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写作》许风月

1、梦：金鱼

　　相较于各国的作品而言，日本文学甚得我心。所以在我给各个我所喜爱的物事起名便偏爱“X太郎”这样的称呼。就像最近我喜欢上了金鱼，而我买的那条通体橙红没有其他纹路或杂色的金鱼，我就简单地称它为“金太郎”。
　　放假的某一天，我的父母出门去了。家里只有我和金太郎。夏天的阳光明媚的不行，直直从我家二楼休闲厅巨大的玻璃窗中挥洒下来，将窗户外正在开花的石榴树的影子映照在休闲厅的木质地板上。这样，在褐色地板的中央，有一块看着就觉得温和无比的浅金色的正方形区域，区域的右上角，还有着斑驳的树影。我很喜欢。于是我带着金太郎身处的玻璃鱼缸，走到了这里，蹲下，将鱼缸放在了树影之下，又在有着刚刚好的阳光的地板上懒洋洋的躺下了，我闭上了双眼，没有睡觉，在养神。金太郎原本只是静静地呆在鱼缸里，一动不动的。但在我躺下后，却不停地游来游去，时不时翻滚发出水声。我只好睁开眼，翻身面向它，看着它问“金太郎，怎么了？”
　　金太郎也面向我，缓缓朝我游来，它说“小风，我也想晒太阳。”
　　我随口胡诌“不行，金太郎。金鱼不能晒太阳，否则会死掉。”
　　金太郎转过身，向我抖了抖漂亮的鱼尾“你骗我，我知道一两个小时是可以的。”
　　确实如此。我只好一边感叹着金太郎的聪明一边将金太郎的鱼缸拉到了阳光可以晒到地方——我的身旁。我做好这一切后，就又闭上眼躺下了。
　　金太郎不再乱动，好长时间都不在出声。当我快睡着的时候，它开口了“小风，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晒太阳呢？”
　　我睁开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不去看金太郎，“因为金太郎你在阳光下的鱼缸里太过美丽了。”
　　金太郎没有听懂，它继续说“既然我那么美丽，那小风你看看我呀，你会喜欢上我的。”
　　我叹了口气，说到“我已经喜欢上金太郎你了，我会满足金太郎一切愿望的。你看，就算我不想让你在阳光下，可因为你喜欢，我还是让你晒太阳了。”
　　金太郎很高兴的样子，又翻起了阵阵水花，不久又慢慢平息。“小风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很好看，在阳光下最好看，小风你刚刚也承认了的。我想让你看看我的美丽，可你为什么不看呢？”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好一直沉默着。金太郎没有等来我的回答，似乎知晓了什么，也不再多问。气氛变得尴尬。接下来的一天，我们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我到底是不忍心让金太郎与我这样隔阂，便硬着头皮去道了歉。金太郎接受了。
　　我问金太郎“金太郎你有什么愿望呢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哦。”
　　金太郎接了话“真的什么也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真的哦。”
　　“那我想让你看看我······”金太郎耍着小聪明。
　　“金太郎！”我打断它的话。它被吓了一跳，又不再言语。我意识到我的语气太过凶狠，于是放缓了声音，“除了这个，除了这个，其他什么都可以。”这次轮到金太郎沉默了，我只好再次道“金太郎，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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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太郎是一条怎么样的金鱼呢？
　　金太郎喜欢在下午读书，可是金鱼怎么呢自己看书呢，我只好帮金太郎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金太郎有时听的太入迷，就在我每次停顿想休息的时候，总是睁着它大大的闪着光芒的眼睛，在鱼缸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催促着我继续读下去，那双沾染了星光在里面的眼实在太可爱，我没办法拒绝，只好继续，每一次朗读都要持续好几个小时，我嗓子都哑的不成人声了，金太郎这才反应过来，心疼的让我停下，然后别别扭扭的的道歉。但我太喜欢金太郎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金太郎喜欢在下雨的时候靠在窗边聆听，无论是倾盆大雨还是绵绵细雨。它说它喜欢雨这种不会拖沓的响声抑或是雨这种无声渗透的温柔。