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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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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柳被云鹤一句话砸的措不及防。
大概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她头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很少见的没有在思量算计些什么,就只是很单纯的放空沐浴在窗下斜阳里,无声的听着身后窗外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啾啾鸟鸣。
大概是他们两人初见时的第一印象并不算美妙,所以当时她果断选择视而不见,逃离了那片血腥之地,甚至哪怕对方后来护下了探火的她,榆柳也最多只是打算让他在这安心养好伤。
从没设想过要留下他。
或者说,榆柳从来没想过要留下谁。
毕竟,她在过去很多次的任务中,早就习惯顺手为他人做好嫁衣、等待故事落幕然后离场,所以已经习惯凡事都抱着“能避则避,保全自己为上”的想法。
逐渐有些并不会去期待,同主角之外的什么人有过多的羁绊。
但,不可否认的是,榆柳听见云鹤这般请求,竟然觉得好像又听见了把她从迷幻火景中拉回现世的那声呼唤,以至于,她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思考出些婉拒的说辞。
甚至有些惊恐的发现,她好像真的有在思考留下他的可能性。
榆柳远黛柳眉无意识的微微蹙起,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很棘手的问题,无意识的将手中的绣帕用指尖勾了帕尾又轻轻松开,罗绸制的绣帕便在她手中荡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云鹤将榆柳的迟疑尽收眼底。但他一贯是很有耐心的,他端视着柳的眉尾倏的舒展开,将视线投来,却见她又猛地皱起摸头,带着点惊讶和惶恐:“云鹤!你别动。”
没想到榆柳想了这么久,突然没头没尾的就冒出这么一句话,但云鹤还是稳稳坐着,回答她:“嗯,我一直坐着。”
榆柳眼神飘忽的扫过云鹤胸前氤氲出来层层深浅不一的淡淡血迹,那就像是在一片清白雪地上骤然开出一朵艳红的花,透着点妖野圣洁之感。
他当时伤的有多重,榆柳虽然看的不真切,但却也是亲眼见过的。
如今回想起来,只怕是云鹤之前下床出手拦她的动作间就已经撕裂了伤口,只是碍于中药味的压制,还有层层纱布的阻隔才,让她一直没有察觉出来。
……伤口撕裂该有多痛?
他居然就一直风轻云淡的坐这和她闲聊?还半声不提这事?
榆柳有些不明白云鹤的心思了,额上渗出星点冷汗,少见的发自内心直白问道:“你一直这么坐着,也挺不对劲的,你……”伤口裂了怎么不早说?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榆柳就眼睁睁的看见对方胸前抹红花节节高升一路攀上了雪山之巅。
那是云鹤站了起来,对方甚至还面带征询之意的问她:“抱歉,那我便……不坐着?”
榆柳笑容一滞:“……”
她被那抹淡淡的红色晃晕了眼,微微扶额,瞥开视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她又怕云鹤听了什么就是做什么,便又补了一句:“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裂的更厉害。”
云鹤闻言,便当真是不动了,却不以为意道:“只是一点皮外小伤,不要紧。”
榆柳不觉得那是小伤,感觉云鹤那伤势,但凡伤口再深一些都要见白骨了。
她瞥开视线,嗅觉便更加敏锐,鼻尖已经能捕获到裹挟在满屋中草药香和木炭烟火气息下的星点血腥味。
“于我而言,要紧。”榆柳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但是很坦诚的说, “不好意思,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登不上台面的毛病——我很怕突然见血。”
很怕很怕。
因为往往见了血,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云鹤闻言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是有些惊讶,但随即又很好的恢复如常,他镇定的环顾四周,然而很遗憾的是,暖阁内并没有多余的纱布能用于临时遮盖包扎。
于是,云鹤头一次对榆柳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抱歉,我事先并不清楚,但以后会注意的。”
听到云鹤对她说抱歉,榆柳心中忽然莫名的蹿出一道无名火来。
也不知是气愤于云鹤又一次的无辜道歉,还是痛恨于自己的陈年忌讳,总之,这抹无名火在云鹤对她说“以后”时,倏的暴涨而起直窜舌喉。
榆柳浅浅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发现并不能像平时那样很好的缓和怒火,反而带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那股无名火的驱动下,榆柳从柔软的坐榻上站了起来,微微侧目避开直视云鹤,但却又很坚定的朝云鹤那个方向走去。
最终,在最开始她那扑朔的炭火前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要道歉?”榆柳低垂了眼眸,盯着身前摇曳的火光,却是头也不抬的对云鹤说道,“其实……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吧?”
