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燕小乙X范若若]焚雪》暮藏

9、霜霁二

　　木子村是南庆沧州城外的一个小山村，地处偏僻深山之中，村落闭塞，村人大多自给自足，半月左右才会有人前往城里一趟。村里外人极少，村头村尾不过巴掌大点地，大家伙彼此都相熟。但三个月前，村外来了一辆马车，车上有两个外人，一男一女，都非常年轻，只是看起来均是重病在身。女人还好说，只是脸色苍白身体孱弱，而男人则一直昏迷不醒，若非还有呼吸，简直令人以为他是个死人。
　　村长皱着眉不想让这快死的男人进村，但驾着马车带他们来的人是八年前在村里定居的瘸子木十四。木十四虽然一条腿瘸了，但在村里人缘极好，以前更是帮过村长大忙，他反复向村长保证那男人是他的兄弟，生命力顽强得很，肯定不会死，这次是过来养病的，绝对不会影响村里其他人。而那女子也向村长许诺，她是医女，可以为村人无偿诊病。
　　村里倒是确实缺大夫，而且那女子清秀可亲，说话也十分恳切，令人心生好感，村长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两个外人从此便在村里住下了，那女子名叫范若若，大家都叫她若若姑娘，她医术高明，为村人治好了不少顽疾，分文不取。村里大家感激，除了硬塞给她一些钱，还经常送些米面给她。而那男人昏迷了半个月之后醒过来，却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名字叫燕小乙，除此之外便都不记得了。
　　旁人知道燕小乙是木十四的兄弟，见他兄弟失忆便想安慰他，而木十四却一点伤心之色也没有，他解释道：“能活过来就不错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他显然还有话藏着没说，但有人想问，他却不说了。
　　过了两天他乐呵呵地给燕小乙做了一把弓，一边拍着燕小乙的肩膀，一边向那些结伴上山打猎的村里猎户吹嘘自家兄弟弓术惊人，让他们不信就带他一起去，大家比比看。
　　燕小乙话不多，但对木十四自来熟的套近乎也不反感，他住在木十四家里，久了倒是默认了是他兄弟。这时见旁人都露出不信的表情，还要嘲笑木十四胡吹大气，他心里不快，便将弓立在面前，冷笑道：“既是不信，为何不敢与我赌？”
　　村里男人最是争强好胜，他既已放话邀战，又岂能不应。一群人乱哄哄地应了之后又担心这外乡人输了翻脸不认，嚷嚷着要签字立约。木十四兴冲冲地去取了纸笔代笔写了赌约，一时还来了不少闲着没事干的村人围观，热闹得很。

