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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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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大门前,苏云央的哥儿小厮小竹早已拿着毛皮外袍,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轿子。
“少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这天是越晚越凉,快把外袍穿上吧。少爷可要注意身体!”借着灯笼光看到苏云央淡白的唇色,小竹不由得担心地说。
看着满脸紧张的小竹急急忙忙上前将外袍披到自己身上,苏云央朝他安抚一笑,而后道:“小竹,莫要担心了,我的身体我自有考虑。对了,父亲过几日便要给我找练武师傅了。”
“啊?少爷这些年刚把身体养好,这便要开始练武,老爷也太狠心了吧。”小竹低着头小声嘟囔。
苏云央抬头借着光看着府邸的门匾,‘苏府’二字已经有些陈旧。最先住进这苏府的苏家前辈,是反叛前朝随齐朝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前辈凭借一纸文书,一张辩嘴,便破百万雄兵。
皇族浩劫,祖父无端病亡,父亲在慌乱中挑起重担,举家前去苗域平乱。爹爹在路上挡箭身亡,父亲不顾悲伤继续带着自己去往西南,在西南这三年以来,父亲将自己困于书房,为齐朝,为百姓燃烧着全部的精力。
他朝里看去,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苏府虽然位于京城大多达官显贵所在的朱雀街,但它却十分不显眼、陈旧,朴素,无处不透着沉重的气息。这苏府的荣誉和传承,自己一个人能承担下来吗,年幼的苏云央深深叹气。
听到明显走神,神色凄凉的少爷叹气,小竹想到他才是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年哥儿,便整天如此思虑,心疼不已,“少爷,外面天凉,咱们赶紧进府吧,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低头看向自小随自己长大的小竹活泼可爱的面庞,苏云央心底一暖,出声应答,抬脚随他走进了府邸。
“少爷,您说的那个习武是什么时候啊?”小竹突然问道。
苏云央看着府邸中央的湖中被游来游去的鱼儿搅乱的湖水,淡淡地说:“该是在后日吧,父亲是想要我参加两年后围猎。”
“少爷,您的骑马技术还好,不过这射箭可是要下些工夫了。”
“无碍,料想父亲也只是想让我参与一下便好。再说,我学这射箭也只是为自保罢了。”苏云央边说边拿起一旁的鱼食散入湖中,鱼儿们争相围上来,在湖中形成一个深色阴影,过后便又散成一片,搅乱一池湖水。
看着一旁神色冷淡的少爷,小竹只觉得他那双本充满着温和明艳的桃花眼中多了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待主仆二人进入内厅后,苏渊正巧在书房忙完,也走了进来,父子二人便坐在桌子的两端开始用食。苏家的菜品简单,基本以素食为主,而且遵崇食不言,一顿饭就这么在沉默中过去了。
苏渊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漱口,起身便要走回书房,随后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朝着苏云央说:“央儿,用完膳后到书房找我。”
听到苏渊的话后,苏云央放下筷子,应声答知道了。
本就食欲不大的苏云央,待苏渊走后,便起身漱口,转身离开。他准备将父亲的书卷也一并带去书房,在衣衫内找了找,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突然,他想到,书卷好像还在三哥的重明宫里,自己当时只顾跟三哥交谈,忘记带了。
虽说书卷没有在身上,但既然苏渊发话了,苏云央依然要到家里的浣花草堂走一遭。
苏府的浣花草堂乃是第一代住进苏府的文臣所修,借取中原杜大诗人书房称号,以勉励自己当如杜诗人一样位卑不忘国,有所不忘民。
而苏府,最豪华的地方也就是这浣花草堂了,豪华指的不是外观而是藏书数量。据说是苏家第一代前辈修好后,经过后面几代人继续收藏、编纂而积累起来的。
书房分两层,下层内四侧都是书,空余墙壁上挂着苏家先祖和苏父的书画之作。翠绿的竹子立在一进门的两边,走进去后便能闻到淡淡的墨香和纸香。
“父亲,孩儿可否方便进来?”苏云央在书房外抬手敲门,轻轻询问。
听到敲门声的苏渊正在桌前写字,他放下笔,应声道:“进来。”
浣花草堂由苏家历代掌权者所有,旁人经允许后方可进入,但苏云央进这书房却次数不少,虽多次都是因为小时候顽皮被苏渊惩罚进来抄书。
“父亲,您今月刚编成的谏书孩儿还没有看完,故今日没有拿来,望父亲再宽限几日。”苏云央进门后低头朝着苏渊说。
“读书需静,需耐心,看来你这性子还是需要磨。”苏渊睿智的目光直视着苏云央,好像看透一切的样子。