“什么?”云鹤眼眸微垂,很轻的问。
“我怕血,这是深入我骨髓的反应,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根本不会、也不可能选择救下你。也就是说——救你的人不可能是我,而这点你,心知肚明。”
榆柳漫不经心的说着,却在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骤然抬头,视线速度飞快的略过胸口上的那抹红色,然后将注意全落在云鹤毫不惊讶的脸上,兀自打量了半响后,不知是品出了什么心思,突然轻而短暂的笑了一下,像是在只绽放一瞬的夜昙花。
榆柳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笑,是在释然于自己难得的真诚,还是惊讶于她会主动对云鹤坦白,但她还是继续说了:
“你看,其实救你的也不是我,所以,你也根本不必因为那子虚乌有的救命之恩,为我治那八百年之后都可能不会发作的毒。”
分明是将自己劣层层剥开,将长年累月藏起的恶劣不堪暴露在阳光之下,但难得一次不用思量如何将话说的模棱两可,榆柳心底却生出几分痛快之意。
于是索性就酣畅的说个彻底:“云鹤,哪怕你失了几年的记忆,可就单凭你毒医谷的出身,多少高门大户愿意争着抢你?我倒觉得奇怪,你执意要留在我这破败的宅院里……”
“到底是图什么?”
两人一站一坐,中间隔着的炭火烧的正旺,在安静的暖屋内滋啦的炸响了一声,迸射出星点火光。
云鹤隔着火光回望着榆柳,却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医毒谷救过一只受伤的刺猬。
期初,刺猬缩成小小的一团怕到发抖,却还是固执的舒张起全身的利刺做出抵抗,但他后来救治了几天后,发现它并不会刺伤他,如果你顺着刺毛摸摸,反而是很柔软顺滑的手感。
云鹤不答,只是忽然抬起眼帘,直直的回视榆柳:“你这么说,心里会畅快些吗?”
榆柳被火烤的心里烦噪,暗自腹诽“这人好奇怪,一般人不都问什么答什么,至于我心理畅不畅快,又同他有什么关系?”
虽然确实很畅快就是了。
但榆柳不想告诉他。
于是避而不答,撇开视线垂下眼眸,转而去看那簇跳跃的火光。
榆柳不说话,云鹤也不介意,像是没察觉到榆柳的回避,很自然的说:“若是说出来后,你心里会觉得畅快些,你当然可以这么和我说,我也很乐意听。”
榆柳百无聊赖的看着那木炭又呲啦的裂开,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对,我说的就是事实,所以你赶紧治好病就有多远走多远吧,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心地良善的活菩萨。”
“救与不救都是个人选择,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云鹤上半身朝着榆柳的方向前倾了些许,“因为我不觉得你当真就像你说的那样胆小不堪,自然也不会因此介怀。”
榆柳一时没品悟出云鹤话里的深意,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只当他只是礼貌使然,习惯给双方留个面子,但心里却觉得,其实完全没这个必要,反正这世上的人总归最后同她都会老死不相往来的见不着面。
云鹤想了想,略微衡量了下措辞,才道:“我想留在这,只是因为你。”
话音落在榆柳耳中的瞬间,一阵春风从榆柳身后的窗沿空隙悄悄溜了进来,将跳跃的火苗拨动着倒向云鹤的方向。
一时之间,榆柳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只是习惯性的伸手轻轻压了压裙摆,顺势抬眼看向了云鹤。
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之色。
有点不明白。
她都说的那么直接了,这人为什么还没有改变主意?
“其实你这宅院景致不错,只是疏于洗扫罢了。”云鹤想了想,担心自己的解释打消不了榆柳的顾虑,又补充解释道,“况且,我是自愿留下,并不是为了诊金,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榆柳凝噎,甚至还半迟疑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方才,确实是在生气发火对吧?
他那么明显的语气态度,为什么这个人怎么真的就毫不介怀?
甚至还反过来很耐心的跟她解释?
云鹤见榆柳不说话,身子又微微倾了些,很诚恳的问: “姑娘是在担心什么吗?”
榆柳闭眼,感觉这人是打不走骂不动,在某方面固执的郎心似铁。
真是说不过他。
榆柳深吸一口气,再睁眼便撒气似得把绣帕朝云鹤怀里一丢,见云鹤抬手接过,又准备把手帕递还给她时,顿时额角一跳,半怒道:“好啊,那我便告诉你我担心什么,你赶紧把那伤口处理一下,我这宅院不留带伤的人!”
姑娘家的绣帕,向来都是贴身之物。
此刻被云鹤攥在手中,只觉得一直以来萦绕在屋内的清幽莲香更加浓郁了几分。
云鹤听了榆柳的话,迟疑了片刻,这才将一方绣帕展开,但是并没有要当她面处理伤口的意思,只是虚虚的覆在了他的胸腔上盖住那抹红色,复而又仰头望向榆柳,大概是由于对方站的离炭火太近的缘故,姑娘面颊都氤氲出了两抹红晕。
云鹤视线微微上移,望着榆柳带着嗔怒的眼眸,轻音清润却藏着些许执拗:
“那等我伤好了,姑娘可愿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