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新娘》寒酥雪

252、胖伯爵（1）

　　只是他目光游离，勾着头，似乎没有看向杨文斌两人，反而朝着他们身后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机器人，机器人，最新，最新……”。
　　杨文斌见此露齿一笑，不知按了轮椅的哪个方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箱子，然后将这个小箱子递给了面前的青年，“士东，给你的礼物，我们可以先进屋吗？”
　　“进屋，进屋，谢谢，谢谢……”青年似乎十分激动，两只纤长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在胸前上下挥舞着，一直到杨文斌将小箱子递到他的手中，他才让开了房门。
　　宓竺推着杨文斌进屋后，顺带将卧室的门关上了。到了此刻，宓竺已经看出这个青年精神应该是有一些问题的，并非简单的被吓着了。
　　卧室中有些昏暗，宓竺走到窗户边，准备将窗帘拉开，但她手中动作一顿，犹疑地看向杨文斌，又看了看那青年，“二弟，这窗帘能拉吗？”
　　杨文斌眼神温柔地回看她，点了点头。
　　窗帘拉开后，屋中亮了起来，宓竺这才感觉卧室中多了些阳气。在这之前，跟这两个人在一起，总觉得浑身冰冷，不知是不是灵力消失的原因，她甚至觉得比之那时候在鬼校园时也不遑多让。
　　“大嫂，这个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名字叫朱士东，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杨文斌十分开心地向宓竺介绍着，那青年双手抱着小箱子，缩着脖子，眼神游离着，偶尔会看向宓竺的方向，磕磕巴巴地念着，“朋友，朋友，朱士东唯一的朋友。”
　　“你好，士东，我是杨文斌的大嫂，很高兴认识你。”宓竺举起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但对面的人却没有理会宓竺，反而直接坐在了地上，将箱子打了开来。
　　宓竺暗咳一声，将手放了下来，就看到杨文斌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从他那个如同百宝箱一般的轮椅中取出了各种糕点和饮料，摆在了卧室中的茶几上，献宝一般递给宓竺，“大嫂，快吃，还热乎着呢。”
　　杨文斌这小子为啥见到自己就让自己吃？难道自己看起来像个饭桶？宓竺心中腹诽，但看到对方晶晶亮满是希冀的眸子，又不忍心拒绝他，便接了过来，吃了一小口。
　　“士东是自闭症患者，他跟我一样，是被父母藏着掖着，不敢带出来见人的。”杨文斌笑了笑，“可是他很聪明，他最擅长摆弄机械，特别是机器人，你别看他好像傻乎乎的，这最新款的机器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他研究透了。”
　　宓竺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对于自闭症患者，她了解不多，但是从过去的新闻中，也知道，有些自闭症儿童在某一领域都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资，用天才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那些也只是特例罢了，朱士东能有这种天赋，也是十分难得的。不过最让她惊讶的，还是杨文斌，居然能如此自然地与一个自闭症患者成为朋友。而且如此直言不讳，似乎他笃定，宓竺并不会因此以异样的眼神看待他们。
　　“那你和士东的哥哥熟吗？”宓竺随口问了一句。
　　“不熟。”杨文斌见宓竺吃完了手中的糕点，自然地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大嫂是想调查这起案子吗？”
　　擦手的动作不由一顿，“是的。”
　　可能宓竺回答得十分干脆，杨文斌愣了一瞬，接着便十分愉悦地摸了摸鼻子，“士东，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不要怕，将你记得的说出来就好了。”
　　杨文斌的话似乎让朱士东想起了什么，他忽然丢掉了手中的机械，抱着双腿，又想将自己藏在角落中。
　　只是杨文斌却拉住了他颤抖的手，朱士东似乎被对方手上的冰冷刺激到，浑身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杨文斌一瞬，抖着嘴唇又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士东……士东看……看到了公……公，公主，城，城堡的公主，公，公主穿了白……色的婚纱来了，士昌很……高兴，但是，胖伯爵先生，胖伯爵生气了……胖，胖伯爵打了士昌，士东很，很害怕，害怕！”
　　士昌自然便是朱士东的哥哥了，他这几句话没头没尾，但宓竺却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她眯起眼睛，喃喃着，“胖伯爵是谁？”
　　“胖伯爵是这个世界著名的□□中的人物，他因为长得脑满肥肠，异常丑陋，虽然十分富有，地位也高，却遇不到真心爱慕他的女子。”杨文斌靠在轮椅上，双手交叉在大腿上，一派优雅。
　　清润的嗓音如同清泉一般，缓缓从他的嘴中溢出，让听故事的人很快便被吸引了进去。就连本来因为害怕浑身躁动不安的朱士东也安静了下来，垂着头安静地听着。
