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payaki

15、第十五章 幽林风急 雨苍云乱

　　六月二十七，宜订盟纳采合帐，忌冠笄破土，生肖冲龙，煞北成危。
　　“过了晌午我们就能上山了。”紫丞看了看不远处雨雾缭绕的山峰。
　　楼澈点头，两人继续纵马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之下。
　　“弹琴的，这可是奇了，我们一路过来，竟然未曾碰见任何一个门派的人。”楼澈看着山门之处大篆所提的“雨苍”二字，心里微感奇怪。
　　紫丞沉吟了片刻：“楼兄，恐怕事情有变。”说着翻身下马，“我们得赶紧上去。”
　　楼澈点头，展开轻功和紫丞并肩而行。走了一阵转过一道山路，只见前方草地之上鲜血飞溅，草丛中赫然躺着五具尸体，五人身上都有刀剑之伤，其中四人穿着七曜神教教徒服色，另一人看打扮却是华山派门下。摸了摸几人心口，早已冰凉一片，应是已经死去多时，紫丞抬头：“恐怕各大门派已经攻了上去。”
　　“那还耽误什么，赶紧走。”楼澈嘴上催促着，身形一晃已经赶在了紫丞前面。
　　一路上偶尔可见断刀折剑、削树碎石的痕迹，二人越看越是心惊，脚下也越发地快起来，不多时便穿过西幽林，眼前所见却是一处断崖，崖上的看似是桥，其实只一根铁链，横跨两边峭壁。断崖那边已经可以听见有兵刃相交之声传来。
　　这铁索桥并不易过，但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也并不困难。待到再穿过一间厅堂，眼前便是一片广场。此刻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分做两片。北边的一片人少些，一瞥之下，只觉得多有坐卧之人，为首的几个当中更有两人相熟的宵明和琴瑚，鹰涯坐在另一边，似乎受了内伤正在调息；而南边这一片又分成几堆，细细数来竟是少林，崆峒，华山，青城，昆仑五大门派，另一拨人却正是南宫，公孙和苏家，四大世家竟来了有三。两方势力对比，高下立判。
　　空出的广场中心地带正有两人在拼斗，大家都凝神于两人动作，竟未曾注意到楼紫二人到来。相斗双方一人执刀一人拿剑，兵刃带出的劲气仿佛尖啸一般，威力远播，可见都是绝顶高手。定睛看去，那红衣之人正是勾陈，而手握长刀身着黑衣的是崆峒掌门燕起。
　　燕起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崆峒刀法本是以古朴厚重见长，但燕起的招数刚猛中暗藏阴柔，已到了返璞还真、炉火纯青的境界。只见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端的是名家风范。顷刻间两人刀剑相交，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瞬间后突又分开，齐齐停了下来。
　　“绯花修罗这一路华风丹舞，在下佩服。”燕起向勾陈抱了抱拳，脸上不知何时多了长长一条血痕。若是再向下几分，割开咽喉便可要了燕起性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勾陈手下留情。
　　勾陈叹了口气：“燕掌门客气，您这九刹绝地刀也果真名不虚传。”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勾陈左臂之上竟被燕起划了一刀，伤口处鲜血如泉涌出，染得衣袖殷红一片，只是红衣之下一时间竟不一察觉。
　　“紫丞？楼澈？”这时苏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的楼紫二人，“你们何时来的，关外之事办妥了？”
　　原来紫丞受伤之后，楼澈曾传信给苏袖，说二人有事要秘密出关，把他受伤的事情瞒了下去。迄今为止，即使与二人关系亲近之人如同苏袖南宫毓，甚至紫丞亲弟刘绪都不知紫丞曾中了武林三大奇毒之首的穿肠丝，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
　　南宫毓与公孙宛儿本站在最前列，此刻听到苏袖声音，也排开众人过来相见。紫丞听他们问起出关缘由，只能编个理由随口敷衍了几句，和楼澈两人走到了最前面。
