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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九十五)若存若亡 ...


  •   林女士在生前已准备妥当了身后事。
      她将疗养院留给黎婠。她应该是有两套方案,如果黎婠没能来找她,她的名下产业便会转让给她继父家,转让费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但现在黎婠来了,她便拿出了以为永远不会用上的另一套方案。
      在黎婠带着假扮成律师的王也一同见到被她操控的沈大夫时,看到遗产继承的文件上填上了黎婠的名字。
      黎婠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很快签下自己的名字,也听她借由沈大夫之□□代后续流程。
      “……新加坡这边天热,停灵3天就行了,灵堂已经在搭了,以前我母亲去世也是由他们家搭的……我继父家和疗养院的老客户会来吊唁,赙仪一般捐出去,你让这几家医院、学校和孤儿院派员设席吧,让人家直接挑喜欢的捐赠,不用你再经手了。”
      黎婠接过那张写着联系人的便签纸,低头细看;而坐在旁边的王也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沈大夫。经由黎婠之前的提醒,他也注意到沈大夫的行为举止上一些违和感,就像是在梦境世界中见到的林女士的本体一样,非常细微且易被忽视。只有像他这样事先存疑了,才会刻意去寻到这些违和。他也想起在他陷入几轮的那个梦境之中,父亲这个角色,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最多也就是在厨房里应了个声。
      梦境很早就已暗示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黎婠记下名单上的人,将纸收在自己的包里。
      林女士控制的沈大夫慢慢站起身来,看起来像是想摸摸黎婠的头,但还是缩回了手:“你比我有出息,你能自己站起来……”她喃喃说道,“你还要一直走下去,哪怕没有人能和你一起……”
      黎婠跟着站起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只说道:“我送你们回去。”
      被她挽住的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已经开始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留恋:“好,总归是该你送我们的……”
      天空中下起了阵雨,雨水像是透明的幕布一样,将天地相连。黎婠撑起随身携带的伞,带着他们走过仍旧热闹的街道,逆着人群的涌动登上离港的渡船,海风将喧闹声越吹越远,只留下一波一波重复的浪潮,和噼啪作响的单调雨声。
      岛上的疗养院内,少数几位客人仍旧像往常一样活动,并没有发现正在避雨的工人是在用奇怪的方法修复这两天战斗中破损的建筑,而这些工人,也同样没有发现雨帘中逐渐蔓延开的淡蓝色炁雾,笼罩住了岛屿最深处那个院落。
      正在布置灵堂的老师傅瞥了进来的人一眼,吩咐道:“进去换寿衣吧。”
      黎婠盯着他看了看,收起伞立在门口,带着林女士控制的沈大夫推开房间门,低声道:“该说再见了。”
      “那就再见吧,”林女士控制的沈大夫温声回答,最终还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再见……”
      黎婠加了一点力,扶住臂弯中骤然歪倒的尸体,稳稳地放在沙发上。
      慢一步进来的王也,手上拎着水桶,对她说:“外面的师傅说洗尸要用这个井水。”
      黎婠嗯了一声,伸手去接他手上的水和毛巾。
      “我帮你?”他问道,仍提着水桶没有松手。
      “我自己来吧。”她答道,向前伸着手,眼睛像是黑色的镜面。
      两人沉默地面对面站着,最终还是王也放下手上的东西,脚步轻缓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没事做就来帮我布置,”老师傅见他对着房门发愣,便喊道。
      王也回过头,见这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师傅,正佝偻着腰,指着一旁的材料。得,在哪干活儿不是干活儿呢?他脱了西服外套,卷起衬衫袖子,秉着尊老爱幼的优秀传统去打下手了。
      这活儿一干便是一下午。
      老师傅布置完灵堂就走了。王也又绕着灵堂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各处是否牢固。
      就在王也开始转第二圈的时候,黎婠穿着一身黑衣走了出来,腰间缠着麻布,风帽下的长发卷住两具尸体,一直送到敞开的棺木里。
      王也大步走到她旁边,帮她一起整理寿衣上的褶皱。他见林女士和沈大夫的遗容宛生,就像只是睡着一般。他又注意到黎婠的袖口内侧染上了一点油彩,而一向细致的她似乎并没有发现这其实有些明显的污渍。她这样略显心不在焉的状态,是否能说明父母的离世其实是对她产生真实的影响了?
