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十心央

23、青柠（二十三）

　　见寇睿对着餐盒里的肉发怔，杨煦炎完全理解无能，于是又伸筷子把那块害得寇睿陷入沉默的烧鹅夹了回来，嗷呜一口吃掉。

　　寇睿抬眼皮看他，眼皮发涩生锈一样。

　　“对烧鹅过敏？”杨煦炎欠欠儿地夹走寇睿饭盒里一块叉烧肉，“我对叉烧不过敏。”他伸筷子想再夹一块时，寇睿突然移开饭盒，他只戳到一片凉拌洋白菜，“抠吧你就，换着吃能死吗？”

　　寇睿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但似乎控制不了手，就在杨煦炎控诉他抠的时候鬼使神差且迅速地夹走了杨煦炎一块烧鹅。由于食堂师傅刀工有限，烧鹅的皮没切断，一小块连着一大块，所以他一筷子夹走了两块。

　　抢食就怕这样拖家带口的抢。

　　杨煦炎急了，放下盒饭转身跪在架子上，一手按住寇睿膝盖上防止他跑，另一只手抓住寇睿端着餐盒的臂弯防止他给餐盒移位，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的餐盒拽到面前，一爪子下去抓走了半颗卤蛋，迅速填进嘴里。

　　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堪称抢食界标杆。

　　杨煦炎得意的摇头晃脑，幼齿地鼓着被半颗蛋撑的圆溜溜的腮帮子瞪着寇睿，晃了晃脑袋。

　　李诗琪笑的不行：“杨三岁。”

　　苏熹补刀：“正看得起他，最多一岁半。”

　　寇睿也被他一波又一波的幼稚行为搞得陷入深深的懵逼中，只是僵着。其实，从那只热乎乎的手按住他膝盖，他就没动过，僵成了一块石头墩子。

　　见杨煦炎抢食成功，另外三人蠢蠢欲动。在班里抢食吃在正常不过，这个年纪，如此大的学习量，一天不吃四五顿，用不了几个月就能饿成人干的环境里，不抢食简直是泯灭人性的存在。

　　于是，三双蠢蠢欲动的筷子，悄无声息地飘到寇睿餐盒上面时，寇睿突然惊醒，两手端着餐盒藏到了腰一侧。

　　三个人失望地冲寇睿翻白眼，齐声“切”他，寇睿冷着脸挨个瞪回去。轮到杨煦炎，格外优待地连续瞪了他两次。

　　杨煦炎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泥凑撒。”

　　他含着半颗卤蛋，咽了怕噎死，不咽觉得好他妈没面子。试问哪个傻逼抢食抢半颗蛋，能一口吞了咋的。

　　“幼稚。”寇睿收回目光时说。

　　杨煦炎瞪着他没说话，表情凶巴巴，上下虎牙一合把半颗蛋切成两半，鼓着腮帮子嚼，费劲儿咽下去一半噎得直翻白眼。

　　被完全忽略的刘飒格咬嘴唇，从心底发出一声悲泣的呜鸣，“呜~~~~~”

　　李诗琪一愣：“什么声音，绿植园养狗狗了？”

　　苏熹眼皮一抬，刮了某狗一眼：“还是低能大型犬。”

　　杨煦炎低头找能喝的，想笑，卤蛋噎的笑不出来。寇睿还幸灾乐祸地在后面补了句“活该”。

　　半颗蛋咽下去，杨煦炎噎的眼泪汪汪，偏头拿泪汪汪的眼睛瞪寇睿，又用手肘捣了他小腿一下。

　　寇睿没躲，因为被那双泪汪汪毫无威力的眼睛给看的愣了一下。

　　高珩见差不多了，拿脚碰碰杨煦炎的腿。

　　杨煦炎喝了一口虾滑里的汤才把卡在喉咙里的蛋黄咽下去，然后拍着胸口慢吞吞起身招呼，“起来挪一下，给我们班霸腾个地儿。”

　　刘飒格倔强抹掉不存在的泪， “傻逼么你们，一屋子饭味，幸好带了香水。”

　　合力推花架的杨煦炎和寇睿，以及端着饭的另外三个人全都惊诧地看向刘飒格。

　　香水？！

　　杨煦炎发出灵魂的疑问，“高中生这么骚，真的好吗？”

　　刘飒格从裤兜里拿出一只细瓶的香水，转头咧嘴奸邪一笑。

　　“去你大爷！滚！”高珩一手端两份盒饭，躲着刘飒格。

　　“让你们吃！给你们加料，快谢谢爷爷！”刘飒格追着高珩喷香水。高珩抱着三个男生的饭，跑急了怕洒，跑慢了刘飒格那逼是真的敢给他们盒饭里喷香水，于是只能拿屁股顶刘飒格，刘飒格属二哈的，有的玩就忘了正事，于是跟高校草在花花草草间拿臀部互怼。

