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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忆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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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我在哪?
我不是应该……
死了吗?
房里充斥着淡淡的药香,小月紫檀木桌上叠放着干净的衣物,刚想掀开被子下床,门口传来个声音,漠漠的,松了口气的语调,
“你醒了。”
尹雪涯抬眼,看到君少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药碗,热气袅袅,朦胧了门外,眉宇间透露着浓浓的倦意,尹雪涯点头应了声:“恩。”
君少颐走进房,将药递到她眼前,说道,
“来,把药喝了。”
“我…怎么在这里?”
“大夫刚走,他说你没什么大碍了,好生休养就可痊愈。”
“恩,我知道了…姐。”
闻言,君少颐先是一愣,后眼角透着柔柔的暖意,但旋即蒙上了一层悲哀之色。
“少痕呢?”尹雪涯问。
君少颐慌了慌,回道:“对了,你快把这衣服换了,一身的血污,走出去不像话。”
尹雪涯隐隐的感到不安,她连忙抓住君少颐的手,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急慌得发颤。
“姐,他呢?如果你们救了我,那肯定也救到了他啊!”
君少颐撇眼不看她,转身去拿桌上的衣物给她:“换好了便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就对下人说知道吗?”
尹雪涯呆呆的自言自语推开东西便欲下床:“不可能的,你们怎么可能没救到他,他就在那啊,伤的好严重好严重,你有没有看到,他浑身都是血,他还拉着我…对我笑…我要去找他,你们找不到他,我去找…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涯儿!!”君少颐见状,连忙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回床上,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已经发颤的不可信,“你先睡会,先睡会好吗?”
尹雪涯抬头看着她,眼角里已没有了神采,焦距死灰,蓦地,抬手,划向君少颐的眼角,
“姐…你为什么…哭了?”
眼泪滑落,在被褥上绽放。
“不要哭不要哭,涯儿和少痕不会再做错事了,你不要哭。”尹雪涯拼命抹着她的眼泪。
泣不成声。
“姐,我们会乖的,好不好?我们不会偷跑下山了…”如孩童般纯净的脸庞挂着稚气的笑容,好像…什么都那么美满似地,什么都那么开心…
君少颐猛的抱住尹雪涯失声痛哭,瘦弱的身子硌的尹雪涯隐隐生疼,疼的快无法呼吸了…
“涯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快…不行了…”
他…
要死了吗?…
怎么会…
该死的…不应该是我吗?
脑海里有好多画面…
怎么会这样…
我倒下去的那一刻,最后的意识,看到了不远处的那把剑,刺眼至极,我还是看到了…上面刻的一个—“痕”字。
没记错的话,反面…刻的是“雪”字…
我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涯儿呢…
呵…那个傻瓜,刚刚竟然想刺我手上的痛穴,来让我放手…
傻瓜…
幸亏,我反应了过来呢…
只有这样,我就可以不放手了…
背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十二岁那年…
“阿玛,我非要来天山习武吗?”俊逸的男孩皱着眉拢了拢襟口,看着满山的皑皑。
健朗的男子笑着看自己的儿子,一身高贵,眉宇间还能看出当年的潇洒,他蹲下身笑道,
“堂堂男子汉当然要有点本领了,而且啊,你的师傅步翁,是阿玛一老友的朋友,也是驰骋江湖的老前辈了,能拜他为师可是痕儿的荣幸啊!”
男孩想了想,又问道:“那我有师兄师弟吗?”
男子拍拍儿子的肩,笑的高深莫测,说:“呆会不就知道了。”
男孩点点头,不再说话,眺眼看着周围,眼眸漆黑深邃,立山头,似君王,仿佛能将整个天下吸纳进去般。
没一会便看到一中年男子走上了山,看上去并不健壮,步伐倒也稳当,满目的慈善,那男子看到自己的阿玛,打揖迎了上来,
“祈兄!”
君祁看到,也赶忙上前,
“韦山兄何必多礼。”
“多年不见,王爷可好?”
“诶,不是说好了没外人在就不要喊我王爷了嘛。”
尹韦山笑道:“忘了忘了,老了,记性差了。”
君祁也笑开,拍着老友的手,叹道:“你啊,真是…”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之时,君祁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君少痕说:“痕儿,快来见过尹伯父!”
