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兽人都市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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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一夜之间，Don几乎失去了原本引以为仗的一切。
他拿耐心培育出来用以伪装的身份，一点点搜集挑选与他理念相合的手下，筹谋了很久即将亲手划下最后一笔句号的计划，以及支撑他做出以上一切的、从记事起就隐匿在最阴暗的地方不断打磨得愈加锋利的仇恨，都是一个野心家不可多得的财富。
如今身份暴露，手下赔尽，计划也已被人彻底打乱，他剩下的就只有仇恨。
好像时间倒退了十年，他又变成了那只伤痕累累的小狮子，无助地拖着刻骨铭心的血债来到这座初建立的城市，目之所及都是与他一样痛苦的受害者。于是他想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债都可以讨回来的，他会和这座城市一起长大、变得强壮，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变成拥有獠牙利爪的雄狮，把所有迫害过兽人的仇人都踩在脚下。
可是他错了。
时间渐渐流逝，他眼睁睁看着当初令他产生共鸣的一切变成了歌舞升平的美丽泡沫，看着那些曾经嘶吼着绝不遗忘的同胞被相安无事的假象浸泡得软弱，陆陆续续来到城市的兽人越来越多，城市变得越来越繁华，他的恨意也随之越来越深。
“不……”他在黑暗中自言自语，眼睛泛过偏执的寒光，无意识鼓动的肌肉撑坏了身上体面的高定西装，“不会就这样让一切结束。”
啪嗒一声很轻的响动，阿诺替他打开了灯。
她和他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站在这座地下设施的中枢控制室内，还穿着那件贴身的背心与宽松的迷彩裤，沙灰色的狞猫尾巴自背后左右摆动，头发和裤管衣角都湿漉漉的，水珠沿着脸庞滴下来，并没有因为从莫名其妙的通风口逃出积水房间有什么改善。
“先生。”阿诺笑着和他打招呼，锋锐的金色眼睛微微弯起，“轮到你做出选择了。”
那样子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凌晨两点通往兽人特区的荒芜国道，漆黑摩托车轰鸣着疾驰过与星空相接的公路，于加油站突兀驻立时扬起一片放肆嚣张的尘土。
刚谈完一笔生意返回特区的Don，在一众黑西装手下的簇拥中下车透气，正瞧见从摩托车上翻身下来的瘦小女人摘下头盔，四目相对，她礼貌地冲他点头笑了笑，金眼珠里透露的情绪却冷淡又高傲。
这之后紧接着的一系列偶然见面，虽然早已预料，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那全都是不得不感叹的、刻意安排好的陷阱。
他很少在同一个人身上失算这么多次。
狮子兽人凝视对面年轻女人的表情，依旧是不把谁放在眼里的游刃有余，甚至连胜利在望的自信与少许喜悦都不屑表露。
“阿诺。”他叹息叫这个名字，“第一次见面，我就该把你那双眼挖出来。”
话音未落，狮子尖利的指尖扣下了发信器的开关，大块的肌肉畸形鼓起，后爪点地，腿部发力，Don庞大的身躯瞬息间朝着不远处的女人弹射出去！利爪挥下，两相碰撞，双方力量戏剧性地差距不大，甚至发出了近乎冷兵.器撞击的清脆又危险声响！
一连串明显属于激烈打斗的响动通过同声传译传进脑海，fish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拼命奔跑过，垂耳兔的黑色毛耳朵迎着风飞在身后，太阳光一照就晒干了在那地下房间里浸透的水份，同样的，裤管和衣袖不知什么时候干了，又被他一身的汗水重新打湿。
他眼前是ANCT调出来的全息市内地图，跟着导航绿点一路七弯八拐，来不及在意街上人投来道道诧异目光，他还听得见阿诺那里的动静，听见女人不知乐在其中还是吃痛薄怒的闷哼，紧接着就是庞大身躯被什么大力甩出去撞坏了设施的乱七八糟狼藉声音。
风把纯黑的卷发刘海吹得乱七八糟的，男孩很用力咬紧牙关，绕过地图上标注的最后一个拐角，【兽人生活协同组合】的招牌终于映入眼帘，身体快于大脑思考行动，他砰一声撞进了大门，惊得门口坐着的那名瘦高中年兽人丢掉报纸站了起来。