　　苏熹和李诗琪满头黑线。

　　花架被推到了一排三米多高的盆栽竹子后面。

　　杨煦炎推好架子回来，本想扑上去揍一顿刘飒格那个逼，转头看见门口面色一言难尽的女生，几步过去抢走刘飒格的香水，然后一指植物园大门。

　　大门外站着一脸茫然的常曦。

　　刘飒格背对大门也已经知道谁来了，赶紧用口型对一群损友说，“滚滚滚，躲起来！”

　　躲不躲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但杨煦炎他们还是到竹子后面排排坐继续吃饭，一副“我们就是来干饭的，你们随意”的样子。

　　刘飒格抱着花刻意潇洒利落地转身，然后故作深沉地走过去开门。

　　常曦站在玻璃门外不肯进来。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明明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槛，却像隔了一个次元。

　　竹子后面，干饭五人组从竹子缝隙里往外看。

　　“悬了。”高珩说。

　　“本来就没戏。”杨煦炎非常肯定。

　　“该去看看眼科。”苏熹说。

　　“好惨一男人。”李诗琪说。

　　半分钟没听见下文，四个人转头看寇睿。

　　寇睿夹着洋白菜定住，清了清嗓子说：“活该。”

　　众人：“咳咳咳咳咳……”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常曦曾是小有名气的小演员，虽然现在不演了，但是范儿在那摆着，就算找对象大概也是高校草这段位的颜，或者是元赢那样又霸道又多金的校霸，而不是颜值路人以上、成绩也不算佼佼的小班霸刘飒格。

　　刘飒格大概是常曦芸芸追求者中，举着太阳能板自给自足，最节能、最环保的那颗星。

　　杨煦炎觉得，世界上这么多人，很多人都对自己的定位不算清晰明了，刘飒格就是其中一位。当然也有一类人把自己的定位定的过分清晰的人，比如梅菜扣肉。

　　刘飒格总以为他是常曦的追求者中最亮的那颗星，这傻逼甚至在语文课上把俩人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杨煦炎边叹气边笑，鬼使神差转头问寇睿，“哎，有喜欢的吗？”

　　寇睿坐的笔直，垂眸看了杨煦炎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还是占据了他的思绪。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但是没有必要告诉谁。

　　至于这只强行拉着他参与集体活动的羊……傻得很天真。

　　一只天真的傻羊。他有些悲观的想，以后，不论多久的以后，希望杨煦炎想到今天，想到强行拉着他参与集体活动的每一次，不要后悔就好。

　　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杨煦炎也只是问问。

　　几个人好奇的目光轮流在寇睿侧脸上过了一遍。

　　李诗琪凑到苏熹耳边小声说：“其实寇睿长的挺帅，只比高珩差一丢丢。”

　　苏熹瞅一眼寇睿又瞥一眼高珩，说：“在你眼里神仙都比高珩差一丢丢。”在她看来寇睿和高珩不分伯仲，根本是不同类型的男生，没法比。

　　李诗琪羞恼地捶苏熹一下，在杨煦炎回头瞅过来时，鸵鸟似的把脑袋扎在了苏熹背后。

　　不到三分钟，刘飒格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花却没回来。

　　“什么情况，花收了？”杨煦炎问，“瓶子呢？”

　　刘飒格花了几天时间写了一首十四行诗，处男作还不赖；然后亲自去海边筛了半瓶海沙，捡了贝壳买了海星，把诗卷成卷和海沙、贝壳、海星装进了玻璃瓶里放在了鲜花礼盒里。

　　那是一个装满少年无处存放的情愫的瓶子。它或许不美，但它是刘飒格青春时光里的一个闪光点。

　　“嗯，”刘飒格一屁股坐在杨煦炎旁边，脑袋一歪枕在杨煦炎肩上，“给靠一下。”

　　“靠！”高珩也有点吃惊，刘飒格这么丧肯定是被丑拒了，“没成为什么收礼物？”

　　李诗琪张了张嘴又闭上，结果苏熹替她说了：“她需要鲜花，只是不需要送花的人。”

　　杨煦炎推开刘飒格的脑袋，“滚边死去。”他有点气，但不是气刘飒格。他有些稀里糊涂地懂，大概青春年少都有无处安放的情感，但不该是这样。

　　李诗琪叹气补充，“刚我们下楼那会儿，她跟她朋友去超市了，如果她朋友知道她被告白肯定会过来凑热闹看看，但那俩都没来，她们三个挺好的，闺蜜都不说……明白了吗？”

