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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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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闪电划破天空,乌云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翻涌而来。
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幕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拨开林子,逃命似的跑出来。
四面风声疏狂,树林的枝叶被吹得微微晃动,这是即将要下大雨的征兆。
小姑娘不住喘息着,扭回头看了一眼。
她略显凌乱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一双灵动剔透的漂亮眼眸。
只是除了那双眼睛,脸上的其他地方都被泥土抹得乌七八糟,看不清容貌。
后头已经没人,看样子是把那些人甩掉了。
戚柔轻拍胸口,放下心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再继续奔跑。
顺着小路走下土坡,方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头疼得紧,不由揉了揉眉心,小声嘟囔:“谁让你好事不做,尽做坏事,活该!”
哼哼唧唧一会儿,戚柔收起心思,抬头看向前方。
天幕漆黑而辽阔。
不远处坐落着一片依山傍水的小村庄,一条河流呈包围状,弯弯曲曲地绕过村庄外围。因天气原因,河水涌动得有些湍急,远远的便能听见流水哗啦的声音。
但即便现下暴雨将至,天色昏暗得可怕,这一片地方也是极秀丽干净的。
清清然,如同山水画中的世外桃源。
好漂亮啊……这是哪儿?
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戚柔轻轻眨了眨眼睛。
但她现在没那么多精力想那么多了。
今日不知道跑了多久,而除了早些时候可怜兮兮的一碗茶和一个包子,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体力消耗得很快。
好累啊……
戚柔如同蔫了的小草,咬了咬唇,捂着肚子闷闷不乐。
天公不作美,低沉的雷声在云层中炸响。
随即,淅淅沥沥的雨水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将整片草地掩入暗沉的雨幕。
没有说话的力气,戚柔闷声往前走。
衣裳很快被淋湿,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
此时虽还未入冬,凉气却已初显,刮来的凛风携带着冰冷的水珠,刮在她的脸上,有点痛。
戚柔瑟缩了一下。
感觉身体的温热逐渐随着雨水消散,她虽极力强撑,却还是逐渐有些晕晕乎乎起来,脚下步伐也变得不太稳当,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不留神间,她来不及避开,被一块横亘在小坡中间的石块绊了一跤,往前摔了个四仰八叉。
昏过去了。
***
戚柔是被一阵清雅的药香唤醒的。
药香淡雅好闻,沁人心脾,嗅得人身心安宁,连一贯的头疼都缓解了许多。
小巧的鼻尖动了动,戚柔在睡梦中痴痴地弯了弯唇。
好舒服呀。
她这样想着,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准备换个惬意的姿势,继续睡去。
下一秒,整个人却一僵。
等一下,不对——
她不是迷路了吗……哪里来的床,哪里来的药香?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戚柔顶着一头鸟窝般的枯草,“唔”的一声,与困意做了一番斗争,还是挣扎着扯开眼皮。
入目是一间摆设雅致清淡的竹屋。
目光所及之处,清冷幽静,仿佛误入了仙境。
四周很安静,唯一有声音的,是炭火上放置的那个模样精巧的红泥小炉,正咕嘟嘟地往外滚着沸水。
戚柔吸了吸鼻子,依旧是那一股淡雅好闻的药香。
原来适才她不是在做梦,自己是真的待在一间药庐里。
真不知道是哪一位好心的老大夫,大发善心救了无家可归的她。
好人,真是个好人。江湖上的人讲究道义,不知恩图报才不是她戚柔一贯的作风。
竹屋的门没有关,仔细听,能听到外头隐约的一点声响——老大夫应该在外面吧?
念及此,戚柔缓了一缓,起身跳下竹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脚丫便“噔噔噔”地跑向了屋门。
扶住竹屋的门框,戚柔跑出去,唇边带着笑意,脆生生道:“老先生,谢谢您……”
但是,在看清远处的人的那一刹那,她便是一怔。
剩下的话,到底是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
不远处的竹林下,叶浪萧瑟,风过留声。
琳琅满目的草药旁边,一袭冷白衣裳之人长身而立,身姿颀长疏冷,皎皎如月光。
那人正低着头,悉心拣择手中的草药,眉眼低垂,侧脸清冷而惊艳,如同精心描绘的仙画,多看一眼都觉亵渎。
听闻她的动静,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眸光冷淡地朝她看来。
刹那间,天地都失色。
戚柔看呆了。
纵然她自小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地长大,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丰富,又或许是早已见怪不怪,那人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连余光都没有多停留,便将她无视了个彻底。
原来救她的……不是老大夫啊。
戚柔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唇。
大美人气场强大,端是站在那儿,便自成一派风华,她有点不敢靠近。
戚柔做了好几遍心理准备,说服了自己,才终于小步过去。
“请问……”她歪了歪脑袋,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终于看过来,只一眼,就差点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悉数击溃。
盯了她一瞬,那人终于出声,声音淡漠:“看不出来么?”
