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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苦甘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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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家有句话:娘想儿,长江长;儿想娘,扁担长。
以前年轻的时候没觉得,这几年去国万里,年岁渐长,也想过有朝一日为人父母,再看国内层出不穷的这事那事,还有遥遥无期的同性恋婚姻问题,哪怕眼下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想过咬着牙把根扎在这片富庶的他乡上,可午夜梦回,满眼都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
燕山脚下,东临渤海,这里没日没夜烧着最低劣的煤,烧得‘千里黄云白日曛’,只为攥尽矿石里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铁。我何尝不知道这贫瘠的土地上挣不出前程,可我的血液里沉着黄河的沙,骨头里塞着塞北的雪,我是真的舍不得。
随着移民这个问题越来越多地进入视线,‘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在这种情况下成了一种奢望,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要承受这种故乡与异乡的撕扯,至死方休。我有时问自己,更多的是问别人,形形色色的回答后面,大半都有背井离乡的血泪,跨越经年的叹息里,藏着中国人的一句‘忠孝难两全’。
第一代移民尤甚。身处文化冲突的中心,一头是年迈的父母,一头是学语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确实有狠心的,可大多数只能拼了命地压榨自己,化身‘人桥’亲自填补这道文化代沟,要‘背着因袭的重担’,做故乡久病床前的孝子,也要‘肩住黑暗的闸门’,看着异乡的孩子渐行渐远。最终落在family tree上的,是一个个Tom、Lucy,也许百余年后在某个曾孙子搬进州长别墅的时候,还会被拉出来当作家族奋斗史的起点,这一路的筚路蓝缕,似乎有了个圆满的句号,这一半灵魂终于在一百年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另一半灵魂,又是否能跨越山海,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座祠堂?
又是一年燕山雪花大如席,我已经是近而立之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