呼，呼，呼，年轻的垂耳兔兽人粗重喘气。
此时有谁听到楼下动静，沿着楼梯不快不慢走下来，银色泛清蓝的发落于眼前，黑色低领衫衬托苍白皮肤，戴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搭上最后一节栏杆，身量精瘦表情冷淡的男子移动视角迎上门口男孩的目光，后者似乎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屋里到底什么情况，只勉强压抑下激烈奔跑喘不过气的痛苦，便仓惶地冲视线触及的第一个人脱口而出——
“救命！救人！！我、我找大神士郎！”
同声传递使得这声呼救毫无保留地回荡在三人群聊内，于是港口处站着的高个少年满意地放下半拢住耳朵的手。
从外表看，他和fish在生活协同会撞见的银发男人有七八分相像，穿同样款式的黑色低领衫，戴一模一样的皮手套，往外拢了一件米色的长风衣。只是头发像裹了层光或者白得过分的雪一样，眼眉间的神态也缺乏长久岁月沉淀出的成熟又固执气质，于是整个人显得更年轻、也更富有朝气，很淡很真挚地笑起来时，好像神话里的白狼神那样，拥有令人忍不住奉献出一切的神圣感。
他转过头，和泊在港内的船头上站着的水貂兽人互相示意，后者挂着少许精明的笑容，点数一遍船只上缩着的十几名人类，又一个接一个确认他们披好了斗篷遮起了脸，最后拍拍手，使唤船另一头的蓝豹兽人开船。
ANCT立在原地，一直目送那只载着奴隶的小船渐渐远去行驶至水平线尽头，手里则不断把玩着刚从他们身上取出的发信器，确保每个机械装置都被碾碎破坏殆尽。
很快，他揣在风衣口袋里那只新买的终端嗡嗡振动，少年立刻丢掉碎得看不出原型的发信器，接起来后与水貂兽人玛丽伊丹简单说了几句话，确定这些人类已经安全着陆，并与之前秘密联络市长罗瑟、沟通请来的亲兽人派人类方线人碰面，双方平安完成交接。
无论结果如何，Don的人类地下贩卖、以及对这些当事人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可饶恕，且极有可能挑起两族全方面对立的行为，如果没有妥善的安排与安抚，很难说这次事件会怎样收场，而即将开场的兽人特区十周年庆典显然无法允许这样的丑闻遭到大肆宣扬。
现在这些人类能够得到后续的妥善安排，其实已侧面说明Don的计划失败了大半。
雪色头发、浑身拢了一层薄光的高个少年旋即满意地挂了通讯，转手拨通另一串号码。
“喂，市长女士？啊别急别急，我真的没有恶意，因为一些原因、有些事情也是真的没有办法说……我能够解释的是，名为Don的狮兽人私下进行违法人口买卖，意图扰乱十周年庆典，准备在您的预定讲话时引起巨大的混乱、进一步造成恶劣影响……如果可以，请您之后尽可能对席尔瓦斯特制药公司保持警惕，是的，我不能多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快的声线不复幼崽形态时的稚嫩，反而更突出了率真的气性和那点混杂理智与本能野性的奇特气质，等到最后声音彻底消失，少年的修长身形消散成四处飘飞的光沫、汇聚成肉眼不可视的星火，朝市中心广场某个特定位置迅速飞去。
同一时刻，庆典广场正下方，反人类主义企业联合制造的秘密地下设施中枢控制室，狮子与狞猫之间的战斗也已步入尾声。
Don的大脑因为发信器产生了轻度狂躁，只能用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逻辑思考，他没法得出有效率的答案，无法克制地感觉奇怪。
为什么我会打不过这个女人呢？他想，很认真并很难得绝望地苦恼着，为什么、我不管什么方面都赢不过她哪怕一次呢？
双臂撕裂的狮子兽人不受控制跪在地上，一片鲜血淋漓的肌肉之间突出白惨惨的骨头，再除去呈扭曲不自然形状的一条腿、隐隐作痛的右侧肋，在先前的近身攻防战中他还不慎被那力气与体型不成正比的瘦小女人照脸给了一拳，鼻梁歪掉一半，干涸血液糊在口鼻处，已从明艳的鲜红褪成黑棕色。
阿诺此时的模样也并不轻松，黑色夹杂沙灰的头发凌乱披下来，有一缕黏在了横划脸颊而过的伤痕沁出的血污里，裤管和贴身背心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碎，耳朵和尾巴倒还很精神地晃动，唇角似有若无勾勒笑意。
她从宽松的迷彩裤口袋里摸出子弹头外形的打火机，试了好几次，才点燃了一支被浸得半潮的烟，顿时放松地深深吸上一口。
