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新娘》寒酥雪

298、不仅是羞辱（1）

　　“嗯？”拉雷斯低哼一声，海伊尔的母亲赶忙挣脱了宓竺的手，咬着唇，三两步走到拉雷斯的身前，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为拉雷斯按起脚来。她浑身紧绷，显然，众人都明白，对方这让海伊尔的母亲给他捏脚的举动，分明是在侮辱他们一家三口。
　　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海伊尔一家只是毫无背景的小人物，如今又被对方占了理，一时间，宓竺只能看着海伊尔的母亲卑微地给拉雷斯捏着脚，而自己和海伊尔的父亲却匍匐在地面，毫无他法。
　　她在任务中不是第一次下跪，但从没有哪次下跪像今日一般让她如此憋屈无力。她倒是可以直接将海伊尔的父母带走，她有自信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迅速逃离这片庄园。
　　但这样一来，她异族人的身份必然暴露，不仅会遭受这公爵府的威胁，还有可能遭到帝国的追捕。而海伊尔一家三口，也会被定义为叛国之人。甚至，幽荧骨团也会遭受牵连，可能还会波及到泰恩侯爵。
　　这些后果迅速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她舔了舔唇，形势比人强，不能硬来。她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将尊严暂且抛弃，“尊贵的小姐，既然还没有为爹娘过仆约，签魂契，请问，如何才有转圜的余地呢？”
　　“呵呵呵……”柏米雅十分高兴地看着下方匍匐在地的女人，心中一阵畅快，但她的眼睛却频频朝琉璃房外望去，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想解约？哪那么容易……噢！大哥，你终于来了！”柏米雅双眼一亮，旋即站起身来，兴奋地朝外招呼着。
　　宓竺身体一震，到了这一刻，若是还不知道柏米雅的小心思，那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压根不用回头看，也不需要以神识打探，宓竺就立即明白过来，是泰恩侯爵来了。而这柏米雅，羞辱海伊尔的父母只是其次，今日这一出，恐怕是因为误会侯爵和海伊尔有着微妙的关系，这是准备强拆鸳鸯谱来了。
　　她想到自己之前还将那家书传给泰恩侯爵，真是多此一举。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这柏米雅也定是要将泰恩请来，然后，让他亲自看到海伊尔一家三口被羞辱。然后呢，若是海伊尔真的与泰恩相爱，在这种境况下，这段感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坚持下去。
　　那么她的主动退出，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宓竺一瞬间想明白之后，就知道，这是唯一将海伊尔的父母平安带出此地的机会了。
　　“柏米雅，你在做什么？”泰恩大步走上前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仔细辨认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孩，因为背对着他，不太能确认是不是海伊尔。
　　他皱着眉头，眼神锐利地看向那之前还坐在座椅上，享受着仆人按摩脚底的拉雷斯，以及好整以暇地靠坐着的雷萨娜。这两个老家伙看到泰恩到来，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敷衍地垂了垂头，算是跟泰恩打了招呼，“哦，泰恩少爷来了！”
　　“大哥，你怎么了？我只是在为府上契两个奴仆罢了！”她一脸无辜地看向泰恩，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一来到就那么大的火气。
　　“奴仆？”泰恩疾走几步来到宓竺身前，当他认清地上之人正是海伊尔之时，心神大震，转头再看那匍匐在地的老两口，结合他收到的那封家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柏米雅，你淑女的教养呢？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泰恩捏了捏拳头，一拳轰碎了柏米雅身后之前坐着的座椅。座椅被一团黑气击中，应声而断。
　　泰恩表情十分难看，甚至都没脸和宓竺对视，紧走几步，想要抚海伊尔的父亲起身，但海伊尔的父母见过他之前发火之后，吓得不轻，只匍匐在地，浑身如筛子一般颤抖不停，压根不敢起身。
　　“海伊尔，我……”他喉结上下抖动，瞳孔微颤，双手举在身前，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海伊尔。
　　宓竺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抬起头来，她身体看起来已经因为泰恩的到来变得十分僵硬，但实际上，她的脸色一片平静，“尊贵的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何才能放我的父母离开？”
　　“柏米雅，海伊尔是我重要的客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举动？”泰恩听到宓竺的话，似是刚刚反应过来，忙开口呵斥，要求仆人将之前草拟的魔法契约拿来销毁。如今还没有签魂契，实际上一切都好说。
　　“那可不行！”柏米雅轻笑一声，双手环胸，眼中却寒芒毕露，“大哥，莫非，在你的眼中，公爵府的脸面，还没有一个乡下来的仆人重要吗？”
　　“什么仆人，我已经说了，她可是我重要的客人！你如此怠慢客人，就是公爵府教给你的规矩吗？”泰恩已经怒不可遏，这话说得已经极重了。
