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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 chapter 76 ...

  •   “骠骑将军,威武将军到——闲杂人等速速闪开——”有小吏在前方清退,原本聚在抚远大将军府前的流民迅速四散开来。

      他们大多拖家带口,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静待两位将军的人马走过。

      “这是在施粥吗?”谢毓注意到远处的府前支起一口大锅,有两列红绸自棚帐而出,每人手里都攥着一只木签。

      陈启解释说:“夫人仁善,不愿流民受苦,日日免费支棚施粥,流民们分两列纵队,一列取签排号,一列凭号拿粥,避免了哄抢糟乱,还能保证粥有定数,大将军也说这个办法好呢。”

      “确实。”谢毓目光沉沉略过底下众人,遥遥看向粥棚里的唯一站着的倩影。

      郑清婉一袭浅青色对襟长衫,外罩了芥绿色缎绣夹袄,只用白玉簪挽了一朵云髻,她站在那里,就如同清雅出尘的雨后山茶,无须用繁琐的配饰来装点自己的美艳,就已足够明媚且又温婉动人。

      谢毓只看了一眼,连呼吸都放浅了,他翻身下马,一步步缓缓走近。

      “若瑶。”他轻唤道,舍不得加重一点语气,他用眼睛细细地描摹着她的轮廓,道:“你瘦了。”

      当时郑清婉落水,没养好身子就负气出走,路上折腾了十几日到了北地忙活完十年祭祀的事接着又病倒了。原本莹润的下巴瘦削了许多,光看着就能感受到一股羸弱和清冷感。

      “请世子安。”郑清婉恍如未闻,极守规矩地弯腰行礼,故意不去看他,冷淡道:“世子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先跟着玉画入府自行安置,妾身还有事要忙。”

      她说得有理有据,焉知不是想与他拉开距离,谢毓心猛地一沉,原本打算伸出去要扶她的手也缩了回来,“我帮你。”

      “不必。”郑清婉说得干脆,侧影坚毅而决绝。

      “身子还没好利索,就出来做这些粗活,你让我怎么放心入府安置?”谢毓的担忧涌上心头。

      郑清婉的眼里含了几分嘲弄,“妾身身子为什么没好利索,世子不是清楚得很吗?”

      谢毓哑然,他确实脱不了关系。

      陈启跟着谢毓过来,察觉到二人微妙的气氛,哈哈干笑了两声,上前打着圆场道:“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就依了夫人之言,先行入府歇息。夫人在这施粥有一段时日,也有护卫驻守,出不了什么岔子。”

      “再把队伍重新整理好吧。”郑清婉抬头看向前方,望着地上跪着的乌泱泱的人头,话里多了几分悲悯。

      “欸,好好。快,让后面的人排开。”陈启说道。

      流民们低着头不敢乱瞟,也不知道这几位官爷具体在说什么,只盘算着何时可以重新排队领粥。

      其实,自打流民大批进了北城府,聚到抚远大将军府前,郑清婉就做好了闭门不出的准备,战乱中能得一方安稳已然不易,她不是活菩萨,并没有普度众生的打算。

      她守在家里,一直在等驻边大将军来调停解决。可等来等去,只等到了院墙外的声声啼哭和怨怼,以及前线传来战败的邸报,驻边大将军根本顾不了她。

      那些奔着抚远大将军亲女名号来寻求庇护的人寻不到丝毫的温情和关怀,开始对已故的抚远大将军恶言相向,哀嚎和咒骂声愈来愈多,郑清婉在院里良心难安,便谋划了施粥一事。

      战事焦灼,账册也不好运过来,郑清婉闲来无事,也加入了施粥的行列。她穿的简单,众人也没认出她就是先前被指摘的抚远大将军亲女,只当她是得脸的贵人,言语也算客气。

      原身在北地有田产,积累了许多屯粮,郑清婉大方,全拿出来做粥,粥稠,插筷而不浮起,很受流民们喜爱。

      也幸好,现在北城府封城,流民没有无节制地增长,还能应付一段时日。

      但坐吃山空终究不妥,郑清婉也在和驻边大将军那边交涉,看看是否可以从后方买粮运粮。

      郑清婉和沈家联名后,每日进账十分可观,管抚远大将军府前这几千人的粥钱还可以负担,再多了就不成了。

      队伍窸窸窣窣地排了起来,粥棚也开始有条不紊运转起来,熬粥,盛粥,递粥,配合得刚刚好。

      郑清婉主要负责盛粥,在这么多外人面前,她不好系上攀膊,只能一手按住袖摆,一手舀粥。

      “大人,不如末将陪您先进去吧,别误了时辰。”陈启见谢毓犹如望妻石一样定在那里凝视着郑清婉的一举一动,眼波还流转过百般情绪,有心提醒道。

      谢毓缓过神来,轻叹了口气道:“好。”

      施粥持续到傍晚,谢毓在东厢房换洗好,瞅着天色打算去正房见见郑清婉。

      “夫人有令,世子爷您是不能入内的。”他脚还没接近门槛,就被玉画在门口拦了下来。

      石头抢先护在谢毓前,对着玉画好一顿哀求:“好姐姐,您就行行好给咱个通传一下呗?爷一路颠簸,马都跑废了,可不就是想争取些时间好好跟夫人说会子话吗?”