嗯,她好像确实问了一句废话。
戚柔抿着唇站了回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紧张地揪着衣摆。
而那人说完,便没有理会她,只专心拣择着手中草药。
戚柔站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这种安静,小心翼翼地抬眸问他:“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等了好半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戚柔以为自己被彻底无视了。
然而,下一瞬——
“沈倾。”那人淡声回答道。
他的声音清润微冷,如清泉玉石般悦耳好听,是很舒服的嗓音。
原来他叫沈倾。
对方说了名字,礼尚往来,她也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戚柔想了想,乖乖开口道:“我叫戚柔,你可以叫我阿柔。”
说完,她又有些纠结地嘟囔了一句:“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不需要。”沈倾淡声说着,将最后一株草药放好,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啊,什么?”戚柔呆了一瞬,回过神来,连忙跑到他身前,“不行不行!你救了我,我该报恩的!我们江湖上的人啊,都是有恩必报……”
竹屋另一边,一条潺潺的小溪穿林而过,沈倾越过她走到溪边,半蹲下来洗手。
冷白无暇的衣裳垂坠下来,在地上铺出一道月影。
“不是我要救你。”沈倾道。
他没有看她,随手撩起冰凉的溪水。
那双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却并不孱弱的,十分有力遒劲。
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拎起来。
戚柔盯着沈倾的手看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啊?”
她有些茫然:“那是为什么?”
沈倾眉眼低垂,将手上的泥沙洗净。
即便是这样的动作,任他随意做来,竟也是从容不迫的风雅矜贵。
“当时是你扯着我,不让我走。”他缓缓道。
是……是她扯着他不让他走?
霎时间,小姑娘面上微不可见地闪过浅浅红霞,只是脸颊灰扑扑的,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那、那就算是这样。”戚柔心虚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你也确实没有丢下我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点伤心。
沈倾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似乎从头到脚都在抗拒她,难道是因为嫌弃她吗?
小姑娘恹恹想了片刻,却想不出什么名堂。
她转过身,在溪边抱着膝盖蹲下,低头看向溪面——
伴随着她的动作,清凌凌的溪水中,映出了一张灰扑扑的小脸。
那张脸除了一双眼睛,完全看不出其他五官,就如同一幅正常的画,被漆黑墨水染没了大半部分,简直难看得人神共愤。
戚柔:“……”
好吧,难为人家要对着这张脸说话,她自己也嫌弃自己。
戚柔叹了口气,低落地咬住嘴唇,在溪水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抱住膝盖。
她没有说话,盯着潺潺流动的溪水出神了一瞬,终究还是抑制不住骨子里的渴望,仰起头来,近乎祈求地出声问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沈倾洗干净了手,起身准备进屋熬药,听见她的话,步伐一顿。
他低头瞥她一眼,清隽的眉皱起:“你想留下?为什么?”
这话似乎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戚柔低垂下眼眸,思衬半晌,终于低声道:“我……我无处可去。”
“我是个没有家的人。没有人关心我,甚至可能连我哪一天失踪了,也没有人会知道。”
她抬起头,小声地、缓缓地说着:“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也许就这样死掉了。你让我留下来帮你做事,好不好呀?如果哪天你不高兴了,我随时都可以走。”
“我可以帮你做饭,帮你洗衣服,收拾屋子,还可以帮你做好多好多事情。”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什么都会的!”
戚柔说完,便缩了回去,如同一只怯生生的幼崽般望着他,生怕什么时候就被人抛弃掉了。
沈倾没有直接拒绝。
他沉默半晌,却轻轻笑了:“我不需要这些。”
这话是变形的拒绝,戚柔听明白了。
她没有气馁,站起身,在竹屋里外绕了一圈,又回到沈倾身前,仰着头看他。
“你是药师,是大夫,对不对?可是你只有一个人。”
她很认真地掰着指头数:“一个人要做的事情很多的。你要采摘草药,还要应付病人,平日琐碎的事情一定都没有时间做,这时候就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帮你,其他的事情我都会做呀……”
“我很好养的,还不要工钱。”戚柔细声细气地说着,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模样,漂亮的大眼睛忽闪着,瞳孔漾出澄澈的笑意。
沈倾终于没有再说话。
他盯着她,眼神深沉晦暗,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清她的真正心思。
见眼前的人许久都没有回应,戚柔原本期待的心愿散去,眼中原本熠熠闪烁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就在她即将要放弃的前一秒。
沈倾道:“进来。”
啊?
小姑娘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见沈倾已经走进竹屋,戚柔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没想太多,她小步跟上去,跑进竹屋,不远处井然有序摆放的药柜映入眼帘。
剔透分明的大眼睛随即迟疑地皱起。
四周漂浮着幽幽的药香,戚柔看着走进里间药房的沈倾,轻声问:“你要做什么?”
沈倾从木架前拿过一个木制的药箱。
宽大的冷白衣袖如流云般,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映出一片清冷的颜色。
见沈倾打开药箱,却没有回答,戚柔好奇心上来,踮起脚尖,往里看了一眼。
数十根泛着冷光的银针排列整齐,在一众药罐中显得格外夺目,简直要直接闪瞎她的眼睛。
偏偏,就在下一瞬,微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波澜不惊的意味。
“给你上药。”沈倾眼眸微抬,轻描淡写地睨她一眼。
小姑娘有一瞬间的茫然,盯着沈倾看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他、他他他……他是要让她脱衣裳吗?!
意识到这个之后,小姑娘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把捂住胸口的衣裳,带了点儿哭腔,咬着唇瓣,摇头道:“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