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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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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纽约是一个相当大的城市。
亚瑟人生地不熟,还说着一口格格不入的伦敦腔,在美国的生活更是艰难。他在纽约市郊到处乱晃了两个星期,途中被骗走了20美刀,被强行抢走了一件外套,软磨硬泡地搭了三趟顺风车,才到达了纽约的市区。
阿尔弗雷德会不会在华尔街那一片?某天晚上,亚瑟突然想到。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小心地摊平,然后转身趴在玻璃橱窗上,借着室内的灯光研究纽约市区的路线。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比较幽静的小巷,里面没什么行人。橱窗旁路灯可能是快没电了,淡黄色的灯管暗淡昏沉,在轻微的电流声中一闪一闪。偶尔会飞来几只小飞虫,绕着灯光旋转着飞舞。
碰!
那原来不是橱窗,而是一扇玻璃门——刚刚玻璃门被从里面推开,正好撞到了毫无防备的亚瑟,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脑袋,然后......地图从他的指缝间飘出来,顺着风飞走了。
“操!你他妈干什么!”亚瑟怒吼道。
“喂!你还恶人先告状?你没事站在门口干什么!”对方是个金发大胸的白人妹子,却一点没有淑女的气质,直接不甘示弱地骂了回来。
亚瑟恼羞成怒,气得要发疯。他立刻忽略了所谓“英国绅士”的身份,直接抡起拳头,打算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丫头片子。
然而对方也身手不凡,不知道从哪拽来一个棒球棍,轻轻松松地挡住了亚瑟的攻击,然后反手一抡......被另一只挡住了。
“行了行了,艾米莉你消停一下吧,别打了。这位先生您也是,都冷静一下再———亚瑟?”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金发蓝眸美国年轻人,他像瞬移一般地从艾米莉身后冒了出来,一手一个地抓住了他俩的衣领,很轻松地把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等等......
强壮的恰到好处的身材,熟悉的声音,浓金色的短发,刘海上一搓很喜感的呆毛,仿若星辰大海的蓝色眼睛——虽然带上了个要多土有多土的黑框眼镜,但依然十分耀眼——轻轻地揭开了那个显然易见的迷底。
“阿尔......阿尔弗雷德?”
“嗯,是我。亚蒂你真的来纽约啦!”美国人笑着承认,“诶,真的是个大惊喜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的。”
那个叫艾米莉的女孩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尴尬地站在原地,似乎想要离开,又想要呆在阿尔弗雷德身边。
“艾米莉,亲爱的,你先回家吧,我有点事要和他说。”阿尔转过身,亲切地下了逐客令。
“她是谁?”那女孩刚走一分钟,亚瑟就单刀直入地问道。
“艾米莉吗?她算是我的朋友.......好吧,家里人给介绍的对象。他们认为我这个年纪就应该谈恋爱,就联系了朋友家的小姑娘想把我们凑一对。你可以说我们算是......准男女朋友?或者相亲?反正区别不大。”
阿尔弗雷德淡淡地说,起身去吧台买了两瓶新的鸡尾酒,熟练地撬开瓶盖。
这样吗?
所以,你已经有了新的爱人了吧。
啊,当然,四年前大概也只是他亚瑟的一厢情愿。当年,美国人急着回国,也可能是因为他根被没喜欢过自己吧。
亚瑟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随后接过了阿尔弗雷德递过来的酒。
他一手捧着酒瓶,另一只手将瓶盖攥进了手心。盖子锋利的边缘像一把小刀,在他的掌心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
但,并没有很疼。
四年过去,阿尔弗雷德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天真又文艺的小青年,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一直粘在爱人身边的大少爷了。
偶尔回过头,向着那年的夏天投去小心翼翼的一瞥,总会觉得那份怦然心动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变得陌生了。
亚瑟突然举起酒瓶,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随后他注意到,那双熟悉的蓝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
“亚蒂。”阿尔弗雷德平静地说,“说实话吧,其实,我目前并没有答应艾米莉。”
咔擦。
酒瓶掉到地上,摔碎了。
“什么?\"亚瑟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你没有答应她吗?所以......”
“嗯,这么说吧。其实这四年间,来找我表白,或者相亲的人也不少。不过我都没有答应。性格不合算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我并不想把我的一生交在某个人手里。”
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从口袋里抽出几张旧报纸,小心地将玻璃碎片拢到一起,包成一个柔软的纸团。
“做个朋友,或者随便谈个恋爱都可以,甚至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和他上床,但我并不想缔结下婚姻的誓约。我不想被它束缚......唉,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这样说,但这就是这四年里我终于想明白的事情:我不想让自己属于任何人。”
相比四年前那个直来直去,大大咧咧的小青年,现在的美国人说话的方式委婉很多,也圆滑了很多。
但,亚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建立长期的关系,只是简单地随便谈个恋爱,分了也可以继续做朋友。
给自己铺下广阔的关系网,也可以解开束缚自由的一切枷锁。
或许,四年前,那个毅然回国的青年,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选择守护自己的国家,和它所代表的自由。
“我知道了。”亚瑟轻轻地说。
“亚蒂,你在英国过的还好吗……之前,好久没有联系上你了。”
“还可以吧。稍微遇到了点困难,不过我都解决好了,饿不死......你给我最后写信的时候我不在伦敦,没有看到。后来再想给你写信也没有收到回复。”亚瑟隐瞒了银行倒闭的事实,然后有些不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但现在的美国人太圆滑了,不需多言,就猜到了真实情况。
然后,他也回避了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聊起来两人的通信往来。
“你的信我没收到,可能你错过了我最后一封信。我告诉你我搬家了,换了新的地址。虽然也在纽约,但离原来的群租房还是很远的。现在住的地方生活条件很好。亚蒂你要是......遇到困难的话,可以过来和我一起住哦!”
还是那样的兴致勃勃和神采飞扬,亚瑟却觉得,这个青年人变得陌生了。
他找不到四年前,可以毫无顾忌地和美国人扯东扯西,一边吹黑屁嘲笑他,一边任劳任怨地帮他善后的那种的感觉了。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最恰当的话题,用最轻松的表情随意地聊着天,但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戒备和谨慎————四年前的无忧无虑早就成为了无法触及的曾经。
“谢谢,不用了。我过来随便逛几天而已,后天就要会伦敦了......唔,我还有事,先走了。”亚瑟轻描淡写,站起身准备逃走。
逃离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户外吹过一阵微风,卷起来几片掉落的树叶。昏暗的路灯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铃地响着,又在停息的空气里重新归于沉寂。
“亚蒂。”
阿尔弗雷德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背包:“你东西忘拿了。”
“谢谢。”
亚瑟接过背包,但阿尔弗雷德站着没动。
“亚蒂,我......我可以吻你吗?”
英国人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美国人就揪着他的领子凑了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唔......”
柔软的唇轻轻地覆了上来,温柔的不可思议。
亚瑟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他闭上眼睛,伸手搂住了阿尔弗雷德。
然后,他听到了加速的心跳声。
是他自己的,还是阿尔弗雷德的,他分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现在他怀里的这个人,都是他的此生挚爱。
唇齿相接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的苏格兰高地。
周围是清凉的微风,温暖的阳光和干净的空气,那美国人将他拥在怀里,在脸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又在他耳边一遍遍地,温柔地念着诗: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