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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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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金楼是整个锦东里数得上一二的酒楼,先不说菜色如何,单是这醉金楼的宋老板,就是个一般人得罪不起的人物,是有极大权势的。传闻他跟张大帅府上的警司长,是拜过刘关张的结义兄弟。
这菜嘛,做的……那些大人物去醉金楼,纯粹是为了应酬,整些下酒菜,就喝个酩酊大醉;那些小人物去醉金楼,为了面儿上好看咬着后牙根点菜,最后只吃的出一个字儿——贵!至于寻常百姓,萝卜白菜就能吃个肚儿圆,去那宵金窟做甚?
左启快马加鞭奔了一头午,下午顶着太阳到了锦东,早就累成一滩泥,想想离这饭局为时还早,便回了自己在锦东的小宅,睡了一觉,在一睁眼,瞅见外头天色不早了,就洗了把脸,不紧不慢的往醉金楼走去。
这天刚染了些黑,醉金楼的迎门伙计早就高挂了大红灯笼,然后笑脸如花的在门口杵着,眼神儿贼兮兮的打量着各路人马,生怕错过了哪位权贵。
在酒楼门口候着的伙计,正伸着脖子贼着,突然一辆黑亮的汽车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正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伙计眼神儿一亮,看的出来这人有些来头,脸上立马敛了笑,待正要凑上前,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他前头。
左启正要往里走,正好这伙计挡了路,他皱了皱眉,便往左旁走,没想到那伙计也蹭到左边,他没说话,就又往右旁走,那伙计亦走到了右边。左启看了那伙计一眼,那伙计也贴近他瞧了瞧,认出这衣服料子是极普通的,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接着迅速换上一副笑脸,去迎那黑装男人。
左启冷笑一声,抬腿要进门,却在迈门槛时被人推了一把,见是那伙计正一副谄媚嘴脸引荐着男人进去,看得左启心里一阵烦躁,抬手就抓住了那伙计的胳膊。
他身体高大,此时俯视着人,眼神凛冽,那伙计不禁有了一丝畏惧,却又在心底转念一想,便脖子打着转儿的扯喊,“——打人啦,打人啦!”
这一喊,护短的酒楼管事伙计们就上来围了个滴水不漏,有几个见左启一直不放手,上去就照脸撮的,也被左启飞起几脚踹到了天边儿,围观人众越来越多,最后地盘老大宋老板,终于闻风登场。
这宋老板五十上下,一脸富态,肚子肥的像是要冒油,一只手里拄着根老爷拐,另一只手里盘捏着三只碧青色的小玉球儿,眯着眼睛慢步下楼来。
走到众人跟前,宋老板突然收了这副懒相,一双窄小的眼睛猛然睁开来,泛着精光,喝道:“狗东西们,敢聚众滋事,惊走了客人,这亏损怎么算?”打量了众人一遭,又道:“在这生事的,不管是非与谁,全部克扣这个月薪水,不服气不想干的,趁早卷儿了铺盖滚蛋!”
伙计们如遁地乌龟般四处散去,宋老板装作不经意般眯起眼睛望向左启,见这个男人穿着普通,身上却有一股常人无法比拟的气概,似是军人或是参过军,一时之间拿捏不住他是什么人物,也不敢小瞧了,只慢慢问道,“这位先生,来我们醉金楼是吃饭还是……”
左启淡淡的瞅着这个酒楼老板,只觉得他脑子圆滑满肚肥油,不想理他,正欲转身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客气的从旁传来,“左上将,这样早到,真是给我老汪面子。”
本焉儿着耳朵的宋老板,闻言立马眼睛瞪了个黄豆圆,腰矮下去五分,腆着脸对二人笑道:“汪主任,原来您约了这位……”未说完,抬头看了眼这年轻的左上将,见他神色隐约鄙夷,连忙堆着笑不停鞠躬,“是我这老东西有眼不识泰山,我说怎么看着上将身上一股英气,直逼的我心口窝难受呢!”
远处的伙计们见他们老板直给二人鞠躬,顿时傻了眼儿,明白过来这次踩到大人物尾巴了,虽心里胆怯,可见老板都如此畏惧恭迎二人,也不好让他做光杆司令一只,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将两位带到了醉金楼最大、作的最奢华的包厢里。
家纶吃过了饭,见天一黑,小孩儿那股折腾劲儿瞬时活络起来,在院子里跑了半晌,才被沈嬷嬷跳着脚撵回了屋。
蹭到炕上,闭着眼睛扳腿坐好,似是要入定,正寂静中,他的一只小耳朵尖儿突然动了两动,随即睁眼,揉了揉有些懵的眼睛,看清楚窗台上有异物。
一只翠绿欲滴的柳枝编成的小柳帽摆在那里,柳帽上还有一只黑呼呼的虫子,定睛一看,是只正磨蹭着到处爬的蝉。
家纶顿时惊喜的将小脖子一伸,三两步爬到窗台前,慢慢把那只蝉捏起来,摸了摸那三对带细钩的虫足,又一把抓起柳帽戴在头上。
对于这两样极相熟的事物,家纶顿时有些狐疑,这时,窗外忽然冒出个小脑袋,笑涔涔的望着他。
“小果子!”