      “奴婢不敢欺瞒世子爷,夫人说了,要是斗胆给您通传,夫人知道了,奴婢势必得罚俸的。”玉画微微欠身,敛眉垂目,再不说了。

      谢毓心里生出一阵怅然,暗道什么时候,他想见她一面都这么难了?

      他还不肯走,兀自问起:“那信她可是收了?” 他写的那封饱含情意的信,算算时间早就该到她的手里了才是。

      玉画表现得有些踌躇不安: “回爷的话,夫人给扔了,说是.......”

      “说是什么?”

      玉画抿了抿嘴唇,豁出去了道:“说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她飞速地略过那些个不敬的字眼,谢毓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呵。

      他平生头次情真意切写下的缠绵词句,在她眼里竟是这般不堪吗?

      像是整个人突然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大风不依不饶地刮进来,卷走他的肺腑,搅乱他的心脏,还煞有介事地贬低他给的不够快。

      谢毓燃着的那团火被这句话瞬间扑灭,他满身寂寥,抬头望了望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道:“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玉画以礼送走谢毓,转身入了内室,郑清婉倚在窗棱边,点着一盏蜡烛,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

      许久,也没有翻动一页。

      玉画知道郑清婉心里郁结,于是主动开口说道:“夫人,世子爷已经走了。奴婢瞧着,世子爷是诚心想见您一面,您何苦要奴婢赶他走呢?”

      “正如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奴婢瞧着,世子爷这次是真的知错了,连他跟奴婢说话,都带了几分歉意在里面。世子爷对夫人您真的是爱重至极,寻常勋贵哪有像世子爷这样的?”玉画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本质上还是希望郑清婉能和谢毓和好,只不过她听命郑清婉,对谢毓的态度不能友好罢了。

      她又继续劝道: “满京城里,夫人您可是独一份儿呢,夫君仪表堂堂,位高权重还甘愿不纳后妾,对您一人钟情。奴婢见识短浅,以为这样之于女子而言便是再好不过的福分了。”

      郑清婉烦闷地将书一放,眉头轻蹙,凝望着眼前的花烛:“他说想我念我,甚至于钟情于我,那为何,我还在此处?”

      “等战事熄了,夫人同世子爷回府,不就不用再留在此处了。”玉画不理解郑清婉话里的深意,静候在侧说道。

      郑清婉轻按了按眼角,摆摆手道:“可我也不想回府,我连见他和他说话都不愿。”

      玉画不似玉书般嘴严心细,见郑清婉这幅情状,禁不住地问了一句:“那夫人就这么一直不见世子爷吗?”

      郑清婉还有世子夫人的诰命在身,现下是困在北城府回不去京城,可这仗又不会打一生一世,郑清婉总归还是要和谢毓成双入对。

      “我不知道。”

      原先尚还浓情蜜意时,她不曾生病过,到眼下她和谢毓感情直转急下,身体状况层出不穷,她明显地感觉自己有些吃力,却不确定是否是远离谢毓太久的缘故。

      要真是必须要和从前一样待在谢毓身边的话,她都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

      驻边大将军梁永年已由辽东郡撤回北城府,战事稍息,正在加固防御,谢毓不敢再耽误,吃了闭门羹后马不停蹄就去了驻边大将军府和诸位部将一同讨论。

      “慕大将军现已率兵出发,估摸着已经快到青州,不日即可到达。皇上的意思是不接受任何议和,直接武力攻下,让逆贼十年内不敢再犯边境。”谢毓将皇上的旨意如实转达。

      梁永年因为上次谢毓来此处赈灾帮他洗脱了不祥之名,重新夺回了百姓的信誉,一直念着谢毓的恩情,对谢毓态度十分热络。即便按照军衔他在谢毓之上,也不端着架子,言语很是谦逊。

      只见他微微眯了眯眼,脸上浮现出难色:“大人您有所不知,按照人数来说,羌族他们确实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要是冬衣还送不来,逆贼又在此期间反扑,末将恐怕会有负皇上所托。”

      毕竟,辽东郡失守的主要原因是羌族奇袭的前夜下了大雪,彻骨寒冷,有些将士甚至没等到冲锋的号角响起,就已经活活冻死在营帐里,即便还活着,到了战场上手哆嗦到握不住手里的缨枪棍剑,也难逃一个死字。

      梁永年深知没有成套的冬衣,就算是多派了三十万大军来支援,也只是徒增了无辜伤亡的人数。

      “冬衣往年拨款的时候,就没想着多做一些吗?”

      “这些年,边关太平,朝廷拨款一年不如一年,层层关卡盘剥下来,也就只是满足大军温饱,现在将士们穿的保暖衣物都是用饷银自己做的,都穿了好些年了。”梁永年悲愤难抑,重重地锤了几下自己的胸膛:“卑职无能啊!”

      陆茗瑞供职于户部,负责此次的冬衣筹备,谢毓知道他虽然有时为人轻浮,但关键时刻绝对可靠,便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冬衣的事,皇上已经严惩户部,并且让尚衣局和各地织物署加急赶制,争取在月底之前送来,将军莫慌,下官会发急报禀明皇上,想来户部也会加紧制衣。”

      “那本将就替边关战士谢过大人。”

      最担心的冬衣事情有了着落,梁永年又拉着谢毓和其他几名部将谈论了其他布防的问题,一直聊到了后半夜,几名部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那今日就到这里吧。”梁永年看时辰差不多了,止了话头。趁着几名部将弯腰行李告退的空档,他冲谢毓无声地比了一个手势,幅度很小,并没有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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