　　“你们要赌什么？”这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嗓音，是若若。她如今在村里人心中地位骎骎然有赶超村长之势，大家都喜欢她，见她也要来看热闹，人群主动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她径直走到了燕小乙面前，而燕小乙微微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他见到若若的时候，总会有些不自在，虽然他因为余毒未清而经常去她那里拔毒，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一见她便心头沉重，就像压了一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那些故事的原因吧，他第一次去她那里，拔毒之时漫长无聊，她便问他是否愿意听她讲个故事，他自然无甚不愿，点头答应。但那故事并不是个轻松的故事，是个小姑娘为了家国大义潜入敌国卧底的故事，充斥着谎言、算计与圈套。而若若在叙述的时候面色淡淡，心跳却会变得急促。她掩饰的很好，但他耳力甚佳，能从呼吸和心跳中判断出旁人情绪，他知道这故事对若若而言定然有特殊意义。而他能预感到是个不好的结局，他本能地不想再听下去，但他知道若若既然对他提了请求，定是心中苦闷无处排解，他虽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人，但做个安静的听众还是可以的，便一直听到了现在。
　　这时他低着头，听见若若将木十四那里的赌约拿了过来，念了一遍，内容大概是比上山后谁的收获更多，以日落为限，输的人这一年每次打猎都要将猎到最好的东西交给赢的人，对方生怕被抓住漏洞输了耍赖，用了很多个如果那么补充说明。
　　他不禁暗自好笑，他有自信自己绝不会输。他虽然不记得往事，但握住弓的那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个弓术极精的弓箭手。
　　或许自己曾经射死过人也说不定，不过没被官府抓起来，应该是没有吧。他毫无负担地想着。
　　“那么，请要赌的人来这里签字。”若若念完了赌约，晃了晃墨迹未干的纸张。
　　“我来！”“我来！”“你们都退后，我来！”最后出来和燕小乙对赌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猎人，他不识字，用墨汁蘸着大拇指按了个指印。
　　“该你签字了。”一只纤细的手将笔递到他面前，他不得不与她对视了，他接过笔，低声道：“谢谢若若小姐。”
　　村里人都叫她若若姑娘，只有他叫她若若小姐。从知道她名字的那一刻起，他便这样叫她。他觉得，她那样气质高贵的女子，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会来这样偏僻的小山村呢？
　　他曾经胡思乱想过很多原因，因为从旁人口中得知她是和他一起来的，他也想过，会不会他们之前曾经认识，她会不会是为他而来的呢？他很想问木十四是否知道，但每当他正要开口，木十四那双眼睛就流露出看似诚恳实际闪烁不定的光芒，嘴里还说着：“小乙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家伙肯定会说谎，他百分之百地确定，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道：“今晚吃什么？”“哈？就问这个？小乙你还是这么热爱吃饭哈。”木十四一脸可惜，又挤眉弄眼道，“我刚钓了一条大鱼，我们去若若姑娘那里蹭饭吧。”
　　他提笔签下自己的姓名，不过刚写了一个燕字，她便将纸收回了，“签一个姓就够了，村里只有你一个姓燕的人。”
　　旁人倒是也并无异议，他虽然有些奇怪，但既然她这么说，他便也不问，回头冲木十四点了点头，和那群人一起进山了。

　　知道他们要到日落时才回来，围观的人渐渐散了，最后只剩若若和木十四还留在原地。木十四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忽然问道：“若若姑娘，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你说什么？”若若的目光追随着燕小乙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里，似是没有在意他的问题。
　　“在我面前你还要掩饰吗？”木十四叹了口气，“我那兄弟算是栽在你手上了。若不是我腿残疾了成了半个废人，我也不会一直没有回洛山城。他身边没有人知道你的事，你可是害得他好苦，他现在这样子，你满意么？”
　　“……”若若摇了摇头，“我没想过他会失忆，我只是想着要救活他，等他醒过来，他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杀我也可以。”
　　“如果小乙他不想活呢？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为你拼了命，到头来你把他的一切都毁了，他那样高傲的性子，能受得了吗？”木十四声音极低，忽然又似是回过神来，“不过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沉默了一阵，话语转冷，“范若若，若是你要再次向你那兄长通风报信也可以，我反正是个废人，命也不重要，但是我一定会杀了你。”木十四顿了顿，又道，“那一日，我本就是为给我兄弟报仇而来的。”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燕小乙回来的时候，若若正在村口等他，他吃了一惊，心中却不禁泛起淡淡的喜悦。现在正是开春时节，山中飞禽走兽甚多，他弓弦响处，猎物无不应声倒地，一箭穿双也有之，百发百中的箭术甚至令偷偷跟在背后想使坏干扰他的村民都惊呆了。
　　老猎人输的心服口服，燕小乙对老人家一年份最好猎物的彩头没有兴趣，象征性地拿了这一次的一只大肥獐子，回头看着若若：“若若小姐家缺吃的吗？”
　　“小乙你还问什么？直接给若若姑娘扛过去不就是了。”木十四从旁边踱过来，捅了捅他的背，小声道，“你这么直接问，让姑娘家怎么回答？送礼要有理有据才行。”
　　燕小乙点了点头，将剩下的猎物都堆在木十四身旁的地上，“那这些你来拿回家去。”他将獐子扛在肩上，想了想又抱起一头野猪，对若若说道：“若若小姐，明日又要麻烦你为我拔毒了。”
　　“尽医者本分罢了。”若若笑了笑，“明日记得早些来，最近我睡的不好，醒的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