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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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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泰国清迈
临近赤道的紫外线将无人的水泥公路灼烧起透明的热波。
秦海身上的浅蓝色衬衣被鲜血混着汗水浸染成红色,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公路上犹如一具丧尸缓慢移动着,他的右臂中了一枪,袖口已经破了,子弹卡在肉里,一股劲地往里钻,其他部位,是战友的血。
“救……人”他的声音已经撕破,沙哑,就像喉咙里堵着一颗小石子,每一声都拼尽全力,想要将石子挤出来,却只有声音透过缝隙,轻的犹如嘴边的热风。
“救他们……救人!”
右臂上的臂章被子弹从中心穿过,在浓稠干涸的鲜血里紧贴着手臂上的伤口,臂章上缝印着:
中华人民共和国
警察
……
2020年,中国淮南市中心街小茶馆
“东南72有人!”
“卧槽!有人狙我!炽哥!快救我!”
宋炽向没带耳机那边偏了下头,嫌弃:“你小声点,我又没聋,报位置。”
“我不知道啊,找不到了,炽—哥—我—找—不—到—了。”吃鸡队友小声又使劲的吼着。
宋炽眯起眼睛,四根手指齐上,皱着眉心:“看到人了,伏地魔趴着呢。”
换好狙,瞄准,一枪爆头,趴死,宋炽嘴角上扬,抬头吸了口放在桌上的白开水,顺便看了下手机时间。
第一次碰上相亲迟到的男人,宋炽想,等打完这把还不来就走人,回家早点睡,明儿还得去派出所报道,低头跑毒。
“你好。”声音有些低。
宋炽从游戏界面抬头,平行还只看到腿,仰头才看到脸。
一个男人,鼻梁高,皮肤偏黑,额头上有些脏,近乎寸头,宋炽还能看到他鬓角的汗,衣服倒是很干净,普通的灰色T恤,黑色的休闲裤,这海拔,得185以上了。
“你好。”宋炽等对面男人坐下,没给人一点缓冲,把早就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倒出来,面无表情道:“看你也挺忙的,我们就不浪费彼此时间,我工资每月3千,没时间谈恋爱,结婚后一年到头给你洗衣服做饭的次数……”
宋炽摊开手掌,接着道:“不会超过五次,秦……?”
“秦海。”
“秦海,我妈说你是想找个结婚的人,我觉着咱俩恐怕不合适。”
秦海顿了两秒,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没说话。
宋炽咬牙,放下手机,慢慢坐直身体,挺了挺胸。
秦海:?
宋炽愣了下,没注意到?随即摊开手掌向上,在自己胸前横了两下:“这里会一直这么平,你考虑清楚。”
秦海:……于是认真看了一眼。
宋炽起身走人。
这招百试不爽,没有一个直男喜欢平胸的女人。
出了茶馆,外面在下小雨,宋炽反手将黑色的卫衣帽子戴上,看手机吃鸡队友已经自己开了,宋炽再一次点开自己分派信息:
宋炽
淮南市城东派出所
实习期六个月
从这消息下来,她都看了不下十次了。
宋炽特地绕到城东派出所的街道,在派出所门口蹲了半小时,来往出警回来的民警估计也是没空管她,要不得怀疑这黑帽是不是探查地形要炸派出所。
秦海下午从小茶馆回就忙着出警,踩着派出所门口亮灯从摩托车上下来,摘头盔的瞬间看见有点印象的黑帽T,又把自己头盔给按回去,心想这姑娘这么晚了上这来蹲着干啥。正准备上前,宋炽低头看了眼手机,起身走了。
秦海转身,进了所里,确实也没空管她。
第二天大早,天空麻亮,宋炽叼着个肉包出了门,先从城东家里出发去学校,再等着学校把她下发到城东派出所,一车的派送,就宋炽在城东派出所下了车。
学校里传的是城东属于老城区,住户素质不高,年龄大,白天买菜多拿了根葱都能骂起来,广场舞抢地盘,喝多了打架,老树偷人这些破事需要出警处理的比其他几个区域的都多,办公环境也没有其他几个所来得干净舒服,累,不讨好,晋升还困难,淮南市公安大学毕业的年轻小伙们每年都没几个愿意上这来,更不要说女的。
宋炽从小住这片,被她老妈洗了半个月的脑,让选城东派出所,宋炽想着,反正是实习,也行。实习完了,我肯定是得去局里刑侦大队。
宋炽背着包下车,门口立刻走上来一位穿着警服的师兄,一身的腱子肉,表情却和他这一身凶横不符合,笑得十分温柔。
宋炽有些发毛。
“是宋炽小师妹吧?”腱子肉和蔼可亲地问,就像在和小朋友说话。
宋炽心里不是很舒服,立正,敬礼:“是。”
“放松,放松”话是这样说,腱子肉也挺起腰板回了个礼:“我叫陶萄,你叫我套哥就行,郑所把你分给了秦哥带,刚好来活,秦哥忙,让我出来接下你。”
宋炽点头:“好。”
陶萄带着宋炽往里走,迎面碰上往外走的秦海。
“套子,出警。”秦海瞥见了陶萄身后的宋炽,脚步未减。
宋炽同时看见了他,晃了一秒之后确定是昨天的相亲男之后脸色瞬间有些尴尬,之后就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秦哥,秦海……不会吧,讲道理,她以为她老妈这辈子绝逼不会让她嫁警察的,她爸当年就是个警察,说是死在国外,骨头都带不回来,连个烈士都没混上,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她高考瞒报淮南市公安大学,差点没被打个半死,陈媛女士调动了几十年的老关系,最后实在没法改志愿,才被迫接受,两年都没个好脸色。
她的那些个奖学金,奖状提都不敢提,就怕陈媛女士晓得自己太优秀。
“什么事啊?”陶萄跟上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宋炽:“小师妹要不直接上岗,一起?”