俩小人儿坐在炕上玩,小果子依旧笑嘻嘻,扶了扶家纶头上的帽子,然后伸着小手指,把张牙舞爪的小蝉仰天按倒,不许它起来。
对于小伙伴来找自己玩,家纶是十分高兴的,瞪圆溜了眼直盯着小果子瞧,看了半晌,才无病呻吟般的感叹,小果子还是那个小果子,这么久没见,还是那么好看。
“前天怎么不来找我玩?”家纶边问边溜下炕,趿拉着鞋呱唧走到屋角的柜台前,打开最下面一层,拿出几个油桃,递给小果子。
正时沈嬷嬷掀帘进来,眼睁睁看着家纶抱着油桃塞进那小孩怀里,顿时心疼的脸皱成了一团,正想上前扯个谎说这个不能吃,就见家纶一脸红光的对小果子说:“吃吧吃吧。”
沈嬷嬷大气一哼,在心里暗骂了句缺心眼儿,就气冲冲的出了屋,找李昂诉苦去了。
“前天……我娘不让。”小果子低头瞧怀里的油桃,他从没见过这东西,闻起来有股甜味儿,知道能吃,便更舍不得了,想带回家去给爹娘。
“那昨天呢?”
“昨天……婶娘来了。”
年关的时候小果子娘管叔家借了钱,这次婶娘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要债,骂骂咧咧的赖了一天,见他们一家三口的饭是每人几根细面条,才横冲直撞的闯进厨房,把娘藏在面缸最底下的几勺高粱米给兜走了。
家纶往后一躺,一只胳膊枕在脑下,小果子也跟着躺在旁边,原本兜在怀里的桃子一个个滚到了炕上,他把几只桃子整齐的摆成一队,才开口说:“家纶,将来想干什么?”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家境的贫寒使他内心是极其敏感的。家纶虽说从小养在乡下,可吃穿住样样都不愁,每天就背书玩耍,别的一概不懂。小果子经常饥寒交迫,自是要比家纶早立些。
家纶半眯着眼睛,过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愣了愣,又问,“你呢?”
小果子清亮的笑了一声,“我娘想让我进城,去挣钱。”说完见家纶没有反应,就又得意的加了句,“去挣大钱。”
“你很喜欢钱?”家纶侧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听家纶这样问,小果子笑的更开心了,直呛出眼泪,望向他的眼神里带了丝不明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淡淡的应了声,“嗯。”
“我不想在让娘饿。”
家纶翻个身,面向小果子,眼神有些淡淡的,又透着一股认真,缓缓的说:
“我给你讲有关于荒野坟地的鬼事吧。”
……
“什么叫艳鬼?”听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的小果子,歪着脑袋问了一句。
家纶脸上的神色立马变得寂寞苍廖,眼神幽幽的看向远方,又缓缓的收回来,最后望着小果子,坚定的回答:
“死了的燕子,就会变成燕鬼。”
这边厢家纶跟小果子扯天地瞎鬼神,那边厢醉金楼的大包厢里,一派酒醉欢天莺莺燕燕花红柳绿,贵客到来,这宋老板恨不得使出十八般花哨,特地从离这八条大街远的歌舞场厅叫来了不少美艳舞女作陪,原本略显空旷的房间,立马热闹无比。
多了这么多祸水,左启也不恼,轻轻推开缠上来的女人,端着酒杯品酒,这酒是极好的原清酿,口感醇厚,但也是作个假托罢了,只抿着杯子,慢慢抬眼打量桌上的各位。
宋老板作上令人作呕的一脸憨厚,站在一旁亲自伺候着,眼神儿悄悄瞥着左启,见他如此,便招手喊过伙计,咝咝耳语一番。
没坐多久左启就觉得热,顺手脱了外衣,上身只剩件纯棉白背心儿,他从十三岁就当了兵,小小年纪就年少有为,被张大帅一眼相中,做了左膀右臂,军衔一路飙上,最后还是因为太过于锋芒,被张大帅密旨一张,下到农村看孩子去了。
当然这事外人是不明确的,只以为他被大帅派去做秘密任务,依然抓着一角天。
左启一脱衣服,引得桌上众人纷纷观望,机要处主任汪景涵抓着酒杯,一手绕着女人的细蛮腰,笑道:“这参军淌过火山的人,身子骨就是结实。”说着顶起大拇哥冲左启晃了晃,“一个字,棒!”
左启不为意的笑笑,看着汪主任那副排骨身板儿,挑眉打笑道:“不知道汪主任的第九房姨太,什么时候进门?”
汪主任闻言,仰头干掉杯中酒,皱眉一脸愁苦道:“哎,左老弟,哥哥可真羡慕你单人清福哟。”
此言一出,桌上笑声一片,更多美艳女人往左启身边堆去,正主还未发作,就听站在一旁的宋老板轻咳一声,姑娘们立马装作无意的四处散开去别人那陪酒了,不敢在贴近这年轻英俊的上将军官。
“左将真是年少有为,这样年轻便已到上将的位置,前途无量矣。”
一个清冽男声,带着些许笑意,从旁传来,在这满宾欢声笑语出格格不入。
左启正了正身子,抬眼打量说话人。
正是那位进门之时与自己抢门的黑装男人,见左启望他,就微微一笑,俊美的容颜又增了三分颜色,更发魅力起来,持了白玉酒瓶,亲自俯过身为左启斟了酒,又给自己倒满,举杯道:“鄙人陈季嵘,还请左上将赏脸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