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向往的新世界》鸟角淼和

8、影子

　　“先生，你是什么意思？”白泽看着邝冶，眼里升起一丝戒备。

　　“字面意思，小子，回答我的问题。”

　　白泽看了眼一旁的姜晨，又再次直视邝冶。“我不是很懂……”话还未说完，“哐当”一声，他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狠狠撞击在铁板拼凑成的墙壁上。

　　“我看得到你身上的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邝冶揪着白泽的衣领，甩开上前阻挠的姜晨，努力扼制自己的怒气，但语气依旧不免有些咬牙切齿。他的右眼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白布一般，没有任何颜色。

　　“我……”白泽被那样的眼睛盯着，不自觉咽了咽喉咙，他垂下眼眸，语气因为心虚而毫无底气。“是，我经历过一次死亡。”

　　“什么？”原本打算试着再一次上前拉开邝冶的姜晨愣在原地，扭头看向白泽，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另一半的你，在哪？”

　　“我不知道，我们从来没见过面。”

　　邝冶松开了抓着白泽衣领的手。“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知道。”说罢，他朝门外吹了两声口哨，立刻有几个人推门走了进来。邝冶朝白泽的方向偏了偏头。“带他去我们的‘暗房’，别让他跑了。”

　　“你要对他做什么！”姜晨作势又要冲上前，立刻有人一前一后钳制住他，其他人则掏出绳子和胶布将白泽绑了起来，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了出去。

　　“白泽！”姜晨大喊，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铁门无情“咣”的一声。他转而怒视邝冶。“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搞清楚，姜小弟，是你没达成目标在先。”邝冶双手背到身后，走到那张破木桌后，拉开椅子坐下。

　　“行了，放开他。”邝冶挥挥手，钳制住姜晨的两人立刻松开手，姜晨一个没站稳，双手撑地向前跌跪在地上。

　　“不是我不讲诚信，只是，你这只有一半货，我也不好付你报酬啊。总不能也分成两半是吧？”讲到这，邝冶不由得嘴角一勾。看着姜晨重新站起身，他再次开口：

　　“一般这种情况下你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放弃，另一种是……”

　　“我会把他带过来的。” “你最好是。”

　　砰的一声铁门关闭。

　　昏暗的房间中，一个枯瘦的、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抬起她空洞的双眼，眼看着着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向她靠近。

　　“我回来了，奶奶。”一身雪白的少年在老太太面前蹲下。老太太费劲地点了点头，脸上层层叠叠几乎黏连在一起的皮肤动了动，勉强露出底下藏着的没有几颗牙齿的黑洞。

　　“小白……”老太太用沙哑似指甲剐蹭木板般的声音呼唤道。

　　“奶奶我在。抱歉，我遇到了些麻烦，今天以及接下来一周都不能陪你了。”少年快速地将什么东西塞入老妇人的手中，将她的拳头握紧。“我得离开了，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我会尽快回来的。”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白泽（？）左右观望一阵才走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猫着身子快步离开。

　　然而才刚走到楼梯口拐角，白泽还没将头完全探出去便毫不犹豫地回头跑向走廊的另一端。只听见楼下一阵杂乱密集的脚步声，一群吵吵嚷嚷的年轻人随即冲上了楼。

　　这群年轻人无一不戴着奇奇怪怪各式各样的面具，或是用塑料和纸皮自制的面罩，或是那种小卖部三块一个的玩具假面。为首的人戴着纸皮制的鬣狗面具，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她率先冲上了楼，却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他不在这里，”高个子女生的声音幽幽地从面具下传出，她扭头面向紧跟在她身后一副混混模样的男男女女们，原先扛在肩头上的球棒哐的一声垂到地上，“去楼下堵他。”

　　“啊？我们刚才一路跑过来，现在又让我们跑下去？”一个头发黑黄相间的男生气喘吁吁地靠在楼梯扶手边，他身旁的同伴们一边喘气一边表示赞同。

　　女生单手叉腰，淡淡回道：“你们完全可以就地休息，但要想清楚了，回去之后会被妈妈惩罚的只有你们。”

　　“真有你的李淇……”黑黄头发的男生一个大挥手，朝周围喊道：“大姐发话了！全部和我下楼堵人！”回应他的是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呼声，但没人胆敢懈怠，除了李淇以外的七人全部快跑着下了楼。

　　等楼梯间的吵闹声消失，李淇才重新面向走廊，对着另一头大声喊道：“出来吧！我知道你没跑，不想被我揪出来揍一顿的话就乖乖自己出来！”

　　这条走廊只有一个可以使用的楼道，一侧被成堆的杂物死死堵住，而另一侧则被李淇占据，总而言之，白泽无路可逃。

　　意料之中的，片刻的沉默后，从另一侧走廊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正是白泽。

　　“李淇，作为曾经的同学，我不想和你动手。”白发的少年手里紧紧攥着一截生锈的水管，一副只要对方有动手的念头他就会狠狠将这截水管插在她的大腿上的模样。

　　“如果你不反抗，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见白泽这副架势，李淇也微微俯身，将球棒举到自己身侧。