　　四个男生都摇头，连寇睿都摇了。可见多疑惑。

　　苏熹言简意赅评价，“一群憨批。”大概在女神眼里，下面云云众憨批一个比一个愚不可及。

　　杨煦炎见刘飒格要泪奔当场，赶紧说：“这事过了过了，下一个会更好。吃饭傻儿子。”

　　他把烧鹅饭塞到刘飒格手里，又帮他揭开盖子，掰开筷子，就差喂他了。

　　一杯虾滑递到刘飒格面前，刘飒格看都不看，闻着味就皱起了鼻子，噘着嘴把虾滑杯推开，“别害爸爸，拿开。”

　　杨煦炎只看递杯子的手就知道是寇睿，修长手指的骨节分明。杯里的虾滑丸子一颗没少，里面的粉丝也没动，看样子一口没吃。

　　杨煦炎转头对寇睿说：“他海鲜过敏。”

　　有时候他对寇睿的敏感简直匪夷所思，东西都给他了，愣是能额外脑补出一出戏。

　　寇睿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低头收回手。原来真是给他买的。

　　“谢谢。”

　　声音太小，就算杨煦炎坐的距离寇睿最近，也只能凭两个含含糊糊的音猜他说的是“谢谢”。

　　“什么？大点声。”杨煦炎把手垫在耳朵后面歪着身子靠近寇睿，胳膊贴着寇睿的腿，耳朵几乎要贴在寇睿曲起的膝盖上。

　　寇睿被挤的躲无可躲，杨煦炎半个身子靠在他腿上，隔着一层裤子也能感觉热乎乎的。

　　他咬牙又咬牙也没能说出第二遍谢谢倒是憋出俩字，“起来。”

　　杨煦炎起来了，坐直后回头戏谑地看他。

　　寇睿深深地看他一眼，心说，无聊！幼稚！

　　“哇！出彩虹了！”李诗琪忽然兴奋地拍了一下身后的玻璃墙。

　　所有人都回头向外看。

　　外面下着晴天雨，半空中挂起了彩虹。

　　彩虹非常漂亮，色彩并没有那么艳丽，在灰蓝天空的衬托下有些朦胧，但因为是很大一架彩虹桥，所以格外壮观。

　　从五层半看出去正好能看清彩虹桥的两端架在山和海上，跨越山与海的美，无法形容。

　　看到的人大概都被震撼到了。

　　两个女生在花架的顶层转身面朝外面。

　　杨煦炎他们四个不约而同地走到落地玻璃墙前，震撼无法言表，于是齐齐扒了一口饭，全是一脸惊艳地半仰着头。

　　刘飒格脸上的丧终于散了，他拿手肘碰碰杨煦炎，“给我和彩虹合照。”

　　杨煦炎一脸问号地看他，很想回复一百“滚”，看想到这傻逼刚初恋未遂挺惨的，于是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冲着塞了满嘴饭、嘴边还挂着饭粒的刘飒格来了个九连拍。

　　“我！和彩虹！”刘飒格气的拿筷子戳饭盒，戳的砰砰响，“听得懂人话吗！”

　　李诗琪笑得咯咯咯的。伸手拿过杨煦炎的手机，“去那儿站着我给你拍，饭擦了。”

　　刘飒格有气没地撒，跟杨煦炎杠上了，“不！就让他拍！”

　　“傻逼之气贯满脑子了是吧！是吧！”杨煦炎从不惯着他这臭脾气，一通连环八卦拍逼掌，噼里啪啦拍在刘飒格背上。

　　“错了错了！”刘飒格端着饭弓着背围着竹子躲杨煦炎，“我他妈恋爱没谈成还不许我撒个娇？”

　　“让你撒娇！让你撒娇！”杨煦炎包租婆上身，就差脱鞋拿鞋底抽刘飒格了，拍了几巴掌其实已经耗光了他血量，停下后一手叉腰瞪着刘飒格，“撒吧。”

　　刘飒格扯扯歪歪扭扭的校服T恤，然后从裤兜里往外掏东西。

　　“还喷。”杨煦炎一指他，“撒个娇还得喷香水，你奶奶知道你这德行吗？”

　　寇睿忽然转头看过来。杨煦炎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也看向他，但寇睿在他转头时又转了回去。什么毛病？

　　刘飒格坚持把东西掏了出来，两张电影票往杨煦炎伸过来的食指上一卦，委屈吧啦地噘着嘴，“羊，陪我看电影。”

　　“别噘嘴，我要吐。”杨煦炎收回手，拿走食指上挑着的电影票看了一眼，今晚七点半，时间还行，暑假补课期间周六的晚自习基本上没人上，但看见电影名字，《爱上你的每一天》，一阵酥麻从脚底窜起，还是上自习吧。上自习保青白。