　　之前柏米雅说宓竺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狠狠教训了一顿，如今却被自己的大哥呵斥不懂规矩，这几乎已经是直接打她的脸面了。
　　柏米雅脸色青红交错，也不再装模作假，当即怒吼出声，“海伊尔，你不是问我如何才能放你的父母离开？很简单，离开我的大哥，离开帝都，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怎么样，简单吗？”
　　泰恩听到柏米雅的话，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海伊尔，就听到下方的女孩轻笑了一声，十分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简单，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只是我，宓竺，和海伊尔可没什么关系。
　　宓竺刻意忽略了泰恩一瞬间肝胆俱裂的痛楚模样，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伤害到真心对待海伊尔的泰恩，但海伊尔遭遇的一切本就和他脱不了干系，此时让他受点伤害，也是没办法的事。
　　宓竺缓缓站起身来，“那么，尊贵的小姐，请你遵守你的承诺，销毁契约。”
　　“哈哈哈……”柏米雅先是愣了一瞬，接着畅快无比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哈哈哈，大哥，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维护的女人，如此轻易就将你抛弃了，哈哈哈……”
　　海伊尔的父母从一开始的恐惧，都后来的怔愣，再到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柏米雅的意思。张着嘴，看向眼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看到他受伤的表情以及自己女儿的一脸冷意，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利用了啊！
　　他们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扶住自己的女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柏米雅出了一口恶气，看到泰恩悲痛失神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爽快，只是在这爽快中，又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被她生生忽略掉。
　　因为实在太过顺利达成了目的，又看了一出好戏，为了不继续刺激泰恩，以免他做出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情，柏米雅十分识趣地让仆人将契约当着众人的面销毁。
　　而宓竺则以黑暗女神的名义发誓，会在寿宴之后离开帝都，从此与泰恩便是两路人，不再交集，否则，诅咒自己被神抛弃，永远被巫幽之都驱逐。接着她轻轻一笑，拉着父母就朝庄园外走去，从始至终，没有再看上首几人一眼。
　　宓竺的无理举动并没有引起那几人的不悦，甚至因为她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的行为，让柏米雅大是畅快，竟然没有计较她说的是在寿宴之后离开。
　　在巫幽之都，没有人会违背自己以神许下的誓言。因为，魔法是真的存在的，违背誓言的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拉雷斯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仆人走到宓竺身前，自动为她引起路来。
　　若是普通人，没有人引路的情况下，想顺利走出庄园只怕不易。所以，仆人的举动第一时间并没有引起宓竺的怀疑。
　　但是，走了一段路后，宓竺却警惕起来，她知道，这并非是出庄园的路。她勾了勾唇角，眼中寒芒一闪，看样子，对方这是不打算放海伊尔一家人出去呢。
　　那拉雷斯夫妇俩，看宓竺眼神一直十分不善，应该就是那幕后的“大人”无疑。他们之前暗害过海伊尔一次不成，宓竺本来也没指望对方会轻易放过海伊尔，却也没想到对方如此急不可耐。
　　她本来是打算先将海伊尔父母妥善安置好，再偷偷解决掉这几人。其中几人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那拉雷斯实力高强，想悄无声息地杀死他有些难办，她本意是想先找到出去的办法，在出巫幽之都之前，最后将拉雷斯这个威胁解决掉。
　　但没成想，对方却不会给她准备的时间。不过，对方一系列的举动说明，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想偷偷解决掉。这样一想，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呢。
　　脑中心思百转，宓竺却不动神色地握紧了海伊尔的父母，准备随时弄晕他们，将他们暂且放进小竹园中。
　　但她的举动，却让那一直沉默的二老忽然停下了脚步。海伊尔的母亲忽然将宓竺搂紧了怀中，眼泪珊珊落下，“女儿，是娘对不起你，娘太蠢了，才会被人利用。”
　　海伊尔的父亲紧紧握着拳头，仰着头，哆嗦着唇，试图将眼泪憋回去。他们不过六十多岁的骨龄，但两鬓已经花白，因为常年做工，手上磨了许多茧子。
　　在巫幽之都，因为工作的关系，偶尔还要接触火焰，火焰对于他们来说是本能排斥的东西，但为了海伊尔，他们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