      “我给你把妆卸了,吊唁的这几天,你也不用易容了,”黎婠的话打断王也的观察和思索。
      “行,”王也跟着她去房间坐下,让她把自己恢复原貌。
      下午的阵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到晚上两人一起在灵堂守夜的时候,院中植物叶上的水珠都已经干了。
      王也在山上的时候折过元宝,如今他又想起这门手艺,便盘腿坐在垫子上,抽来金箔纸折了起来。
      黎婠照看完灵前的香,在他旁边屈腿坐下,看着他叠。她袖口的油彩在经过王也的提醒后清理过,现在看着已不甚明显,只是她还是下意识地用指甲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
      王也看着她不自知的小动作,逐渐放慢了翻折的速度,有心想要安慰她,却又知道语言上的安慰对她来说,并无作用。他想,两年送走孪生妹妹的黎婠,是否也和现在这样?表面平静,其实却如被天地煎熬?他甚至因此有个荒诞的猜测,黎婠她,是否能用她独有的方法,看到自己婴儿时期的记忆?如果可以的话,生身父母对她而言,是不是就如她妹妹一般,是她的真实?思及此处,王也还是忍不住放下手上折到一半的元宝,将黎婠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手心。
      黎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询问地抬起眉梢。
      “你是不是……”王也想问她,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再问,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夜里凉……”
      黎婠过了一会儿才抽回手,拾起地上折了一半的元宝递给他,道:“教我折吧。”
      王也嗯了一声,几下折完手上的元宝,重又拿了两张金箔纸,一张给她,一张自己拿着,一步一步慢慢折给她看。
      金灿灿的纸元宝投入火盆,很快便被赤红的火焰燎尽成灰,烟雾袅袅升起,清晨的阳光似乎眨眼间就已照亮青烟之中的微尘。
      没有捶胸顿足,没有哀嚎悲泣,只有树影从长到短又到长,云层从淡变浓又变淡。阵雨好像一直在下,伞面不断打开收起再打开。
      吊唁的这几天快得像是播放延迟摄影。
      林女士院子后面的树林内,是早就筑好的一对合葬墓穴。送殡的人不多,每人都手抓一把土撒在棺上,最后再目视着棺木被土掩埋。
      黎婠请送殡的人在疗养院的餐厅吃了“落山饭”,又将他们送上船。
      葬礼结束了。
      她脱下风帽,解下麻布,和身上的黑衣一起放进墓碑前燃着的火盆里,只在常服衣袖上别了一枚黑色袖标。
      阵雨又开始下,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王也将伞往黎婠的方向倾了倾,等待盆中火焰烧尽。黎婠用火钳翻动了一下盆内的灰烬,确保再无一点火星。
      林女士的院子里灵堂已经拆除运走,地面上搭建的痕迹还留着,不久后就会被院中的花木所掩盖。
      两人回到房间内,拉开防尘布,将所有家具一一遮住。最后,王也去断掉电闸,看黎婠关上门,落下锁。
      “咱们现在就出发去台湾?”
      “嗯,走吧,去机场的路上再换装。”

      随着飞机在别处降落,黎婠看起来已经将这几日以来的阴霾留在原地。
      “姐姐~你要不要喝木瓜牛奶?我跟你讲,这家店是最好喝的啦~”黎婠的头发现在是浅浅的亚麻色,蓬松柔软像是一朵棉花糖,薄薄的刘海半遮住戴着蓝色美瞳的眼睛,再加上她硬压出一口嗲声嗲气的台湾腔嫩男音,活脱脱一个甜系小奶狗。
      “……”王也被勒令不准说话,毕竟他一开口就会暴露他是个男人的事实,然而他被黎婠打扮成了一个波西米亚风格的大波浪平胸高冷御姐。流苏的手工编织大披肩,绣花的叠纱大摆长裙,闪光的亮片和彩石首饰,浓烈色彩和复杂设计很好地掩盖住了他的性别,再加上黎婠堪比整形的妆造手艺,任谁见了都只会说一句,是个美女!
      小奶狗殷勤地给姐姐买来木瓜牛奶,又挽起姐姐的胳膊,陪“她”前往酒店入住。
      “可算能说话了……”王也憋了一路,进了房间之后,总算能出声了。
      黎婠关好门,闻言笑着说道:“其实一般来说,还应该检查一下有没有窃听器和摄像头。”
      王也刚刚把大披肩挂到衣架上,听到这话,不由得大惊:“那我暴露了?”
      “不过这家店很安全。”黎婠紧跟着补充道。
      “您真吓死我了,说话不要大喘气,”王也这才安心,“那今晚我就在酒店待着,你去取件?”