君少痕上前,撩袍,刚想行长礼,却被尹韦山止住,
“不必不必了,痕儿现在也是个小王爷了,行如此大礼不是折煞老夫么?”
“尹伯父言重了,自古长者持重,小者行礼,长小之间只有尊敬爱护,何来地位尊卑之第?”
君少痕一番话,听的尹韦山和君祁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祁兄,教儿有方啊!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
君祁谦和的笑着:“这孩子…对了,韦山兄的千金呢?”
尹韦山闻言,转身唤道:“涯儿…来拜见王爷”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孩,身披白貂裘衣,跑上前来,红扑扑的脸蛋暖和了整片雪地,清秀灵气,漂亮的眼睛里投出了一片片的稚气,尹雪涯上前屈膝,
“涯儿见过王爷。”
尹韦山在一旁佯怒道:“玩疯了不成,不知规矩!”
君祁连忙在一旁打着圆场:“还是孩子嘛,玩玩有何不可,几年不见,涯儿可出落成一个小美人了。”
君少痕则在一旁抿着嘴看她,尹雪涯看到,呆了呆,然后很不客气的上前摸了摸君少痕的脸,一点也没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喃喃道:“你长得可真好看…比二狗子好看多了!”
君少痕不由僵住…二狗子……能和他比嘛?!
尹雪涯笑靥如花,看见君少痕没反应,竟凑上脸去就吧唧一口亲上君少痕,占足了便宜之后还满意的啧啧嘴,一脸馋相。
两位父亲和君少痕集体僵硬…
尹韦山眼疾手快,在尹雪涯有下一步行动时,连忙将她拉开,斥道,
“一个女孩子还知不知羞耻了!”
君祁见到,笑开了眼,看看还在僵化的君少痕,亦看看尹雪涯,满脸的盘算,一脸笑意的拉过尹韦山,谈开了,
“韦山兄,你看要不…”
“这…”
君少痕回过神来,一脸怒气的看着女孩,却不知如何是好,堂堂穆痕王爷尽被人轻薄了,轻薄之人竟现在还垂涎欲滴的看着他…
“你看够了没?!”
尹雪涯扁扁嘴,刚想出声狡辩,竟被对面的君少痕一个突然用力拉到了身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
“哈哈,好小子,反应够快!”话音未落,但见身形一闪,双手搭上了君少痕的肩,快速的在君少痕反击之前滑捏过他的手臂,赞道:“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哈哈!好好好!”
君少痕咬牙切齿,刚被一个小女孩轻薄完,就被一个怪老头摸了个遍,自己却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该死的…”边说话边下意识的将尹雪涯推离那老头,步翁见状,拈须笑道:“小子,放心,老夫收女徒不是顺她骨骼,看眉相便可!小小年纪便护美心切,长大必有情有义!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焉哉焉哉!”一晃眼,便不见其人了,君祁和尹韦山面面相觑,没一会便又闻声,
“韦山兄,今日这两徒弟老夫收下了,几年之内必成大器!你和王爷请回吧,让两徒儿自身来寻我。”
君祁闻言,面露犹豫之色:“这…”
“祁兄放心,我这老友人虽怪了点,不过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们就先行下山吧!”说完转向尹雪涯:“涯儿,自己小心点,好好听师傅话,知道没?爹和娘会来看你的。”尹雪涯应声点头。
君祁想了想,也嘱咐了几句君少痕,便和尹韦山一起下山了。
待他们走远,尹雪涯扭头看看君少痕,“你就是小王爷?”
君少痕不出声,点点头,谁知女孩一下子又粘了上来,恬着脸道:“让我做你的王妃娘娘好不好啊?”
闻言,一愣,这女孩…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好。”我可不想被你天天轻薄。
女孩小脸一垮,委屈道:“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知道也不告诉你。
半响没听见应声,君少痕转头看去,愕然发现女孩一张清秀小脸上竟挂满了泪珠,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你……不准哭!”
不说还好,一说,女孩哭的更凶了,君少痕无奈的看着她,
“你不要哭了!”
泪水波涛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君少痕一脸的挫败,只好转移话题:“我们去找师父好不好?”