于是就算母亲明令禁止我把金太郎带到卧室去，我也依然这么做了。因为我的卧室的阳台窗是整个房子里最适合听雨的场所。每当我把它放在阳台上时，它总是会心情愉悦，椭圆的头随着雨的落下东张西望带动着尾部的摆动，流动的线条在水中不住的荡漾，像一小块有着金边的橙红色的绸布，那身体实在太优美，我就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清脆，眼中是不停游动的金星。直到我闭上双眼陷入黑暗，再因为自己不停咳嗽的干涩喉咙以及额上不可忽视的热度醒来。再然后，对上金太郎关切着的却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我太喜欢金太郎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金太郎喜欢我写东西，特别是写它。我喜欢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电脑写，它就会要求把鱼缸从客厅搬到我的手边，看着我在泛着白光的屏幕上面打字。在我完成该完成的工作时，已经是凌晨了，可是每到这个时候金太郎会异常精神，然后一副娇娇气气的样子，问“小风小风！我是不是很好看！”，我打了个哈欠，诚实地点点头，然后任命的去泡了咖啡，坐回电脑桌，开始敲击着关于我最喜欢的金鱼的文字，于是金太郎满意的笑了，我不知道金鱼的笑容是什么样的，但金太郎的笑声阵阵入耳。也因此，我总是在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忍着快要疼到炸裂的头，按按我的太阳穴，提起精神来开启与金太郎的每一天。但我太喜欢金太郎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每当我读着我不喜欢的书到声音嘶哑，每当我躺在冰冷的地板到发起高烧，每当我熬夜打字到精神恍惚，我都突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我真的好喜欢金太郎啊。金太郎似乎也这么想，于是从放假第一天腼腆不说话的胆小金鱼变成了经常对我颐指气使的骄纵金鱼。它很聪明，它依仗着我的喜欢。
　　金太郎是一条什么样的金鱼呢？
　　它有着奇特的爱好，喜欢像人一样看书，明明就呆在水里却喜爱着另一种水的声音，它还喜欢自己，喜欢别人夸奖它。它也会别别扭扭的关心别人，担心别人。却总是转头就忘了自己“不会再这样”的誓言而耍赖，啊，它可能没忘，它只是喜欢恃宠而骄。
　　我还知道，金太郎也喜欢我。像我喜欢它一样，不，比我还喜欢他还喜欢我。
　　这是我跟它唯一的共同点：喜欢被人爱着的感觉。
　　我曾以为，我们不会有这种僵持气氛的出现，但直到在金太郎突然像晒太阳之后，有什么的东西就开始出现松动。我在害怕，我害怕它消失。
　　在我道过歉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几乎以为时间就这样静止了的时候。金太郎这才开口。
　　“小风你啊，真的是个温柔又残酷的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呢。”明明在此之前，我才是施予对方宠爱的那个，但金太郎现在的语气就像我才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
　　“小风你很害怕吧，害怕阳光下的鱼缸里的我不像你想象中那样有着娇艳的姿态。像是小风你在读书给我听的时候书中对完美金鱼的形容，高贵又腼腆，妖艳又天真，整洁又缭乱······这样想来，小风你真的很喜欢像这种矛盾的美呢。” 原来是这样吗？
　　“······”
　　“小风对美的追求也让人吃惊呢，为了不破坏自己的想象的完美，一次都没有睁眼看我呢。但就是这样的小风也一直骗着自己一直骗着我，对我说着‘喜欢金太郎’，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对我抱有虚假的感情，要喜欢上我，要喜欢上金太郎。可当小风你这样一遍遍说着，想着的时候，小风对金太郎的感情已经变得虚假了。”是虚假的吗？
　　“······”
　　“小风，我才要说对不起。这么久以来，没有意识到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却因为你的爱语而沾沾自喜的我，这样的金太郎 ，现在才明白你的想法实在太对不起了。”一条一直被宠爱着的，总是带着命令口吻的金鱼，语气中的高高在上也成了恳求吗？
　　“······”
　　“我喜欢小风哦，喜欢到就算没有了水，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快要死掉的时候，也会喜欢小风的那种 。所以说，求求你了，小风，看一眼我吧。就算没有你心中真正所追求的爱的样子，我也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给你看。”看来确实是这样。
