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痴鬼溪宛 ...
-
“这镇子怎么有一股诡异的感觉。”白芷一走进镇子,就皱了皱鼻子。“这时间段,本该人间城镇最热闹的时候,怎么看着人影都没几个,街上走的人看着也急匆匆的……”
“这镇子……鬼气很重。”炎潆将荆歌护在身后,小心地看着看四周。“好强大的怨念。”
镇子中一片寂静,只有贯穿着整个镇子的河水发出流淌着的细微声响来,一个在不远处巷口拐来两个女子,似是主仆的样子,她们看见了他们,立刻拦住了荆歌几人继续往镇子里走的路。
“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速速离开吧!”女子身边侍女上前,神情恐惧而惊慌,左右察看着,而后压低了声音。“这镇子闹鬼!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这位姐姐,我叫苏木,我们旅途劳顿,镇外几里也无人家可借宿,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苏木边说边给了给了白芷一个眼神。
“这位姐姐,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白芷会意上前,轻扯着侍女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您看我妹妹荆歌大病初愈,实在是折腾不得了。”
“咳咳咳。”荆歌随即应声咳了咳,苍白着脸色,脚步踉跄的被身边的炎潆扶着,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散了架了。
“小姐……这……”侍女没了主意回头看去。
“这样,你们随我到我家去,明天尽快离开!”女子咬了咬唇,才下了决定,和侍女领着他们快速穿过了几道巷子,进了一家宅院。
门吱嘎一声打开,门廊上的风铃叮咚作响,女子领着他们穿过门廊,安排在了厢房中。
“各位客人,我家宅院较为简陋,还请将就一些。”女子轻声说,而后侍女为他们抱来了被褥,而后欲言又止,良久才小声叮嘱。“你们若是晚上听到了什么声音……千万不要看,这镇子闹鬼,若是撞见了……”
“是,我们记住了。”白芷点头应承。
“这位姐姐,我们还不知你的名讳,也没有拜访一下你的家人,贸然住进来已经是失礼了。”玄参上前。“我是玄参,是苏木的胞弟,这是小弟白芷,小妹荆歌,和照顾小妹的医侍炎潆。”
“见过几位了。”女子轻轻福了一礼。“小女宋氏名溪宛,这是我的侍女,亦是自幼长大的姐妹阿格,因着镇上闹鬼,父母深夜病重,无人愿意出门医诊就这么去了,而后家族没落,就剩下这一个宅子予我安身,这家里如今也就只有我与她两个相依为命了了……”
溪宛微红了眼眶,让人不忍再问。
“这镇上究竟为何闹鬼。”白芷轻声问。
“这位公子别问了……说不得的……”溪宛讳莫如深。“你们早些休息吧,明日尽快离开。”
溪宛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荆歌从炎潆怀中直起了身,完全不见刚刚的病重虚弱之色,荆歌推开窗,抬头望着不远处那门廊下的风铃皱了眉头。
“炎潆,这风铃不对……”荆歌挥了挥手,风铃就到了手中,荆歌抬手晃了晃,风铃发出空灵清脆的声响,还散发着一股子极为清淡的浅灰色水汽。
“这是水鬼惑人的把戏。”炎潆接过风铃说道,而后将风铃归置了原处。“但没有害人的凶煞之气,只是会把咱们困在院子里而已。”
“一路走过来时我仔细探查了一番,整条街道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挂着这风铃,也只有这几户人家还敢在街上行走,做些营生。”苏木说道。“这风铃似乎是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压抑地咳嗽声。
