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君子成人之美》魏有钱

11、寻人

　　晓星尘定定地看着他，虽然竭力维持面上神情，但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很确定他根本就不认识桌子旁的少年人，但少年一笑，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晓星尘藏在袖袍里的手指蜷缩了下，指尖发麻。他能感觉到，他的心口在发烫，那是一种渴望与引诱。

　　伙计见晓星尘不说话，连忙出来圆场，笑着接话：“公子，实在抱歉，现在客人有点多，确实是……”

　　“好，多谢。”晓星尘冲伙计点点头，抬脚向安云锦那桌走去。

　　安云锦站起身，拿了个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含笑道：“不知这位道长要怎么称呼？”
　　晓星尘在他对面落座，接过茶杯，“多谢，在下晓星尘，不知公子……”

　　“安云锦，”安云锦将糖抵在犬牙下，咔嚓咬碎了，甜味溢了满嘴。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后状似无意地继续问，“晓星尘道长怎么会来到六出镇呢？”
　　晓星尘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会儿安云锦的动作后才慢悠悠说，“寻人。”

　　安云锦挑挑眉，不知信没信，语调微微上扬，“哦？寻人？他在六出镇？”

　　晓星尘摇摇头，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落寞，他咬字很轻，像是还陷在回忆里，“一位故友。”
　　他说完后停顿了好一会儿，眸里水光潋滟，似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是轻笑一声，又恢复了温和的状态，好似之前的孤寂都是安云锦的错觉。

　　“我们有很多年都没见面了，此次下山后寻到了他的一些踪迹，想着要是能再见一面也是好的。”

　　安云锦冲跑堂的比了个手势，眼里浸着笑，“道长这么用心，想必你的故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晓星尘放轻了声音，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后，半垂着眼盯着茶杯里的水纹出神，片刻后弯了弯眼尾，“我以为他是要恨我的。”

　　安云锦起身端过小二手里的托盘，将碗筷端正地摆在晓星尘的侧手边，然后又端起一碗冰粉放在他面前，“红枣百合粉，也算是六出镇一绝，道长赶了一天的路，正好解暑，尝尝。”

　　晓星尘食指勾起白瓷勺，拇指顺势捏住勺子轻搅了搅，低头含了半口，抬眼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乖巧得很，“很好吃。”
　　安云锦拿起筷子捡了夹酸笋，点点头，勾了勾唇，“他家冰汤圆也不错，道长要是喜欢，不妨明天去试试。”

　　晓星尘低头又舀了一勺，含含混混地回道：“好。”

　　安云锦随意问了句：“道长嗜甜？”

　　“嗯。”晓星尘闷声答道。

　　安云锦本是话赶话随便问了句，听到他这回答反而愣住了，怎么会？他记得，晓星尘并不怎么爱吃甜食才对。

　　晓星尘见少年人不说话，余光瞥了他一眼，自顾地加了句，“现在爱吃，感觉还不错。你，听口音安公子不是六出镇的人吧？”

　　安云锦回过神来，看着他笑意更浓了，嗓音低低哑哑含着撩人的笑意，“不是，我家住栎阳。”
　　晓星尘捏勺的手指一紧，糖汁差点洒在桌上。他听见自己语气上扬，带着恰好的诧异，“栎阳离这里可不近，安公子到六出镇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安云锦舀了半碗汤，轻轻吹了下，喝了一口，眼里带着狡黠，“嗯，等人。”

　　晓星尘心尖一颤，下意识眨了眨眼，盯着碗里的红枣不说话，卷翘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正好掩盖了他眼里的情绪。
　　安云锦看晓星尘垂眸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墨色的眸子里含的是缠绵的疼惜，像暴雨冲刷过的夜空，繁星清晰地缀着，整个温沉透亮。

　　安云锦看他闷声不吭，眼尾渐渐泛红，感觉心里酸酸胀胀的。安云锦极轻地叹了口气，拿过晓星尘的碗，给他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晚上不宜吃太多偏凉的东西，道长还是喝点粥吧。”
　　安云锦将几碟开胃小菜挪到晓星尘面前，嗓音温和低沉，带着安抚的意味，“受朋友所托，待办完事后，我要前往云梦找一个人。道长所寻之人既不在此，也不知会在何处，那不如与我结个伴，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晓星尘听话地放下白瓷勺，端起粥喝了一口，嘴里尝不出什么滋味。话到嘴边，他却又露了怯，不敢继续问下去，只能故作平静地回道：“好。”

　　＊＊＊
　　满怀心事地吃完这顿晚饭，晓星尘跟着伙计，来到自己房间前。

　　伙计为他推开房门，站在一旁，“房间被褥都用熏香熏过，公子要是还有其他事请尽管吩咐。”
　　晓星尘摇摇头，踏进房门，温声道：“多谢，暂且不用。”
　　“好的。”伙计抬手帮他将门关上，下楼忙活去了。

　　听见关门声，晓星尘紧绷了一晚上的肩膀才算放松下来。他走到窗边坐下，将霜华搁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夜晚的六出镇热闹不减，从窗外吹进来的晚风，都带着香甜的味道，晓星尘看着不远处的河面出神，低声轻轻说了句：“安云锦……”

　　其实他二人说的话皆漏洞百出，前后难圆其说，但俩人又默契地只字不提，略过那点疑处，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隐晦。
　　他不知安云锦为何不说，但又感激着他的不问。他恨了那么多年，念了那么多年的人，真正到了跟前，他却失了勇气，只剩满肚子委屈。

　　他知道，他赌赢了。
　　尽管这事情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但在这鲜衣怒马的少年面前，他突然感到惶然无措，就像鼓鼓囊囊的皮球猛然被泄了气，他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他见到了想见的人，少年确实如他希望的那般，干净明亮，神采飞扬。
　　但晓星尘却忘了自己，他在污浊里窥见阳光，冒冒然伸出手，被灼伤一片。

　　他满心满意想见的人就在跟前，然后呢？他还没将自己拎清。

　　晓星尘从袖子里拿出刚在桌子上顺的糖纸，轻轻弹掉纸面上的荧粉，片刻后突然站起身，后之后觉地慌道：“阿洋吃的时候，不会把糖也沾上荧粉吧，那……”

　　“咻，砰。”
　　河面上盛开的烟花穿过长空，映照在他面颊上，点醒了他。

　　晓星尘摩挲着桌角，慢慢坐回椅子上，是他糊涂了，他进门时安云锦就捏着糖纸指着门，这一路上也没有其他地方出现过糖纸。
　　这说明安云锦是知道的，他知道糖纸上面有追踪用的荧粉。

　　晓星尘忽然想起安云锦刚刚说的那句话，“等人”。他看着桌上的糖纸哑然失笑，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愉悦，谪仙的面庞沾染了明晃晃的尘欲。
　　晓星尘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盈盈地看着窗外绚丽的烟火，眸里跳动着相同的暖意。

　　晓星尘眼里浸着水光，清澈透亮。
　　他在漫天璀璨里，轻轻地阖上眼，睫毛微微颤抖，启唇极轻地说了句，“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