看着她双眼溢满朦胧,亮亮的晃了他眼,鼻子因为哭了红红的,君少痕想都没想,伸手便去抹女孩脸上的泪痕,女孩也渐渐停止了抽泣,愣愣的看着他好看的脸庞。
闺中惜春暮,冰雪为卿热,流霜摇情满江红。
“那个…我做你王妃好不好啊。”
“……”男孩没说话,一敛眉,转身大步离去…
“喂…!”女孩急忙追上前去。
“走开。”
“不要。”
“走。”
“不要。”
“走开。”
“不要,我要做你王妃!”
“……”
青梅邀竹马,成双桃花相映红。幽思思不已,晓来酩酊醉对鸯。
“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师父在哪啊?”
“不知道。”
“那我做你的王妃好不好?”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你生辰八字是多少啊?”
“干什么?”
“算算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大仙,你真行!
“你长的真好看!”
“然后呢?”
“我也长的挺好看的…要不,你娶我吧?”
“……”还真能扯!
闹腾到了晚上,弯弯苍穹,看不到一丝日亮,只剩白雪照映下的亮堂。找了那么久,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君少痕隐隐的有点不耐烦,尹雪涯则饿的无精打采,
“好饿…”
君少痕看看她,想到自己曾在皇宫里学过打猎,说道:“你在这呆着,我去寻寻看附近有没有野味。”尹雪涯点点头,无力的往地上一躺,眨巴眨巴的看着星幕,君少痕见到不由嗤笑,向别处走去。
满眼的白色,看不到一点生气,君少痕心生无奈,疲惫之感席卷而来,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寻着,没一会,竟看到不远处一团白色在移动,心中大喜,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扒开地上的雪,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握在手心,随后起身缓缓向那团白色走去,走近了点看看,是一只白羽红冠的野鸡,君少痕用指尖模棱着石头,心中算着最佳的距离,看准了时机,甩手将手中的石块飞出,准确无误的打中野鸡头部,野鸡还没搞清楚状况,扑腾了一下翅膀,晕厥,倒地…
正当君少痕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战利品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破音尖叫,一慌,赶忙提起野鸡向回赶去。
尹雪涯看到他回来,一溜烟的跑到了他身后,小手还颤颤巍巍的指着前面,君少痕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棕色的毛夸张的蓬松着,咧着血盆大口,冲他们吼叫,
君少痕震住,“…熊…”
尹雪涯则吓得脸色惨白,两个人看着那只大棕熊向他们缓缓走来,雪被踩得吱呀吱呀,仿佛在哼唱着死亡进行曲…
“呆会我喊你跑,你便向后跑,不要回头,知不知道?”
尹雪涯看看他,狐疑道:“那你呢?”
“我自有办法,你只管跑就行了。”
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点头。
只见君少痕举起手中的野鸡奋力向棕熊砸去,边大喊一声:“跑!!”
尹雪涯听到,转身撒腿就跑,没跑多远,听见身后没了声音,扭头望去,不看还好,一看,便看到那只大棕熊竟理都不理昏厥的野鸡,直冲呆在那里的君少痕,愣了愣,尹雪涯毫不犹豫的调转方向向君少痕跑去,待跑近点,弯腰捞起一把雪,捏成球,扔向棕熊,被砸中的棕熊发了怒,欲追尹雪涯,君少痕看见,不由大怒道:“你个白痴!叫你跑你回来做甚?!”
尹雪涯见熊追来,急忙跑开,边跑边喊道:“喂,你快跑啊!我跑起来比你快啊!熊追不到我的!”
白痴…
君少痕皱眉,看着尹雪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扭头向空旷之地喊道:“死老头!玩够了没有啊?!给我出来!!”
“哈哈哈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好好,精彩啊!小柔,回来!”
尹雪涯看见那只大熊听见呼唤便往回跑去,一会便不见了身影。
…小柔……两人僵化…
只听见衣物的簌簌声,转眼便看见步翁立在了眼前,笑意不减,说道:“好个少年风采啊!你怎知道是老夫?”
君少痕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回道:“白痴才不知道熊冬天时要冬眠的!!”
一旁的尹雪涯一愣,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冬天时熊要冬眠的呀!随即深沉的点点头,听见步翁又道:“它可能出来寻食啊。”
“…那我丢给它野鸡它不理会怎么解释?!死老头,养什么不好,养只熊来吓我们!”