“这院子还住着他人。”白芷挑眉。“看来这宋氏溪宛可是有事瞒着咱们。”
玄参手指轻点了一下眼睛,片刻后说。“是位老人家,宋溪宛和阿格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走吧,长夜漫漫,咱们借宿也该拜访一下这儿主家里的人了。”苏木笑了笑。“走吧。”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一道苍老的声音唱着戏,带着悲伤的哽咽。苏木几人闻声对视了一眼,荆歌上前,叩了叩门。
“老人家,我们是溪宛带来借宿的过路人,想着该问候下主家,老人家方便拜见吗。”荆歌乖巧的声音传来。
戏声戛然而止,一阵窸窣声响传来,不多时门便开了。
“你们不该来。”老人家侧了侧身,将他们迎进了屋里。“尤其是跟着溪宛……”
荆歌几人行了个礼,说了姓名,老人家给他们让了座。
“老妪是被赐冠了主家姓氏的人,之后就一直被称作宋雅氏,名字渐渐不被人提起,我便也不记得了。”老人家缓缓说。“我原是宋家小姐的奶娘,现下……不过是个守空屋的婆子罢了,不敢称得上是主家。”
“婆婆,恕晚辈冒昧。”荆歌起身为宋雅氏见底的茶碗添了水。“这镇上怎么人心惶惶的,闹鬼之说又是从何而来啊……”
“……你们不该随溪宛来的……”婆婆抿着唇,颤巍巍地。“尽快离开吧,尽快……”
不远处风铃忽然作响,婆婆面色就变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只见荆歌凑上前快速伸手就将老人点晕了过去,炎潆伸出手,将老人安置在榻上了。
“宋氏溪宛……”苏木轻轻回过身,看着在门口一脸阴霾不见半点楚楚可怜的宋溪宛和门下怨气冲天的阿格。
“几位客人,擅自在他人宅院行走,礼数可还周全?”宋溪宛身上泛起冰凉的水汽。“你们不该来打扰我乳母的……”
“出去说吧,你这水鬼的寒意,会伤到老人家的。”荆歌拉着她就到了庭院中。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宋溪宛收了身周凉寒,顺手制止了想动手的阿格,恢复了温婉纯凉的模样,皓月当空,更趁的她孱弱可怜。“你们不是旅人……”
“宋溪宛,投河自缢本就重罪,你又祸及他人。”苏木伸出手,掌中浮现出一手卷。“你可知罪。”
“我不知罪。”宋溪宛倔强地站在原地,眼中带着万千的委屈和悲凉。“他们害死我爱人,不医我父母,流言中伤,讽刺挖苦……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难道就因为他们人多,就法不责众吗,就轻易了事了吗!他们没有一人无辜!没有一人无罪!他们让我至死受辱!我家族被嘲笑抵制四散家财!就连阿格!也被人凌辱至死!我不知罪!”
阿格护在溪宛身前,冷冷地盯着他们。玄参叹了口气,挥挥手,几人瞬间就处在了宋溪宛安排的厢房中。荆歌指了指一边的长榻。
“有冤,便细细说来,不会让你含冤背罪下地府受过……”荆歌轻轻冲着两人挥去一抹灵息,安抚下她们躁动的鬼气。
“你们……是神吗……”溪宛轻声问。“好,我便细细讲与你们……当初,我家族在镇中是书香门第的大户……”
宋氏家门清廉,名传乡里,家中有女名溪宛,为教导女儿诗书,还特地请了教书先生专门教诲。
先生姓裴名清,是一风雅俊朗的白衣书生,为筹赴京赶考的路资,才进了宋家教导溪宛诗书。宋溪宛温婉知礼,对于诗书总有些别致的见义,渐渐地,两人愈加亲近。宋溪宛心生爱慕,便在七巧时节前夕,写了诗句,请裴清析解句意。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裴清了然于心,回之以真心。
“青山只认白云俦。”
可不多时,裴清便要赶考入京,要准备行囊。临行前一月余,裴清赠与溪宛一双明珠,亲手写就一纸婚书。
“溪宛,你等我。”裴清轻声说。“待我考取功名,十里红妆将你迎娶。”
“情缘未了心依旧,刻苦铭心爱永久。”溪宛取下贴身雕琢着姓名的玉锁,交给裴清。