      “对,我一个人行动比较快,”黎婠捧着他的脸啾了一口,“姐姐你不要换衣服哦~就在房间等我回来啦~爱你啾咪~”
      王也痛苦面具:“停停停,您别这样说话,听得我头都炸了……”
      “那你还得再听两句,”黎婠说着打开门,边往外走边道,“姐姐你MC来了就在房间好好休息啦,我去帮你买手信……放心啦,我品味很好的哦~”
      您可快走吧!王也等着她出去后就赶紧关上门。
      黎婠遗憾地收手,哼着歌离开酒店,汇入人流,一眨眼就不知所踪。她再出现,便是在前几个月刚拜访过的朱老的宅邸外,循着监控的死角潜入宅内。
      朱老是位低调的老妇人,平素都是宅在家中吃斋念佛,甚少出门。她已多年不理会异人的事务,但黎婠也并不需要近期台湾异人界的情报,反而是需要以前孟知从大陆带到台湾的旧档案。这就全靠朱老了,毕竟她曾是孟知的心腹之一,掌握着当时全国所有的异人档案。
      “朱老,有段时间没见了,您看起来气色还不错,”黎婠熟门熟路地摸进佛堂,寒暄起来。
      朱老拨着念珠,对三个月前把他们这些孟知旧人闹得够呛的黎婠,却并没有什么怨怼。
      “托你的福,少了不少烦心事,自然气色就好了。”
      黎婠微微笑笑,道:“那您这边答应我的东西,应该准备好了吧?”
      朱老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带黎婠打开隔壁闭锁的房门:“资料都给你印了一份出来,你这次有东西装了?”
      黎婠从裤兜里掏出金红相见的噬囊,道:“新得了个能用的。”
      “哦……”朱老认出她手上的东西,“天工堂的噬囊,有些年没见过了……”她侧身让开个位置,道,“这些你全装走,我还添了些过来之后的档案,你交上去,以后也用得着。”
      “你真是太贴心了,没被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为难吧?”黎婠捏着噬囊,将开口对准房内的资料一收。
      “我一把老骨头,他们哪个不怕我就地一倒,倒给他们对手送上把柄?”朱老无所谓地反问,顺手拨了拨念珠。
      大实话呀,黎婠心里想着,把噬囊塞回兜里,手上抱了个拳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您了。”

      王也以为要等黎婠很久,但谁知还没到转钟她就回来了,而且她不但人回来了,甚至还左手拎着从夜市打包的小吃饮品,右手拎着太阳饼凤梨酥猪肉牛肉干等台湾特产礼盒。
      “你这就回来了?”王也诧异得都忘了给她搭把手。
      “嗯,挺近的,主要是去夜市花的时间长了点,”黎婠把手上的东西分类放下,招呼他一起分享。
      王也接过她递来的生炒花枝时还在奇怪:“我以为你这一趟会很惊险……”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了吗,这事是已经说好了的呀,”黎婠比较喜欢加了酱汁的起司马铃薯,“人家人可怪好的呢~”
      谁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友好起来的?黎婠不细说,王也也不细问。没想到带着任务来一趟祖国的宝岛,还能有空吃上一口当地夜市美食,这也忒容易了。
      王也在感叹的工夫,黎婠正边吃边发着短信。
      『Zel,你父母的事我听说了,很遗憾……』是她的冤种教官肖恩主动联系她。
      『没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慰问。』黎婠回复道。
      『我需要告诉你一声,你的猜测方向是对的。董事会完全不在意我带回去的五人小队,甚至你拿走女妖的‘核’这件事,都被他们放在一边了。』
      『不,教官,我当时不是指纳森岛……纳森王要出岛这种小概率的事情,我根本就没纳入考虑范围……』黎婠正打字回复,突然发觉王也从她手中抽走筷子,她顺势双手都按在手机屏上,愉快地接受王也的投喂,『不过贝希摩斯没能赶上上一次与纳森王的会面,应该懊恼得很吧?他们对纳森岛,早就垂涎欲滴了,现在想要在纳森王公开会面时争夺一些利益,也不奇怪。』
      『不,Zel,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如果你在他们面前的话,你也能感觉出来,他们有些异常的兴奋……』肖恩回复得很快,『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随时准备开始一场围猎……』
      『按照你的描述,教官,贝希摩斯看起来是收到了什么信号啊……』
      『的确,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的线人还没给我回复。』
      『教官,你有什么新消息的话,记得告诉我一声,』黎婠张开嘴,含住王也递到她嘴边的吸管,『对于给贝希摩斯下绊子这件事,我还是挺有兴趣的。』
      服务生王也任劳任怨地收拾桌上残局,大忙人黎婠换了个手机,联络她的冤种小伙伴,挨个儿询问有没有发现其他组织收到关于纳森岛的异常信号。
      忙起来的话,可能更好吧……王也把垃圾袋扎紧的时候,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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