　　“胖伯爵娶了很多女人，有的是爱慕他的钱财，有的是爱慕他的地位，有的是女孩的父母不顾女儿的意愿强行将其嫁给的胖伯爵……”
　　“但这些女人和他都没有过得长久，胖伯爵感受到他们的虚心假意，都是成婚不久便让她们离开了……”
　　“一直到有一日，一个女人为他生下了一个美丽的女儿，他放走了那个女人，亲自将女儿养大。对他来说，这个女儿便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是他珍贵的小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
　　杨文斌说到这里，伸出一只手，微微拳起，架住了自己的下巴，眼眉上挑，看向宓竺。
　　“后来呢？”宓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后来，小公主爱上了一个平民，半夜偷偷地穿上了白色的纱裙去赴约，被跟在身后的胖伯爵看了个正着……”
　　宓竺心中一紧，定定地看着杨文斌缓缓开合的嘴唇，“胖伯爵一怒之下杀了青年，然后将小公主带回了伯爵府，喂她吃了毒药，然后也自杀了。”
　　“为什么？”宓竺不明白为什么，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因为小公主是唯一真心地爱着胖伯爵的女人，胖伯爵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爱上别人呢？”杨文斌嘴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容，宓竺却觉得刺骨的寒意袭遍了全身。
　　“糊涂！父爱和爱情有什么冲突？”宓竺睁着眼睛，觉得不可理喻。
　　“可胖伯爵并非将小公主当女儿养大的啊！”杨文斌微微摇了摇头。
　　“荒谬！这是不伦，即便是正常的恋爱，也不能因为占有欲，就杀害对方啊。这哪是爱，这是自私。”宓竺眼皮一翻，心中无端有些烦闷。
　　她看到杨文斌在听到她的话后，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缓缓将头垂了下去。半响，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死亡有什么可怕呢？守不住自己的爱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宓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可能因为她眼神太过炙热，让杨文斌更加烦躁。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定定地看向宓竺，眼中透着浓得化不去的疑惑。
　　“爱一个人，应该爱他所爱，替他着想，让他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爱一个人，应该用他喜欢的方式对他好，而不是用自己所谓的好去绑架他；爱一个人，应该让她自由和幸福。难道不是看着他幸福，自己也觉得幸福吗？”宓竺想到许久未见的南佑律，眉头皱了皱。
　　她过去没有谈过恋爱，她也不懂恋爱，但她和南佑律相处的过程中，十分舒适，也感到很自由。对方不会逼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不会干涉自己的决定，即便他十分不认同，也只会选择和自己共同承受后果。
　　她之前只是觉得南佑律是喜欢她的，直到此时，她才忽然发现，原来他是爱着自己的。他这种默默无声的爱，温暖了自己那么久，只是自己刚刚发现罢了。
　　杨文斌看到宓竺的神情，忽然就抿起了嘴巴，闷闷地说，“如果只是看着她，也许会感到幸福，但更会感到痛，很痛。”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抬起头望向宓竺，眼中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却茫然不已，“痛，怎么办？”
　　看着他的眼神，宓竺心中一阵酸涩，呼了口气，“死亡很简单，活着很难，为什么？因为痛，但是为什么还要活着？你懂吗？因为偶尔的幸福，就能远远治愈那些痛了。”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一个人只能感觉到痛，他选择死去，不要怪他。但如果他自己痛，就要让幸福的人去死，那他就罪大恶极，活该得不到幸福。”宓竺想到胖伯爵的故事，“胖伯爵亲手杀死了唯一的幸福，莫非他以为，到了下一世，他就能得到幸福了？”
　　“幸福，幸福，得到过幸福，才能感觉到痛。”就在这时，那一直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朱士东结结巴巴地开口说着，说出的话，却让宓竺十分意外。
　　“单纯的人眼中的世界，有时候果然一针见血呢。”宓竺苦笑了一声，他说的没错，从未感受过温暖的人，不会觉得孤独的自己可怜，只有感受过温暖的人，才会觉得自己可怜。
　　杨文斌似乎受到了冲击，半响回不过神来，宓竺到了此时，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天才少年，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居然是一个自闭症患者。
　　有时候看似糊涂的人，反而比自己这些清醒着的人更加清明，不会被各种纷乱的信息困扰，直接找到问题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