宋炽爽快点头:“行。”
三人出了门,陶萄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驾驶座的门。
“干嘛呢?”秦海问。
套子一脸懵逼:“我开车啊。”
“不拿师妹当警察?”秦海坐进副驾驶,给了套哥一眼,自己体会。
宋炽冷着脸上前从陶萄手上抢过车钥匙:“我来。”
陶萄反应过来宋炽已经坐上去点燃火了,心里一啧,秦哥难怪这么多年都没老婆,小师妹怎么能开车呢!小师妹是用来让套哥保护的。
派出所这个车,手动挡,不说十几年了,五年肯定是有的,幸好家里的车也不怎么好,宋炽开起来不算困难。
秦海看了眼她手上还算麻利的挂挡:“小可爱宠物店知道么?”
“知道,菜市场对面。”宋炽快速看了眼秦海,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快速回答。
“去那。”
“秦……师兄,什么事报的警?”宋炽想了解一下报案信息。
“你刑法学的老师郑物,我是他师哥。”秦海从包里拿出烟。
“转弯就到了。”宋炽瞥见他这个动作,提醒道。
秦海又将烟揣回去:“我两年前还来帮他上了节课,你要叫,叫师傅,正巧这半年我也带你。”
等了十秒。
宋炽都没吭声,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她师傅的,打了转向灯,右转。
秦海一手搭着窗,转头看她略显僵硬的脸色,这姑娘连敷衍人都不会。
气氛彻底冷下来。
陶萄这才觉得不对,从宋炽进派出所见着秦海的淡定神情,到现在还不肯叫师傅,作为秦海的粉头,套哥炸了:“小师妹,你们这一届教授都不讲秦哥吗?!全国多少警察想过来拜大神都没门,你这怎么还不珍惜呢?!”
想当年他刚进派出所,知道秦海要从厅里下调到自己的工位旁边,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这可是秦海啊。
宋炽皱着眉,还没等她想明白陶萄这话的意思,已经到了。
透过挡风玻璃看,一个烫着褐色小卷毛的大妈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蝴蝶犬坐在宠物店门口哭。
正好旁边一小区大门,宋炽将车怼进大门出口地方停下,没等秦海指示就解开安全带下车跑上前去。
陶萄看着秦海沉下来脸,赶紧从后面上驾驶座:“小师妹刚出来,不懂,这不还得你教。”
手持电台突然来了消息。
“城东菜市场接到报案,张磊先生的钱包手机被盗,请最近的民警立刻前往。”
陶萄按下手持:“我是套子,我就在菜市场门口,马上进去处理。”
“收到。”
陶萄下车跑进对面菜市场。
秦海还是从兜里摸了烟出来,咬上点燃,下了副驾驶,绕过引擎盖向驾驶座走,边看了眼宠物店门口,大妈看见宋炽从警车上下来的,近身就开始犹如哭爹喊娘般的闹起来。
秦海坐上驾驶座,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烟打方向盘,将车停好,不占小区出入口。
宠物店的主人走了出来,身形纤瘦,看起来比大妈惨多了,手臂上有明显的抓伤,赫然三道血印,头发凌乱,拉着自己见着漂亮的蝴蝶犬就兴奋的泰迪。
大妈看着蹦跶的小泰迪,抬脚又踢又踩,泰迪一身惨烈的嘶叫,往主人身上蹦,只看那店主破罐子破摔,扔了泰迪,又和大妈打了起来。
宋炽连忙挤到中间劝架,趁乱回头,看向秦海,秦海挑眉,下车将烟顺手扔旁边铁皮垃圾桶里,这才走上前。
“干什么呢?!要打都和我回所里打。”秦海声音不高不低,但在三个女人之间,足够明显:“谁报的案?”
大妈瞥了眼秦海,一抹脑袋门,红着脖子:“我报的。”
“为什么报案?”
“她的狗把我女儿搞了。”大妈道。
宋炽抿了下嘴唇,憋着被这句不三不四的话拉扯出来的笑意。
秦海愣了下,正经问:“有什么证据吗?”
大妈道:“怀了都。”
“那你怎么确定是这只泰迪的种?”
宠物店老板一脸爱咋咋的表情:“是我故意給配的!是我家大王的种!”
大妈听见又升腾起了杀气。
宋炽站在一旁听见这段对话,心里真是一万只草泥马,这就是她警察生涯处理的第一起案件?!
她以为至少也是个杀狗案,怎么会是因为宠物怀孕找警察?!
更神奇的下一幕出现了,她眼睁睁地看着秦海蹲下,摸了摸蝴蝶犬的耳朵,温柔的问:“这孩子,你要不要生?”
有病吧……
可就在这一瞬间,脑子里一直堵着记忆的一道门突然垮塌,宋炽想起了秦海是谁,无数的新闻头条和奖章与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重合,曾经有几年,秦海这个名字,代表着荣耀与信仰,希望与公平。
但现在这位和狗对话的看起来像傻子一样的老民警,真的是传说中淮南市公安大学毕业,三年内连破11起省厅重案,当年差点上部里,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直接下到派出所的警界天花板吗?!
果然,大妈和宠物店老板一脸这怕不是个傻子有些不忍的看向秦海。
好好一警察就这么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