苏云央默默道:“是,孩儿知道了。”
“不过离你出仕,入朝堂之时还早,为父在这时也不便和你多说什么。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对学武之事有什么看法。”苏渊继续抬笔,低头写未写完的字。
盯着默默写字的苏渊,苏云央眼神坚定地朝他说:“孩儿觉得学武可强身健体,况且孩儿这些年身体渐好,已有了学武的根基。此外,京城内的许多哥儿便是从小学武,孩儿觉得自己也可以。
“也好,为父让你参加围猎,也是希望你见见世面,多交些朋友,不要太过于独处而已。”
苏云央心里一热,应声道:“孩儿知道了,孩儿在京城这几年内参加了不少雅会,也认识了一些知己好友。”
“那便好。”苏渊停止话语,不再出声。
看着默不作语的苏渊,苏云央低声道:“父亲先忙,孩儿便先出去了。”
“且慢。”苏渊说,“央儿,为父送两个字给你。”
随后他抬手收笔,字一气呵成,手朝后推开椅子,拿着纸,缓步上前。
看到苏渊朝自己走来,苏云央恭敬地接过他手上的纸,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地关上门。
站在浣花草堂外,他展开纸张,只见墨迹未干的纸上写着两个字,一是“悟”,二是“耐”。看着父亲沉稳大气的笔迹,苏云央心底一亮。
“孩儿多谢父亲的教诲,这便不打扰父亲,孩儿先告辞了。”苏云央在浣花草堂门外朝里提声说道,等待片刻,听到没有回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府中月光正亮,弯月照着府内,似乎比门口灯笼的光还亮,还近。看着自己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听着小虫爬过发出的声音,苏云央觉得“觉悟”和“耐性”二词,真是符合自己此刻的心境。
朝中局势不稳,后宫丽妃一家独大,良妃隐忍不发,其他几位后妃只有梅贵人孕有子嗣乃是大齐大公主,而与三皇子一母同胞的二公主年仅十岁,没有母妃支持的三哥,处境必定会更加艰难。
自己既然已经认定要追随三哥,便必须要做好艰难重重,前路迷惘的觉悟,并且在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加年长,以及后妃们施压的情况下,一定要有耐心,如此,终可大业得成。
只不过,自己做好了这觉悟,不知三哥又有什么觉悟。父亲说三哥缺少了野心和狠心,天下一统,万民朝拜,有这二心难道是好事吗?年幼的苏云央想不通,不过他也明白。只怕三哥有了这心后,他与三哥之间便只能是君臣之谊了。
想到这里,苏云央内心有些难过,他抬头看着天上的缺月。此明月,在此时,此地不知曾几番照过多少人,而看着这明月的人又是何种不同的心境。身处乱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苏云央在府院里待了许久,被夜风吹得浑身冰凉后,他转身抬步走向自己的屋子。进屋后,他按按头部,随后便拿起书卷借着烛光开始夜读。
读完几段,他觉得自己思绪纷繁的内心渐渐展开了,而且有了父亲的二字之后,心中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不少。凡事求稳莫要强急,苏云央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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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宫内,萧道恒也没有睡。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点点繁星,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苏云央朝着自己温和笑着的脸。自己真是魔怔了,看到星星都能想起小央,萧道恒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床边走去。
坐在床上,他向后躺去,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咯着自己的后背,起身一看,原来是苏云央今日为此差点跌落湖中的书卷。
萧道恒弯腰将书卷拿起来,摸着它有些微皱的纸质,他突然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今日用手捏着苏云央脸颊的手感。
“啊!”十五岁的萧道恒拿着书卷朝床上使劲一倒,而后大喊。
站在门外守着的季祥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急忙道,“三皇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没什么。”萧道恒立马回道。随后他摆正身体,躺在床上,抱着书卷入睡了。
夜色逐渐变深,苏府和重明宫外微弱的月光被灯笼光完全取代,一切都陷入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