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止》兀兀莜

46、谁是谁

　　黄昏的天空，在诗人看来，像一扇窗户，一盏灯火，灯火背后的一次等待。
　　而这样的黄昏在莫北辰看来，就是一个绝美的音符，那是不属于他的音乐。

　　一辆黑色的奥迪跑车隐匿在一排排的香樟树下，红色的塑胶跑道在昏黄孤暗的光线里，映衬地无比空荡与落寞。

　　放学后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远去，剩下的就只有莫北辰单薄的身影和那落满了一地的记忆。那是从一个无形的匣子里散落在这里的画面。一片片地铺满了整个操场，和围绕着操场的塑胶跑道。还有那满目暗沉的轻轻祭奠。

　　难道说，明艺的黄昏，只因夏青晨和桑辛夏的出现才会变得赏心悦目吗？
　　夏至的黄昏，原来也没有想象中的烙热。

　　莫北辰静静地看着这个留有夏青晨最多气味的地方，唯一一处没有死亡气息的，属于室外的空旷。
　　操场那边的看台下，生长着一棵非常特别的树木。如果莫北辰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明艺广为流传的那棵凤凰木吧。

　　跑车的后视镜里出现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淡蓝色的连衣裙随着微风轻轻荡漾起来，已经过肩的头发梳成一个很短的蜈蚣辫，垂在耳侧。精致的脸蛋没有过多的装饰，面无表情地向跑车走来。

　　莫北辰从记忆里回过身来，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为什么约我来这？”辛夏走到车门旁的时候就开始问莫北辰。

　　她和莫北辰并不算熟，记忆里好像就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安塞觅走台的那天，还有一次就是在颁奖当天的后台。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和这个男人太过接近，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但是莫北辰竟然知道她在C市，还约她来以前的中学，搞得辛夏莫名其妙。有什么事情不能在餐厅或者咖啡馆谈的呢？

　　莫北辰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打开车门，左脚缓缓地从车内跨出。一双画有黑色叶片的三叶草图案的鞋子站立在辛夏面前，纯白的底色和暗红的塑胶跑道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让人想要忽视也很难。

　　辛夏的视线从这双鞋子从车门里踏出的时候就没再离开过，莫北辰若有似无地牵起一抹笑容，似乎辛夏这样的表情在他意料之内，他很满意辛夏的反应。

　　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忘记的啊。他轻轻地笑着，好像重新找到了自己最最心爱的玩具。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打在莫北辰的侧脸，那样的笑容，注视着的眼神却是尖锐无比，在别人看来是那么的矛盾。

　　莫北辰，他就是一朵带刺的野蔷薇啊。
　　“怎么，离开了这么多年，竟一点也不想念吗?有关于……夏青晨的。”莫北辰随着辛夏的视线看向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子。

　　“这，这鞋……”辛夏颤弱地用手指着莫北辰的双脚，瞳孔瞬间收缩，好像看到了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这个鞋子的图案是辛夏和夏青晨一起设计出来的，而且全世界有那么多双鞋子，图案相近或者完全一样也许并不稀奇，但是这个图案的LOGO旁边每次都会有2X这两个字符那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那是辛夏的夏，和夏青晨的夏的拼音的开头字母。除了丝榆还有可能知道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还会知道他们曾经共同的设计。

　　而且很可惜的是，这款鞋子夏青晨根本就没有机会穿到。

　　这双鞋子是莫北辰仿的，而且也是用了涂鸦的方式，并没有运用现在工厂制造所用的喷绘方式。所以基本上看上去一模一样。

　　但真正的那双，早在夏青晨火葬的那天就全部烧掉了。

　　辛夏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叫做莫北辰的男人，她有太多的疑问，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恐惧。她好像渐渐明白，她和莫北辰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了。

　　莫北辰抬起头，看见辛夏慌乱的样子，不禁感到有点心疼。是自己太过了吗？明明她就要重新开始她的生活了，明明她就可以不用再活得那么痛苦了，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即将忘记夏青晨就会这么愤怒呢？

　　他知道她是因为那个叫做厉斐然的男生，可是他们之间除了一张相似的脸蛋之外还能有什么是相似的？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将对夏青晨的感情嫁接到其他人的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呢？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比夏青晨自己还要了解他的人啊！！他不甘心，但他不会把这鼓不甘心表露出来，他倒是要看看，夏青晨这个人，辛夏是否能够真的把他忘得彻彻底底。

　　莫北辰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咧开一个弧度，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样一个冷冽的笑容正是当初夏青晨从容于这个世界的笑容，充满了自讽。清冽的眼神在辛夏的眼中荡漾开来，溅起无数壮丽的水花。

