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拨云见日 ...
-
第十三章
良才县外十里，驻马亭。
碧空如洗，雨后一切事物都显得特别清晰。戴从文匆匆赶到时，亭内已站定一人。
那人似乎注意到他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一双鹰目透出冰冷寒凉，面色森然，正是苏振东。
大老爷站定，同样直视着对方，两人对视良久，沉默无语。
“我不知你约我来所为何意，”大老爷首先打破了沉默，正色道，“但我也正想跟你说清楚。”
“踩你官帽的是我，当众损你官威的人也是我，与谢皇上一家以及良才县民全无干系。”注意到苏振东眼光中流过的轻蔑与不屑，戴从文继续直言道：“这一切没有任何人的指使，均是出自我的本意。你若想报复就冲着我一个人来，请不要伤及无辜。”
“呵呵”苏振东猝然冷笑出声，“你一个人的意思么？”他喃喃道。
“戴从文，从没有人敢这么忤逆我，你是第一个。”看到戴从文坦然的目光，苏振东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竟敢把本官的官帽当众踩在脚底，这如同把我的尊严赤裸裸的剥落一样。”
“今天你竟然还敢只身赴约，”苏振东“赞赏”地鼓起掌来，笑道，“好！很有胆识。”
但瞬间他的眼神又重新覆满阴狠与戾气，他走到大老爷身边，逼视着对方道：“你放心，我那日所受的侮辱，一定会让你十倍奉还。你，谢皇上，甚至他的家人，一个也逃不掉。”
苏振东止住大老爷的争辩，缓缓地说：“你不用解释，没有谢皇上他们给你撑腰，你根本没这个胆识更没这个机会羞辱本官。”他细细打量着戴从文，似要把对方生吞入腹般地咬牙道，“大老爷，你自恃聪明目空一切是吧，什么也不能让你屈服？”
戴从文回视着眼前这个人，毫不退缩，他已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也已经没有必要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振东残忍偏执的本性暴露无遗，这样的人，跟他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他只会照着自己的想法一路行到底，没有人可以改变。所以大老爷也不再解释，只是问道：“你想要怎样？”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他们。”苏振东贴近大老爷，一个字一个字的笑道，“我很大方，留给你几天快活日子。好好享受吧，这段日子不会很长。”
记住，今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谢皇上一家今后所承受的苦难都是你带来的。留下这句话，苏振东转身离去。
踏进谢府之前，大老爷一路都在沉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一时意气，是不是太自私，如果谢皇上一家真有什么意外，自己的的确确就是罪魁祸首。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良才县，也就不会把这一切是非带来这里。但戴从文并不后悔踩踏苏振东的官帽，比起被苏振东冤死的个个冤魂，就算自己为此粉身碎骨又有何惜，只是……末了，戴从文叹了一口气，只怪自己的想法太天真，还是连累了谢皇上一家人。
谁知脚步还未站稳，就被谢皇上急急拦住。看到谢皇上一脸沮丧，声音低沉的说：“大老爷，我有事要跟你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
大老爷吸了一口气，心道苏振东动作确实够快，该来的始终要来，肃然道：“先讲讲那个坏消息吧，这样我们也好早做应对。”
谢皇上郑重的点点头，沉重道：“坏消息就是……大老爷你现在必须想一个庆祝的法子，短时间就得想到可真是一件费神的事，这对大老爷你来说真算得上是个坏消息。”
戴从文看谢皇上忍住笑一脸严肃的诳他，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问：“想法子可以，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为何而庆祝吧？”