　　七曜神教阵中一人本坐在地上，此刻站了起来走到勾陈身边给他裹了伤：“死变态，你下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好了。”
　　勾陈看着他冷笑：“疯子你此时还觉得能胜过我么？既然和他们约下只能单打独斗，你就别挡着我。”想着压低了声音，“你能恢复一分便是一分，我不行了你再上。”
　　腾蛇听了这话，终于还是走了回去。
　　楼澈看着那人手中血镰，看向紫丞：“那是黑火腾蛇？怎么伤成这样？”
　　紫丞摇头，心中猜测恐怕有人暗算。
　　“绯花修罗，你既然早已离开七曜神教，今日为何又来蹚这场浑水？不如下山去吧，今日我们各大门派只为魔教而来，并不想与你为难。”说话之人是昆仑掌门苏童颜，对这位江湖上一等一的神医竟有些不忍出手。
　　勾陈此刻只觉得左臂上一阵阵钻心之痛，胸腹之间真气流转也已不甚顺畅，知道今日讨不得巧去，但仍只是笑得气定神闲：“我既为神教护教右使，神教有难我怎可置身事外？昔日离开固然另有缘由，但今日之事，勾陈若不力战抗敌，愧对神教列代祖先。苏掌门既然出列，就请赐教吧。”
　　众人眼见勾陈已力战三人，身受刀伤还兀自挡在阵前向苏童颜挑战，无不感慨，遇上这等事情，魔教毕竟不含糊。
　　苏童颜看了看少林玄生大师，似是询问。玄生大师乃是少林达摩院首座，方丈玄奕大师的同门师弟。此次代替师兄带领少林一派上雨苍山，各派奉少林为尊，是以玄生大师也是这次行动的号令之人。
　　玄生大师合掌念到：“阿弥陀佛，勾陈施主此番气概，老衲佩服。”
　　苏童颜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且慢。”众人闻声目光齐齐聚了过来，却看见一个紫衣人从南首直走到广场中央站定，与勾陈和苏童颜隐成三角之势。
　　苏童颜认出这是金陵刘家刘协的大儿子，点了点头：“原来是怀音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紫丞算起来尚是他晚辈，苏童颜语气客气，自然是看了刘家的面子。
　　紫丞对苏童颜微微一揖，算是行过拜见长辈之礼：“勾陈前辈此刻伤重，与苏掌门动手并无胜算，苏掌门若就此胜了，未免胜之不武。”
　　苏童颜闻言大奇，刘家向来对江湖之事不甚关心，此次围攻雨苍山刘协甚至不加参与，但向来也未曾听说与魔教有何瓜葛，此时他的长子竟回护魔教，难免有些匪夷所思：“我等今日并非前来比武，只为剿灭魔教，怀音公子何出此言？”
　　“今日之事，各大门派是受人挑拨，中间存着极大的误会，各位中了奸计尚未察觉。其中原委紫某略知一二，只想在这里向各位说个明白。”紫丞这几句话都用真气送出，在场几百人都听得清楚，有些人知道紫丞向来稳重，此言既出必有缘故，心中微凛，但更多人是不予理会，指责之声一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们平日看你父亲面子，你还真当自己是武林盟主不成。”“不错，魔教与我们血海深仇，岂是你几句话可以带过的。”
　　“他所说的字字属实，我可以作证。”楼澈有心显示武功，忽然原地拔身而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之后轻轻落到紫丞身边。在场大多数人自问要做到这一点不难，但同时要能开口说话，闭上眼睛听来语调几乎与平时没半分差别，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所能达成。此时大家并不知道这个青衣青年究竟是谁，但见他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了得的修为，轻视之心都收起了几分。
　　紫丞看楼澈过来，心中更定几分，朗声对大家道：“我这里有书信一封，待各位掌门过目之后，自有论断。”说着走到玄生大师身边，把那封从女真将领身上所得信函递了过去。
　　楼澈四处张望一圈，正看见韩文星看向两人，面上神色似愤恨又略带恐慌，顿时心中一股怨气升起：“各位若想要证据，我证明给你们看。”说着指着韩文星，“韩文星，你可敢出来与我对质几句。”
　　韩文星闻言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楼公子别来无恙？今日竟在此地见到楼公子回护魔教，若是令师尊相丹前辈得知，必然是欢喜得紧了。”
　　此言一出，场上喧哗之声更大，除了苏袖南宫毓宵明等区区几个知情之人，没人想得到眼前这个姓楼的陌生青年居然是流影天殊掌门相丹之徒。