两人终身互许,只待来日裴清金榜提名,高马踏门带煤下聘。可是祸事便自此起了……
裴清身携的玉锁在街上人群拥挤时被盗贼窃取,不多时,镇上便流言四起,句句皆指宋家小姐私通暗媾不明人士。那枚被盗的玉锁被当铺老板每日高悬在门口,还在门前日日说书般讲这玉锁可能风流事迹,一时间,流言疯起……
溪宛被族长重罚囚禁,阿格打发了出去,在街上遇上流氓说着宋氏小姐已无清誉,她的丫鬟已可随意……等街上有人阻拦时,阿格已经一头撞死在了河畔石狮子。自此,污名如飞雪般朝着宋家溪宛身上堆积,最后溪宛被府上送去庵堂中,被府上派来的教导嬷嬷用尽了手段折腾,也没有吐露出裴清的姓名。
裴清听闻了此事,去庵堂偷偷探查,只见到了溪宛瘦若枯槁,已然不见当初温婉清丽。
裴清心痛欲绝,暗自下了绝心,抛去了入京的一切准备,一身白衣跪于官府,击鼓鸣音。陈状说自己以教书之名窃取了宋氏小姐的玉锁配饰,如今流言蜚语四起,自己曾受宋氏照佛,心中难安良心难定,因此自首投罪,望官爷还宋氏清誉,安定镇里。
裴清一状陈平宋氏溪宛的冤迹,可因裴清身为白衣,盗窃之举有违读书人的声名,又牵连宋家小姐无辜受辱,被生生杖毙。可未曾料想,溪宛却得知此事,想赶去阻止,却被掌事嬷嬷拦住,失手断了溪宛的足膝。
裴清的尸身被扔到了水里,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怜惜,尸身流至了庵堂前,被冲上了浅滩草丛里。溪宛发疯似地从庵堂里冲出来,死死抱住了裴清的尸体。声音都因强裂的哭嚎而哑劈。
掌事嬷嬷想将她拖里庵堂里,谁知溪宛凄惨一声嘶鸣,抱尸复投进了河里,不见身影。
镇上的人少有人惋惜,很多人依旧传着流言,造谣出一段段风流韵事,溪宛身死,宋氏夫妇因此伤心生病,夜里病中之时,有侍卫去请医,可医者都说宋氏家风失谨,不愿前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身居简陋的老乡医愿起身前去,可已经误了最佳的时机……
那一夜,穿镇而过的长河一夜枯竭,没了丝毫水迹,有人曾望见一女子穿着清丽的长衣,从河床中走了出去,正是宋氏溪宛。自这一夜起,镇子中的人便再也出不去,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每晚都有人死在河里,死相皆为断舌血尽。尤其曾经的当铺老板,不仅断舌血尽,还被打碎了全身的骨头,成了一滩肉泥,而后那个窃贼,是那些不愿出诊的镇医,掌事嬷嬷……
接下来不再死人,可所有传讽讥笑过的人一个个开始在夜中被人从舌根一点一点斩去唇舌白齿,宋氏族长也因惊吓过度而暴毙,宋氏自此开始没落了下去,只剩着溪宛的乳母死守着宅邸,自始至终都坚守着溪宛的清名。
可溪宛只寻到了以死禀忠的阿格,遍寻了镇子所有角落,也没有找到裴清的身影。溪宛仍旧日日夜夜的搜寻,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如乳母自幼唱给自己的游园惊梦般,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书生相守如一……
“他们都有罪!他们都该陪葬给我的父母、阿格,还有我心爱的裴清……”鬼是没有泪的,可宋溪宛却生生流出两行血迹。“他们难道不该死吗!身为医者不诊伤病!身为无知却擅传谣信!有教管之责的人却乱用私刑!他们不该死吗?!不该死吗!不该受到惩罚吗?!”
阿格慌乱地上前拥紧了溪宛,血泪耗的是整个鬼的魂气,荆歌连忙掐了个印封在了溪宛的眉心。
“此事确实值得再商议。”苏木垂头暗思。
“几位仙道。”溪宛带着阿格长跪于地。“我受罪受过不要紧,我只求见一面裴清,哪怕只有一个关于他的消息,我求你们,我求求你……”
宋溪宛额角都磕出了魂血之气。荆歌连忙搀扶起她们,苏木拿出手卷,一个溪宛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