谢皇上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扶着大老爷的双肩说：“那这就是那个好消息咯。今天姚大人来通知我，那个苏振东向他申请调职，被派往温州做县官了。而良才县的新晋县官，就是我。”谢皇上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不知怎么的，看着本是满眼阴霾的大老爷瞬间亮了起来，谢皇上更是打从心里开心，比得知自己升任县官还开心。如果哪一天大老爷总是皱在一起的眉头也可以完全舒展开，那自己可能还要更开心吧。
他不再玩笑，一本正经的说：“大老爷你看，苏振东就像一块挡在路中央的大石头，现在不用我们踢他，他自己滚到路旁的水坑里了。不论这个石头意欲何为，我们眼前的路起码开阔了，良才县民也不再需要担惊受怕，你说是不是？”不等对方反应，谢皇上继续侃侃道，“就算他溅起一片泥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也能把污水排走不是？”
大石头？亏得谢皇上能想到这种比喻。不过联想到苏振东那张常年铁青着的脸，僵硬的表情，确实很像一个顽固不化的大石头。思及此，戴从文由不得笑了。
是了，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谢皇上一家已经被自己卷进这场祸端，就算自己再如何自责也都无济于事。唯今之计，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如何，今后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们免于苏振东的毒手。
看见大老爷的笑容，谢皇上知道大老爷的心结已经解开。其实他从未担心过大老爷踩苏振东官帽的行为是不是会带来什么报复，他只是不希望大老爷因为这件事而心事重重，现在大老爷会心的笑也不枉他苦思到的石头笑话。
“对咯，到时我们一起搬石头吧。”阿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插嘴道。
“可是搬石头需要力气，我们现在没咩力气啊……”阿粉在一旁感叹道。
“现在午时已过，可是谢大人坚持要等大老爷你回来……”阿粉在一边哀叹。
“没饭吃的感觉真是好悲哀，我都快石化了啊。”阿饭附和着。
谢皇上脸色瞬间石化，好好的气氛又被这四个吃货捣乱了，便虎着一张脸说：“好啊好啊，你们速速开饭，今天我也早放工，你们都可以早些回家吃饭。反正你们这样，大老爷也想不出今晚有什么庆祝活动，不如早早回家吃饭就饿不着了，你们说好不好？”
粥粉面饭一听立马噤声，忙喊着我们都是石像，你们没有看见过我们没见过我们四个出现过，齐齐溜了。
看着四人夸张的样子，谢皇上和大老爷不禁相视一笑。
“真欢乐，真真欢乐，苏振东你呢次服不服，喺咁屈，乱判案，输到你服。日夜公堂刑拘侍候，今次轮番我打你个头。你人消瘦，似系马骝，苍天真开眼，罚你去揸兜，从前知道系咁丑，你就唔使啤街头。”
玉宇琼楼内，歌声阵阵。
大老爷边唱边拿筷子轻快的敲碗打着节奏。粥粉面饭还有谢老爷全都跟他一起唱歌，谢皇上则是在一边开心的鼓掌，大喊唱得好。琼楼内的小花旦们诗曼，杏儿在一旁斟酒助兴，嘉欣，碧儿则弹唱伴奏，红烛映罗帐，众人无不舞翩翩，笑盈盈。
唱到高兴处，谢皇上和一干衙差都开始蒙住眼玩蝶恋花，满屋子跌跌撞撞的扑找美姬们。大老爷则坐在桌旁开心地饮酒，看着众人玩的昏天暗地，听着大家的欢声笑语。浸浴在这样轻松惬意的氛围内，大老爷五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终于可以尽情的放下心事，放纵欢快的感觉。
虽然自己和谢皇上相识的日子并不长，但是这种感觉心心相惜的感觉是五年来，甚至这一生中都从未有过的。仿佛他们已一起走过很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戴从文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也许这一刻，他毕生也不会忘怀。
曲终人散后，时已近午夜，大老爷他们一行八人开心的走在空荡荡大街上。帅公甚至嘴里还哼着刚才唱的小曲，沉浸在幸福回忆里不肯自拔。谢皇上双手拢在长袖里，边晃边感叹道：“今天真是畅快。”
身旁的大老爷点头笑道：“希望我们能一直这么开心，年年如今……”
“夜”字还未出口，大老爷突然察觉不对，一旁众人也已噤声。
因为本应空无一人的大道中央，却定定地站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拨云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