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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秋高气爽 ...

  •   许骥偶尔回头想起那些高中的岁月,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永远是沈俊斌那张脸,笑着,眉高高地扬起来,双眼微眯,牙齿雪白,随手转着他的圆珠笔,一本厚而大的理综合订本翘了书角,上面的字龙飞凤舞。
      那个人似乎可以把一切不喜欢的事情都抛到脑后,许骥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闷声不响的样子。
      北京的空气是干燥的,许骥初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正好是由夏入秋的时节,温度保持在25度左右,不冷不热,很是惬意。但是几乎没有雨水。他想起远在杭州的朋友们,眼底网页顽强地显示着:北京,晴,18-25度;杭州,小雨转中雨,26-30度。
      中国其实挺大。有一个笑话说,韩国要真想夸夸其谈他们的物产,等他的全国天气预报从一句话变得有中国的一半长再说。许骥完全可以想象杭州城的层层秋雨,甚至觉得鼻腔里都溢满了雨后沿街的法国梧桐潮湿叶子的那种清新气息。但是北京这里就只有似乎没有尽头的的秋阳,一点一点地放送冬前的那最后一点热量。
      第一个学期头里,周煌便来过电话,从电话里能够听出周围环境嘈杂,这个家伙大大咧咧地坦承在校外聚餐,言辞间还颇为不知死活地挑衅:“许骥,一个人的感觉怎么样?”许骥咬牙切齿地回他说,相当地不错,终于没有某人聒噪了。
      没成想周煌笑了,说:“——你说卡派特的话,他在啊,我马上让他来聒噪你,”电话那头说话声断了一会儿,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喊些什么,一阵嘈杂后电话里另一个声音响起,清清朗朗的:“喂?”
      许骥对周煌的反应稍微愣了一愣——他这聒噪原指的是周煌。但他这时候已经恍过神来,随口笑道:“你这个外号还没丢掉啊?”
      “一失口成千古恨啊,”那边人说,许骥从声音里就可以看见他龇着牙的笑脸,“你们都给我留下阴影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认真考虑过要选个不学英语的专业。”
      沈俊斌的外号卡派特源于一场灾难性的英语单词抽读。由于他的英文单词听写通常都写得很漂亮,因而老师从来也不会在抽读时点到他,于是沈俊斌便养成了一个在听别人抽读时把读音纠正过来的习惯,自己从不在早读时抠读音。结果好死不死那天老师心血来潮点了他,他站起来读得倒也顺,于是越读越来劲,到了“地毯”一词,一声洪亮的“卡派特”引得全班大笑。从此这个外号就如影随形了。
      “我记得你是在砍英语右手和文科左手中选择了留右手来着。”许骥陪着他贫,他往窗台一仰,自入秋以来便一成不变的温吞阳光在他背后磨蹭,他觉得背脊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因为我是右撇子么。”
      两人就这么没名没路地聊了十来分钟,直到周煌忍无可忍抢回了手机,吼了一声“我钱再多也不够你们这样打长途的”,才算罢休。
      许骥按断电话,一个人靠在阳台上,笑着看洁白的天花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很愉快。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寥寥几条短信,还没有怎么跟朋友们联系,也不是没有想过打电话,只是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直到真的接到电话,才发现其实可以跟从前一样地漫天去聊,不必特意去想要说什么,只除了——现在还得多考虑一个话费问题。
      之后电话依然寥寥。时间原先是数着过,后来变成了掰着过,忙得要死。原先不怎么铁的朋友都断了信,只有与周煌偶尔还通几条短信,说明近况之余顺便了解沈俊斌在做什么。结果一次他问,原来明明你们关系比较好来着,怎么都是他问我你的事,见了鬼了。
      许骥慢慢地打字——他一直没有习惯写短信:他没你鸡婆,明白?
      周煌回了句国骂,说,我关心你还成鸡婆啦?别指望我再亲切关怀你。
      许骥就笑。
      ——沈俊斌那个人,朋友很多,好像跟谁都能说得开一般,其实关系好与不好分得很清楚。许骥有点恍神,沈俊斌不主动联系他,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大概还是因为暑假里吵的那场架。虽然后来什么也没说地便又和好了,但是总有些东西似乎还没有找回来。
      ……就这样吧,也没有什么。他懒懒地想。就算以前是多好的朋友,一两年交情不会淡,那么五年呢?十年呢?
      不过是提早了些罢了。
      不过是有些失落罢了。
      这也没有什么。

