大哥你一定要多告诉我一点流影天殊的事情,少了流影天殊,还说什么武林通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