　　他缓缓地靠近辛夏，两人的眼睛越来越近，就当辛夏将要下意识地往后退开时，莫北辰停止了靠近。

　　“你想问我，为什么我有这双鞋子？”莫北辰每说一个字都能让辛夏的心脏猛烈收缩，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听不清楚莫北辰接下来的话。

　　在辛夏依旧沉浸在疑问当中的时候，莫北辰突然拉近辛夏，把她锁定在自己的怀里，似乎并没有用太多的力气，但辛夏是绝对挣脱不开的。

　　他鼻间的气息一阵阵地吹拂在辛夏的耳后，让辛夏觉得既紧张又熟悉。他身上的味道，自己怎么能忘了。

　　“那是因为……我就是他啊。”莫北辰轻轻地说着。

　　“他，他是谁？”辛夏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影了，好像只要莫北辰说出夏青晨的名字，她心里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那道城墙就会随时崩塌，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莫北辰很喜欢观察辛夏的表情，尽管她表现地再怎么镇定，但是她僵硬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自己。

　　“夏、青、晨。”莫北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异常清楚，想要让人听不清楚也很难。他没有再兜什么圈子，直接说出夏青晨的名字。

　　他能感受地到怀中的人身体里的热气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的僵硬和冰冷。
　　想要忘记吗？不会这么容易的。

　　靠在辛夏肩膀上的莫北辰轻轻地笑了，那是一种不属于夏青晨的表情。那样的笑容诡异而又让人不安，好像随时都会跟他一起死去，充满了妖冶的气息，可是辛夏没有看到。

　　“不，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死了！！我亲眼看着他被火化，我亲手将他的骨灰撒进大海，你怎么可能是他，你怎么可能是他？！！”辛夏一把推开莫北辰，连莫北辰都因为辛夏的突然推离而感到意外。辛夏从原来的目光呆滞渐渐变成不可置信的颤抖，最后变得异常愤怒。在她回想起夏青晨的死的时候，在她得知眼前这个人告诉她，他是夏青晨的时候，辛夏的不可置信是合理的。她的精神恍惚可以理解，但是她对于夏青晨死亡的愤怒远远超过了以上的两种情绪。

　　莫北辰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却不知道是因为夏青晨，还是因为让夏青晨不开心的人。

　　也许都有吧，莫北辰并不乐意去深究这些问题。

　　他握住辛夏冰凉的手掌，将它们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温柔地来回摩擦，想要它们恢复这个夏天应有的温度。

　　可是不管怎么搓，她的手还是那么的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一滴，两滴的眼泪滴落在上面。辛夏低着头，强忍着自己的哽咽，模糊的双眼始终盯着包裹自己双手上的那双大手。

　　夏青晨最喜欢用大拇指左右摩擦她的双手了，他总是这样轻轻地将自己仅剩不多的温度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她的身上。

　　温热的眼泪好像比这个夏天的太阳还要烫人，当它顺着莫北辰指尖的缝隙滚落到掌心的时候，莫北辰才感觉到这眼泪有多么的烫手。

　　如果可以，他想要拿个瓶子把这些水晶一颗一颗地装起来，这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流泪的女人。为什么，他有点舍不得她难过呢？

　　抬起手，轻轻擦掉辛夏眼中不停崩堤滑落的眼泪。重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别哭了，太阳都被你吓跑了，知道自己掉眼泪的样子会让人感到辛酸吗？”莫名的……辛酸。

　　“别骗我，可不可以别骗我。”胸口传来辛夏闷闷的声音，听不出她的感情，平平淡淡的那么不真实。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莫北辰轻笑，他抓着辛夏的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心口。
　　“你能感觉到吗？这健康有力的心脏，是属于夏青晨的。”

　　辛夏原本埋在莫北辰胸口的脸蛋突然抬起，好像有什么，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莫北辰一手抬起辛夏的下颚，是她的视线不离开自己 。
　　“你好像猜到了什么。”语气是肯定的，“你现在摸着的这颗心脏，是夏青晨的。”五年前，夏青晨死后，他就变成了夏青晨。这句话不假，只是个人的理解不同而已。

　　“怎么可能……”辛夏低喃，她对于夏青晨死后的有关于遗体捐献这类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怎么能可能把自己的心脏捐献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不告诉我的，不会的！！”辛夏不停地摇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事实。

　　莫北辰一点都不急于解释，他知道现在辛夏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们需要慢慢谈。

　　他上前制止了辛夏的动作，声音轻和得像阵风：“如果我不是他，我又为什么会约你回到这里？”注意，他用的词语是‘回到’而不是‘来到’

　　“如果我不是他，我又为什么会在安塞觅的比赛前，送你一串梧桐花？”
　　“如果我不是他，我怎么会穿着这双黑色三叶草的鞋子来找你？”
　　“如果我不是他，我为什么看到你和厉斐然在一起会那么难过？”
　　“如果我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吧。”

　　如果他不是他，是的，五年前他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