      寒假来得比想象中快。而且长。许骥没有订到卧铺票,一路晃荡着坐了二十来个钟头火车终于回了家。头两天总觉得脑里都是哐当哐当的铁轨与车轮的撞击声。
      回去了得有小半月才是过年,老同学们第一次尝到这样松快的假期,有不少已经呼朋引伴地聚了好几次。但是到年前一周,许骥都没有接到什么邀约。高二文理分班,他原来的班基本没拆,只他和几个同学出来读了文科。可是在新班级里他始终没有找到从前的那种归属感,也有算是朋友的人,但是及不上周煌和沈俊斌。结果就是新老班级的同学聚会都没想起他。
      还有三天就是年夜,这天早上许骥依旧醒来了却仰在床上看书。北京的供暖系统在短短四个月里迅速地收买了并改造了整个身躯,他对家乡那种透骨一般的阴潮寒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不太习惯。
      阳光爬起来。
      许骥的床正对着铝合金窗,冬日的懒阳一点没有赶走寒气,反而让他的书页生出了反光。他无奈地伸伸懒腰,决定起床。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他摸索了很久才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那东西骄傲地不住吵嚷着,一副不接我吵你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他瞟一眼来电栏,“周煌”两个字赫然在眼。
      接通了的初始几秒钟里那头都没有人说话,许骥连着“喂”了好几声,以为是信号不好,下床去想要走到窗边试试。忽然声音便响起来:
      “许骥,要不要一起骑车去水库?”依旧是那种微微飞扬着的的语调。
      不是周煌啊。许骥稍稍觉得有点意外,说:“好——顺便问句,你怎么老是用别人的手机?”
      “……穷呗,”沈俊斌轻快地说,“那,现在就出门,我们在北门大桥那边等你。”
      许骥哦了一声,那边说一句“拜拜,等下见”,就掐了电话。
      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十四,许骥跳起来,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把钥匙和手机揣进兜里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连早饭都还没有吃。

      许骥骑的是一辆蓝色的山地车。小半个年头没有动,上面却没有积灰,车胎也鼓着——大约是父亲一直在好好地照看着。他轻轻巧巧地开锁,锁头在车把上一搭一扣,簧片清脆地响了一声。跃上车去,踏上足蹬,车轮飞快地滚动起来,微风从耳边掠过。
      不过是半年没有这样骑车出游,竟然是这样地兴奋。
      不了解许骥的人多半以为他是个沉闷的家伙,只有他最好的几个朋友知道他神采飞扬着高谈阔论的样子,知道他双手脱把,闲闲吹着口哨的样子。许骥从不是个正统的人,他骨子里的叛逆和骄傲比哪个这个年纪的少年都不少。只是他知道,优秀总是比叛逆来得安全。很少有人能够知道一个完整的许骥,即使他的父母也不行。旁人眼里的许骥,一身的书卷气,挺拔得像一棵白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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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什么都是新的。
      北京的秋依然少雨。杭州的秋依然是层层寒意雨中来。
      许骥的电话依然不太多。但是给他打电话的多了一个人。他和新结交的朋友一起出入教室,一起打球,有时一起逃课。
      他们的时间还有那么多,他们还那么年轻,有很多有趣又新鲜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尝试。有天沈俊斌在电话里说,我想试试失恋。许骥毫不客气地,缓缓地说,语调非常轻和:“沈俊斌,你以为你这样说的时候还没有失恋吗?”
      沈俊斌大笑。
      这一天杭州的阳光很好,与北京的每一个秋日一样,天空澄澈,有淡淡云丝曳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秋高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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