　　楼澈听他揭露自己身份，也不解释：“我并非维护魔教，只是此次飞凰宫在江湖上滥杀无辜嫁祸他人，妄图挑起事端同时削减两方势力，还牵扯外族利益，其心可诛。你当日与飞凰宫联手在长安城外想杀了我与紫丞二人灭口，还在紫丞身上下了穿肠丝之毒，绝不会想到他竟然不死，今日还能前来揭破你的阴谋吧。”
　　这番分析，紫丞早已与他说过，楼澈本身虽江湖经验不足，但到底也是个聪明人。这几句话说得头头是道，场上众人听了反而全部安静了下来，许是这消息着实太过惊人。
　　“楼公子你这栽赃嫁祸的手段可不太高明。韩某虽不才，但也不至于飞凰宫同流合污。怀音公子身中穿肠丝更是无稽之谈，若果真如此，他今日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地。”众人听了韩文星的话，大多默默点头，毕竟穿肠丝之下，活命之人几乎未闻。
　　“你！”楼澈一时气急，想着紫丞险些命丧此人之手，长剑已经出鞘，一招天弓剑法的起手式向韩文星刺了过去。
　　韩文星也不和他多话，折扇一扬挡住了刺向自己右胁的长剑。
　　在场众人大多未曾见识过流影天殊的功夫，韩文星虽成名时日不短，可出手却少，此刻看两人均是一身高明轻功，进退趋避迅如闪电，偏又招式飘逸，赏心悦目，直在心里感慨英雄出少年。
　　紫丞眼看二人已经交上了手，阻止不及，但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韩文星不敢使什么阴招陷害楼澈，心中略宽之际往韩文星原本所站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蜡黄脸的精瘦汉子手伸在怀中，一脸算计，忽然想起一事，趁着众人目光看着相斗二人，自己往那处走去。
　　场中二人打得难解难分，韩文星右手虚探，左手挟着一股劲风眼见要击上楼澈面门，楼澈闻得风中气味有异，心中一惊，屏住呼吸的同时假意踉跄了一步。
　　韩文星心中大喜，一招用老，破绽显露出来，楼澈忽然身子一矮，长剑递到左手，右手一掌正击中韩文星腹部，韩文星闷哼一声，退了几步。
　　“阁下自称羽扇逍遥，果然逍遥得很，这下毒害人的本事一点都不含糊啊。”楼澈向后跃开两步，真气运遍全身发现无甚异状，这才松了口气。举起手中一个白色药瓶，正是刚才一掌之下从韩文星身上摸出来的东西。
　　未想到韩文星见了那药瓶，脸色陡变，楼澈见他这么大反应心里奇怪，只怕这药瓶另有古怪。想着朗声说道：“在场各位可有精通药理毒术的？”
　　众人看着这一下变故，又听楼澈言语，估计韩文星暗中下毒。毒功本是武功之辅，只要不是过于阴毒，本也无可厚非。但有了穿肠丝三个字在前铺垫，众人也不敢怠慢，只听见苏童颜朗声道：“贱内倒是略懂医理。”
　　苏童颜的夫人莫千千是他同门师妹，武功虽不及丈夫，但用药使毒的本事也是江湖闻名。众人听了这话，均无异议。楼澈看了看韩文星，往昆仑派那里走去。
　　韩文星自己无甚动作，只是看了一眼自己阵中那蜡黄脸汉子一眼，楼澈经过之时，那汉子手中扣了暗器，正想出手，忽然手臂一麻，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人制住，回头正看见紫丞笑得温和的脸。
　　“夏使夏湄，别来无恙？”紫丞轻轻的一句话仿佛在湖水当中投下巨石，本来安静下来的场上再次一片哗然。
　　莫千千从楼澈手中接过药瓶，戴上鹿皮手套倒出少许药粉，只见那药粉泛着诡异的青色磷光，毒性之剧可见一斑。楼澈本以为找出的是穿肠丝，看到这模样却想起另一事情，觉得自己恐怕歪打正着，立了大功。
　　“这，这是滴珠红啊，又是从何处得来！”莫千千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同时那一边的燕起已经看到了那汉子手中的暗器，也不禁嚷了出来：“暴雨梨花针！暴雨梨花针！”
　　变故太快，众人几乎都来不及反应。玄生大师抢出一步，指上劲气已经罩住了韩文星周身大穴：“韩施主，还要请你留下说话。”
　　却未料此刻忽然从广场一角的古木之上落下一个人影，与玄生大师对了一掌，玄生大师防备不及，竟被逼退一步，那人拉起韩文星，喝了一声“走”便又再次凌空而起。听口音看身形，都是个女子。
　　楼澈追赶不及，愤愤地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