　　想要拒绝，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这样的我，现在的我，是心有期待还是如释重负？反正都一样，人的爱变得虚假，金鱼的骄傲变得卑微。
　　然后我慢慢睁开了眼，看向了鱼缸里的金太郎。金太郎也在看着我。大大的玻璃鱼缸底部是长满绿藻的海绵，清澈的缸水在阳光下浮着五彩的流光，金太郎也散发着金黄的光圈，与它本身的红色交相辉映着。金太郎又游走了一番，日光般美丽的金鱼，悠游自在地，昂首挺胸地，在阳光下展开它美丽的尾鳍，摇摆着地在水里游曳。但仅限于此了，仅限于此了。我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是有多明显地，把失望表达出来，才让金太郎说着“看来我还是配不上小风的谎言了。”我也不知道金鱼会不会流泪，如果不会的话，那为什么金太郎会带着哭腔问我“小风，你能实现我最后一个愿望吗？”而我只能重重的点头。
　　金太郎还是带着哭腔，又似乎带着笑意，说“我真的好喜欢小风的，我想永远陪着小风的。就在刚刚，我还想着，就算我不像小风你想象的那样，我也会死皮赖脸地赖在小风你这里的。毕竟，我对小风的感情至少是真实的。”说完这句话，它在鱼缸里游了一圈又一圈，速度越来越快，整个鱼缸都有着它红色的残影，宛如在火焰中将要狂舞致死的舞者。可当我想阻止它的时候，它又放缓了速度，最后又停在离我最近的那一面。
　　“。。。。。。可是，小风啊，你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就像，就像你突然发现你费尽千辛万苦所追寻到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一样，我就这样让你失望？不，不仅仅是失望，还有幻灭般的绝望。你养了我那么久，我以为在这个瞬间以后小风你至少还会对我存有陪伴的情谊，可是不是的，小风你的眼里再也没有以前看我时散发的光芒。在你的潜意识里，我之于你而言，就是没用的废弃品了。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至始至终，原来只有我的感情是真的，小风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金太郎，你只是喜欢符合你想象的那条金鱼。就算我陪着小风，小风也再也不会看着我了。可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要小风以外的主人。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忘记小风的我，就不是金太郎了。······小风，你哭了呀。那小风，我现在许下我最后一个能让小风帮金太郎实现的愿望。我想活在你的眼泪里，可以吗？金太郎想活在小风的眼泪里。现在，小风把我从水里捞起来吧，然后把我放在小风你的身旁，我想晒晒太阳，然后让小风躺在我身边，就这样看着你为我流的眼泪，让我明白，金太郎还存在于小风的眼泪里吧。”原来我是那种会为了不喜欢的东西而流泪的人吗？
　　我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操纵着一样，机械地听着金太郎的指示，最后，与金太郎并排躺在了阳光照到的木质地板上。
　　金太郎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了，它只是瞪大着略显呆滞的眼睛，鱼鳃起起伏伏，嘴巴张大的样子，像是在大口喘气，明明是金鱼却是一副痛苦的溺水的姿态。我也只是无声地留着不自知的眼泪。
　　过了一会，困意不知为何袭卷，我的意识沉入了黑暗。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也变成了一条金鱼，没有什么鬼的完美主义，什么不明的谎言的，普通的金鱼。我的身边是一条通体橙红，没有其他纹路或杂色的金鱼，它的名字叫金太郎。它是我眼里最美的金鱼。我们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是充满泪水的深谷”——而我们是活在泪水里的金鱼。最后，我们并排沉了下去，小小的两道身影就消失在深谷的黑暗里。
　　我醒了。我躺在地板上，阳光洒在我身上，我的身旁有一条死去的金鱼。
　　好想变成一条金鱼啊。

作者有话说

　　这里面“这个世界是充满泪水的深谷”是出自《恶女花魁》，也是我这篇脑洞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