　　试想一下。俩男生 ，手挽手，看一个小清新恋爱电影……这，妥妥搅基的前奏啊。

　　“那什么，你看这样行吗，我陪你回我家刷番，鸭货随意你选，怎么样？”杨煦炎努力微笑，又抓了抓头发，“上周买了学园默示录还没看。”

　　“我不依。”刘飒格直男发嗲，恶心的其他人纷纷转身看窗外，“还有你手上有油。”

　　杨煦炎看看自己的油手，伸胳膊在刘飒格校服上抹了两把。

　　“你……”刘飒格没来得及躲，胸肌遭袭，一手捂嘴佯装花容失色，“摸我胸，不要脸。”

　　另外四人：“…………”他们不该在楼上，他们应该在楼底。

　　“不是，你看看这什么鬼电影，咱俩看，合适吗？”杨煦炎把电影票甩得啪啪响，“这得，这得，”他回手把电影票各塞一张到高珩和李诗琪手里，“这得是他们这样才能看，咱俩手牵手去看国产小清新恋爱电影，你不觉得……”

　　“为啥要手牵手？”刘飒格一脸求知地打断他。

　　“这是重点吗？”杨煦炎双手掐腰瞪着他。

　　“这不是吗？”刘飒格无知歪头。

　　“这是……吗？”杨煦炎顿了顿。

　　“你确定……不是。”刘飒格摊出一只手。

　　两人互瞪一秒，同时脱口而出——

　　“傻缺。”

　　“脑残。”

　　另外四个人已经被俩智商盆地人士搞得满脸黑线了。

　　刘飒格撒娇还是有成效的，李诗琪给他们四个男生拍了合照。以玻璃墙外的彩虹为背景，四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人手一盒盒饭，做抬手扒饭的姿势，头略微低着，眼睛却撩起看着镜头。

　　“羊，你牙上有洋白菜。”刘飒格把每个人张大的嘴都放大看了一遍。

　　“滚。”杨煦炎骂。

　　“草啊，你嘴角有汤。”刘飒格继续发贱。

　　“操！”高珩中招，凑过去看自己放大的嘴和牙，“哪里？”

　　“哈哈哈这儿，还有这儿哈哈哈哈……”刘飒格笑完，又放大寇睿的，看了一圈无懈可击，于是鸡蛋里挑骨头，“寇睿你是不是整过牙，太齐了，看着别扭。”

　　“你妈脑子里是不是灌屎了。”杨煦炎搞不明白他这种“我明明干不过你却偏要嘴欠你”的行为。

　　寇睿眼波抡一圈落到刘飒格脸上，刘飒格被看得噎了一下，强自镇定地把放大的照片给每个人看，“看看，我说的不对吗？这也太气齐了。”

　　李诗琪：“哇好白。”

　　苏熹：“这是什么？”

　　高珩凑过去看，苏熹指的是寇睿下唇窝的地方，放大后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他看完放大的照片又去看寇睿，不离近了看不出来，隔着杨煦炎模糊看见下唇窝里藏着一颗痣。

　　“卧槽，哥们你有媒婆痣。”刘飒格终于找到攻击点，咋咋呼呼喊完把照片放小后又嘀咕道：“靠！怎么感觉有点帅。”

　　“傻逼！”杨煦炎说。说完视线从身边经过的寇睿唇下扫过，那里真的藏了一颗小小的痣。
　　寇睿谁都不diao，出了绿植园第一个出去了。

　　从五楼下来，高珩提议换票看高燃大片，然后六个人来一场集体电影。

　　刘飒格被戳到痛脚，哼哼唧唧地说：“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最后成了集体旅行。啊我的爱情——”

　　杨煦炎对他的青春痛充耳不闻，估计这傻子得哼唧几天才能好，然后打开影院主页挑电影，又走到寇睿身边问：“有没有想看的？”他把手机往寇睿那边挪了挪。

　　“鬼片怎么样？”李诗琪问，“岛国鬼片诶~”

　　“不不不，”杨煦炎赶紧说，“你想看咱们可以分开看，我不行我不可，别找我。”

　　高珩也在刷手机，“他怕鬼，看一眼吓得一年不敢上厕所那种，换一个。”

　　“一年不上厕所，”苏熹抓重点第一，没人敢说第二，“有点难度。”

　　杨煦炎踹高珩，高珩一把拽过发呆的刘飒格挡下一灾。

　　被踹的刘飒格：我又怎么了？

　　寇睿偏头看杨煦炎，这才发现杨煦炎每次划到鬼片都会飞快划走，手指划在屏幕上都跟烫到似的。他忽然想到杨煦炎上周六跟踪他去野生沙滩，海边栈道旁被他一句话问的转身就跑的样子，看来是个货真价实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