　　“我们本不该发生冲突。你，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们的‘母亲’，你们都被利用了。为什么要受那个大叔的指使？明明我和你们才是同类。”

　　“唧唧歪歪的……”李淇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朝一旁啐了口唾沫。“既然你不配合，那就敲晕你带回去。”说罢，她压低身位，双手握住球棒手柄，眨眼间便冲至白泽面前，球棒由下至上朝白泽面门而去。被袭击的那方似乎是早有预料，虽然女生的速度快得超乎他想象，但在球棒挥来的间隙，白泽还是找准时机侧身一躲，一个前滚翻越过李淇，全速朝楼梯口奔去。

　　绝对打不过的，毕竟是那个家伙的“孩子”，赶紧逃跑的好……

　　“别想……呃！”李淇转过身，谁料……不，在白泽的预料之中的，李淇的那一球棒击中了堵塞住楼道的杂物堆，原本层层叠垒的杂物因此变得摇摇欲坠，几乎在一秒之内就支撑不住朝刚转过身的李淇倒了下来，尽数砸到了她的身上。

　　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压着脚步下楼的白泽暗暗松了口气。虽然那些“孩子们”体魄比一般人要强，但果然是受到“母亲”的影响，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提前和乌鸦们知会了一声，这会儿它们正尽心尽责地骚扰着堵在楼下的混混们，不愧是他孜孜不倦喂了两个月的好伙伴。要是姜晨也有这么可靠就好了。

　　趁着混混们因为乌鸦们的骚扰自顾不暇，白泽迅速穿过那七个人，朝街道跑去。

　　“别跑！” “站住！”叫骂声不断，但少年的脚步不停。

　　不想进他们的那个“暗房”，那个满是照片、令人作呕的房间。白泽一边奋力奔跑一边想到。

　　邝冶所说的那个“暗房”不在仓库当中，这也正好给了白泽逃跑的机会。那些邝冶手下的人押着白泽上了一辆面包车。少年的手被用一根粗麻绳绑住，被扔进了车子的最后排，一左一右两个人守着他，车内有遮光的窗帘，咋一看一点可供逃跑的间隙也没有，实际上也确实跑不掉。

　　但是乌鸦来帮忙了，是经常到他窗户前讨饭吃的那只，很聪明的小家伙。白泽被两个人押着，乌鸦啄瞎了其中一人的眼睛，又狠狠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来了几爪子，使得那两人不得不分神驱赶它，一时间无暇顾及白泽，让他找准机会挣脱开两人的钳制，顺便从后面朝那两人的膝盖一人来了一脚。

　　趁着留守在面包车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借助摆放在墙边的垃圾箱翻进一处被废弃的工地，不熟悉但是迅速地穿过未修建完成的水泥架子、爬上被遗弃的脚手架、翻过第二面墙，却不小心和追“他”的另一批人撞了面。

　　说起来，看这附近的建筑，好像离姜晨家挺近的，怪不得。

　　刚翻过墙的白泽与面具被砸得歪歪扭扭的李淇还有她的兄弟姐妹们面面相觑，而墙的另一头则是……被邝冶的手下追着逐渐远去的另一个，白泽。

　　哇，擦肩而过了呢，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啊，好久不见。”原本气势汹汹的李淇见到这个场面，反而停下脚步，即使隔着面具也能看出来她的面色缓和了下来。

　　“你要抓我吗？” “抓你干什么？” “那另一个不管了？” “追你的人去抓了，交给他们就好了，抓不到也不关我们事。”另外七人也表示赞同。没有一个人受罚，只有白泽1号（暂称）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被负心汉骗了？可以帮你打回去哦。”李淇意外的好脾气。

　　“差别对待？你对另一个我可没那么有耐心。” 白泽双手插兜。

　　“哪边才是同类我还是分得清的。”李淇的声音逐渐低下来，似乎很不甘心，“本体都会比衍生体要聪明，也更讨人厌……啊，不要转移话题！”

　　“……姜晨有他的苦衷，我不会怪他。”

　　“这样啊，那我不管了。”戴着面具的女生单手叉腰，将头别到一边小声嘀咕：“啧，又是个恋爱脑……” “我听到了哦。”

　　“就这样，我们回去找妈妈了。”面具八人组就这么走了。

　　白泽拿出一直藏在衣兜里的手机，点开通讯录。要给姜晨打个电话吗？本应该被关起来的人居然逃出来了，他一定会吓一跳吧。想了想白泽把手机息屏。

　　还是不要给他惹麻烦了，回家吧。回家吗？那边只能算是有好几个人一起住的房子而已吧。但是不住在那里的话会给另一个白泽带来麻烦。讨厌那个姓季的女人。讨厌每天去上学。讨厌去做催眠治疗。讨厌和人打交道。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不想回去必须回去必须回去必须回去为什么回去为什么回去回去是为了什么？如果没有听信那个传言就好了，那样影子和本体就不会分开，不想分开。

　　不知不觉又想多了。白泽晃了晃脑袋企图以这种方式将杂念甩出去。

　　回去吧，回到那三个人的房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