“先生。”女人站没站相地倚在Don不远处一边墙上，拿下那支烟，用对面男人最厌恶的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的表情说道，“你给过我很多机会，现在你也拥有一个机会。”
她平静地看着那双黑暗里泛起寒光的黄棕色兽瞳，浅笑，“Don，做出选择吧。”
房间里有一刹那的死寂。
半晌，狮兽人像是突然泄了气，狰狞威武的兽头逐渐变形缩水，变回五官端正长发后披的高大男人，高定西装面目全非，人类的外表搭配此时处境，他狼狈得甚至有点可怜。
“选择。”他低低重复，忽又很冷地笑，“我从十年前起就跟自己发誓，永远不做别人给的选择，而是掌握别人让他们选择。”
兜兜转转，竟是再次回到了原地。
二十五岁的Don掌握着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贸易公司，獠牙利齿无比凌厉，好像可以做到很多，乃至主宰他人生死，结果到头来，却还是和十五岁手无寸铁身无分文的Don一样无助，十年之久，毫无长进。
“为什么？”他问阿诺，却更像自言自语，“为什么犯了一样的罪，兽人就不能像人类那样得到救赎？因为他们掌握着社会大部分的秩序？因为尼尔瓦吉尔·症候群？因为我们注定就是进化链错误的一环？”
他说这些话时其实很平静，声线甚至没有丝毫颤抖，但那点悲伤跟恨意浸进骨髓里，即便主人一言不发，也好像能从心底里那个拿泥垢鲜血黏住的小盒子里溢出来，流窜过四肢百骸，让看见他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兽人与人类的矛盾经年累月，纷纷绕绕，渗进彼此共同的历史，早已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说清谁对谁错的时候。
可是，这和阿诺、和不属于这个概念次元的物灵猎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诺叼着烟，思绪早已飘得很远，飞过那座拥有郁郁葱葱树林的隐村，落进狭小的公寓房间，那里有一个金发蓝眼的男孩，会在她安静给他掖被角时轻抓住她的衣袖小声说晚安，会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把面前最喜欢的拉面推过来叫她也吃，会很认真地画一幅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的画送给她做礼物，会紧紧揽住她的脖颈好高兴地笑，说等夏天到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烟火会。
他们做了约定。漩涡鸣人在等她回去。
那她干什么还要为这个人.贩.子浪费时间？
这样想着，女人很轻地笑出声来，那笑意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很遥远，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事物、或者人能真正留住她。
“Don。”她与遍身伤痕、悲凉又茫然的狮兽人四目相对，说话声音柔和，却不带一点感情，“我还欠人一场烟火会，不能等太久。”
男人原地坐在那里，张了张嘴，又好像没听懂一样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阿诺从后腰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枪，那是在胡狼总管死前从他身上顺过来的东西，她很稳地举起来，瞄准Don的眉心。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兽人与兽人也是如此。”她淡淡地说，“你失去这个机会了。”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再见。”
#下集预告#
拥有月下最美丽皮毛的守护神仰天清啸，置于其保护的城市掀起最热闹的狂欢，灯火满城，送给狞猫一场盛大的告别。
下集：《银狼》
“等我离开，你的故事还会继续。”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兽人都市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