步翁笑意加深,赞许流露于表:“果然没收错徒弟,危急关头让同伴先跑,自己集中生智,善于观察,玄机道道侦破,妙哉妙哉!涯儿亦重情重义,不会丢下别人自己先跑,妙啊!”
“走吧,为师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好好休息,明日鸡鸣时分起床习武!”
步翁一个人走在前面絮絮叨叨,尹雪涯走在君少痕一边,拉拉他,君少痕看向她,
“喂…我救了你你要不要报答我啊?”
“……”谁救谁啊?!
“没事,我就将就下下,你娶我就行了!”一脸的大义凛然。
“……”又来!
“喂,你别不说话啊。”
“……”
男孩女孩习剑,剑花流逝璀璨,天山山顶的雪,亘古不化,雪度几惊人,还如云母尘,漫漫一川,红楼知有酒,悟做银花影。
少年白袍舞剑,少女噙笑观看,她已不再习剑,从师学医,术,本只防身,而他,是为了保护拥抱着的东西…
不知何时,她已不再追着他要做他的娘子,师父每次拿这事来大做文章,她都红着脸抵死不认,而他听见,只笑笑,不语,也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
那只叫小柔的大棕熊总会可爱的扭着肥臀等待少女手中的食物和她的轻柔抚摸。
家人几次来访,从开始的泪婆娑到后来的只欣喜。
有时,他会来到她的阁楼看她摆弄大大小小的药材,一看便是一天。
有时,他会带她下山,看人潮拥挤,看他皱着眉护住她,她浅笑,笑的暖暖。
他拉住她的手,不准笑,一笑,眩了别人,他没说,其实眩了他,但她知道。
她在他剑上,一面刻个雪字,一面刻个痕字,他看到后,满眼的欢喜,抱着她,剑在,我在。
这把剑,从此,只为你一人鸣啸。
他轻轻柔柔的啄吻着她的眉眼,将她手,放在自己胸前,听潮起潮涨,夜色如画,抵不上她嫣然一笑竹篱间。
美人樱前,他宣誓,她笑出了眼泪,被他一一吻去,吻得红霞满天。
师父不允婚事,他第一次没有骂他死老头,只走到师父面前,撩袍,跪下,背脊挺得笔直,震惊了师父,他说,此生,非卿不娶,生世相随,若师傅不允,徒儿跪地不起。
师父闭目,不忍,罢了罢了,若是若非,劫,还是要你们自己走的,长叹离去。
成亲那一夜,红了半边天,师父主婚,喝的酩酊,看不出喜愁。
他亦醉,不于酒,于人。
在她耳边低叹,涯儿涯儿,我那么爱你。她笑了,轻轻的回吻他。
梦,在他们相爱那一刻砰然碎裂…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手中纸张轻颤,低喃,为什么。
她看着信,脸色大变,轻轻覆上他的脸,却被他嫌恶的打开。
也是,自己的父母,捏造假证据指正他的阿玛贪污,行刑,斩,而他的额娘,笑着喊着他的名字,在烈火中自刎。
他恨她了呢…
那么恨…
恨到逼的她父母死在她面前,亦自杀,深深的看着她。
恨到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八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术是,情亦是。
她看着剑上的血顺着纹路滑落,在雪地上炫目灿烂,看着他弃剑离去,头也不回。
她不去看他了,动弹不得了,痛的哭不出,笑了,笑的血染红了天地,如炙热的那一夜般。
她没有看到,他在不远处,狠狠的吐了一口鲜血,倒了下来。
她,和他。
泪…
终究掉下来了…
她被师父救了回去,而他,被姐姐接了回去。
师父说,他醒来后,就不记得你了。
她笑笑,继续逗弄着小柔,步翁看着她,长叹离去。
小柔…你怎么哭了…
不要哭…你看你,满身的泪水…
傻瓜…呵
不准哭了…
尹雪涯站在君少痕房门前,看他眉宇时而舒展,时而紧蹙,时而欢喜的眉角都是笑意,时而悲伤的惨白了自己…
君少颐的话,在耳边响起,
涯儿,你可知道,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你昏厥,他身体残败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他。
因为,
当你刺向他的痛穴的时候,他用内力震断了自己的痛感神经,所以,他没有放手…真的,濒死都没有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