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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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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天异常炎热,气温就跟黄金的价格一样噌噌噌,没命的往上涨。这乡下的北面有条清澈的小河,原本河里鱼种充足,在这物质与文化严重匮乏的年头,早就被饥饿给捞的见了底,甚至河底的石子儿被水冲的动一动,都会有人立刻趴下,捞上来看看,这石头里究竟能不能蹦出鱼来。
原来河边有一圈护河柳,如今也被伐了个十有八九,只剩几棵不足两丈高的歪脖子柳,周围散布着树被连根拔起的大坑和有大有小的树墩子。树梢头的蝉,那声音就像它非要把什么物什给撕扯开来一样,小果子有些好奇,瞪着圆圆的眼睛,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坐在枝干上去寻那蝉,想要看看它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家纶站在树下,看着小果子不嫌灰的爬树,用力抿着嘴,小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但终究是个七岁的孩子,见伙伴坐在树上,小脚丫子荡啊荡的,可是有趣,不禁也动了念头,鼓着腮帮子,仰头问:“树上好么?”
小果子嘻嘻一笑,随口答了句好,就伸长胳膊,够了根小柳条,没一会儿就编了顶小柳帽,扣在自己脑门上,才低下头,指着脑瓜问,“想要这个不?戴上可凉快了。”
被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望,家纶只觉得这小果子长的真好看,连他头上那顶柳帽,也是耐眼的。便怔怔的点头,“想要。”
小果子见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便高兴了,一只手扶住树,一只冲他勾勾手指头,“那你上来,我就送给你。”
听了这话,家纶低头想了想,又回头看——这周围景儿里哪还有二王嫂的身影?便放了心,掳掳袖子,抱着柳树,和只笨够熊似的往上爬,逗得小果子在树上咯咯直笑,等他终于爬上树,跟小果子坐到一处时,小脸都憋的通红了。
小果子的脸也是红,——那是笑的。见他气鼓鼓的坐在旁边,便伸小手,给他额头上抹了抹汗,小果子的手干这干那,极脏,这么一抹,家纶立马就成了大花脸。他见了又咯咯笑,笑了好一阵才停。
家纶看他的眼睛里都笑出了眼泪,又气又别扭,过了好久才说,“你……那个。”小手指指他脑袋上的柳帽。
小果子冲他一笑,眼睛弯弯的,像颗红宝石,真是亮晶晶,然后把柳帽摘下,扣到他头上。家纶摸摸脑袋上的帽子,便不别扭了,又觉得小果子笑起来真好看,想怎么才能让他多冲自己笑一下。
见他咬着嘴唇,肯定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小果子不在理他,折了柳枝,围在自己脑袋上量了量尺寸,又给自己编了一个。俩小孩儿在树上玩玩闹闹,最后还是起了争端,男孩子们都崇尚武力解决,由于地方有限,在树上施展不开拳脚,但谁也不想下去,于是就在树上吵了起来。
家纶的两个老师,从没有教过他怎样做这口舌之争,小果子从小被他娘骂到大,实战经验颇丰,骂架上自然比家纶厉害不只一点。渐渐的,家纶生了气,脸憋的红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小果子不依不饶,弄的家纶心里郁闷极了,自己怎么就说不过别人?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小家纶与小果子双双终极爆发而结束。
小家纶一个挺胸,扳过小果子的肩膀,按着他在腮上狠狠亲了口。
亲完了还不算,还添油加醋的说了句结束语,然后就被爆发的小果子扬起一脚,踹到了河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吵嚷,家纶有些烦,他的胸很难受,喘不过气来,肚子被人压了很多下,吐了些许水,才晃晃悠悠醒转。
首先映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家纶有气无力的喊了声,“李老师。”李昂焦急的脸上,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将家纶抱到旁边的树墩上去,让他趴好,自己则蹲在旁边,一下一下小心的拍着他的背。
周围站了不少人,二王两口子更是小心翼翼,站在旁边眼巴巴的望着家纶,心里拜天拜地拜各路神仙,希望这小祖宗没事。家纶又吐了不少水,围观的村民都安静极了,仿佛自己都不存在般,杵这儿看热闹。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寻声望去,一身正装的左启,正利落的从马背上翻下。他走近了打眼一看,人群的中央一身湿漉漉的家纶跟李昂,事情就明白了五分。眼睛一眯,大步走到二王夫妇俩面前,也不说话,就皱着眉头瞪他们。
二王从未见过这样穿着的左启,他眼神凌厉,给人一种威慑之感,二王夫妇俩顿时成了兔子胆,更加畏缩。左启气愤,却还有一丝理智,心想这事得暗地教训,刚想转身去看看家纶怎么样,却听见他在后面咿咿呀呀的呓语声:“左、左……左……师。”
这连着三声左,让左启腾的一下红了眼,在也压制不住胸膛里的火气,掏出随身的佩枪嘎噔上了膛,抵在二王那光溜溜的脑袋上。
“让你看着家纶,你就把孩子给我看成这样?!”
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出来,震得二王两腿直打颤,晃晃悠悠就要歪下去,旁边的二王嫂扑通跪了下来,止不住的呜呜大哭,边给左启磕头,边大喊大爷饶命。
左启眯着眼睛刚要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左手小手指被一个凉凉的小手捏了下,他一愣,转过身,家纶站在身后,用湿漉漉的眼睛仰头看着他。不知为何,被他这么一望,左启心里的火气就立马消了下去,收了枪,略低着头看他。
想摸摸他的小脸,但伸到半路的手却还是收了回来。家纶似乎没了力气,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迷蒙,于是半闭着眼睛,向他伸出两只瘦瘦的小胳膊。
左启看到他这个动作,还是愣,心也突突的跳,随即还是慢慢弯下腰,将这个小身子搂在怀里,缓缓的抱起来。
左启从没有抱过家纶,无论他三岁还是七岁,在家纶眼里,他是严师,对他的所有,便是高要求与严厉的批评,有时候看到李昂抱他,虽自认为不在意,心里却还是生出些异样。
抱他的感觉真是奇妙的,一个这样小的人,浑身凉凉的,缩在他的怀里,像只小团子。看他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样子,左启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
“怎么掉进河里的?”
家纶只觉得困,本来就要睡着,听到左启问这样一句,立马睁开了眼睛,一歪脑袋,瞥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小果子。
小果子的神情很怪异,家纶想,他是怎么了?以后都不会跟自己玩了么……
左启仔细的看着面前白生的小脸,暗地用余光瞥了瞥家纶望的那个孩子。
“我在河边玩,滑了脚。”家纶哑着嗓子,小声说完,就闭上眼睛装睡,不在讲话。
左启低头,凝望着他的脸,良久,直到李昂走过来,低声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