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假做命言拒婚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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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云跪在自己面前，张真人不由一愣，“姑娘这是做什么！”
“如果我今日不这么做，来日我定会后悔。方才真人已经把利弊与我分析等透彻，我虽不愿见父亲陷入两难之地，但我终究是不甘自己的命运就此假托人手。我知道，皇帝能听进去您的话，否则不会要您替我算一卦——如今您这一卦便是我的转机。”
她在地上重重地磕三个响头，“只要真人能替我说一句假话，圆了我的心愿。来日李云为真人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李云虽是求人之姿，但神色坦荡，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这一跪三磕，她做起来倒丝毫不觉得委屈。
张真人无奈，“你情愿替我做牛做马，也不愿做那锦衣玉食的翼王妃？”
“都是自己选的路，不求脚下舒坦，心中舒坦即可。”
此时，李云竟能理解当初郑晓敏向自己坦白时的坦荡。
“你确定？”张真人又问一声，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抉择。
李云毅然抬头与他对视，“我确定。”
见她决意如此，张真人叹口气，俯身将她扶起来，“姑娘不必如此，姑娘今日在天平观中遇上这等事宜，也算与贫道有缘。既然姑娘不愿自己命运听命他人安排，那贫道便帮你一把。但要姑娘随军出征是万万不可能的，皇帝也不会应允——这一点，想必姑娘能明白，如今贫道能为你做的，只有替你驳回嫁与翼王的命言。”
李云欣喜，只能驳回皇帝的成命也成。即便她不能随军出征，待她留在京城之后，腿脚都在她身上，她独自一人暗地里再跟上便是——但这番心思她自不会说出来，她作势又要跪谢，假意同意了张真人的提议。
张真人扶起跪谢的她，又叮嘱道，“姑娘不必如此，贫道也无需姑娘任何回报，只望姑娘听贫道一言：今日皇上此举，无论成与不成，都已然将姑娘牵扯入锦王与翼王的争储之路、以及贺将军的前程上。今日姑娘侥幸能逃过一劫，来日还有许多凶险在等着姑娘。贫道只望姑娘往后能明哲保身，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如此，张真人便是在劝李云往后不要再牵扯朝堂是非，包括暗地里跟随贺飞出征。
但李云不是轻易能劝得动的人，张真人苦口婆心，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李云好，她便不会认真。
可他见张真人如此在意自己，又不忍负了他的好意，便点点头，又假意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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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真人领着李云重归庭院时，一切都与当初皇帝在玉池旁饲鱼时并无什么不同，除了地上多了跪拜的二人。
二人行礼之后，明公公首先迎上来，“张真人，想必您已经算出李云姑娘的命格了吧？”
张真人拱手道，“禀皇上，与狼氏一战，若想凯旋，宜孤狼独行，李云姑娘并不宜同行……”
此言正中皇帝下怀，他连贺飞都不看一眼，轻嗯一声，并不多回应。
“那这小丫头的婚事呢？”
张真人佯作难言之色，犹豫道，“此女命格凶煞，若与皇室之人婚娶，恐对撞了紫徽星。”
皇帝多疑又善弄权，自然不大在乎李云与翼王婚姻是否能圆满，但他未必不在乎自己的气韵。张真人如此，便是为她假做了一个与皇室国运对冲的命格，皇帝自然会收回赐婚的成命。
但张真人除了保李云不嫁翼王之外，还存了一番心思。他还记得那故人道，李云姑娘不宜与尚国六皇子在一起，因而他的批言中提及的是“皇室中人”，而非“翼王”，便是为在皇帝面前绝了往后李云再与锦王在一起的可能性。
但此时，果然如张真人预料的那般，皇帝听后面色凝重，不再多言，甩手而去。
原本皇帝手中的鱼饵和盛着鱼饵的青花瓷盆都掉入水中，砸起一阵水花，鲤鱼们尽数围在盆盘，将鱼饵抢食个精光，而那孤零零的瓷盆便在碧波翻涌的池水中，下沉，下沉……
李云原以为，今日张真人回应皇帝的这两句批言全是假的，但许多年后，回忆起来，竟全作了真。
“孤狼独行”与“对撞了紫徽星”——竟全作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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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皇帝彻底离去后，明公公才走到跪地的那两人跟前，将二人扶起来。
他先恭敬地对贺飞说道，“将军，军情紧急，不容耽误，请您即可出发吧！”
贺飞方才跪了许久，此时也不见腿软，直问，“那我女儿如何？”
“皇上的意思，便是既不能与将军同行，也不用嫁与翼王。”
“如此，甚好。”他宽慰道。满院之中，这结果，最顺的却是他的心。
而后，明公公换了一副无情面孔，冷冷地对刘继英说道，“刘大人，皇上感念您年事已高，准您即日辞官返乡。”
刘继英起身后好不容易舒了口气，此时突然一怔，随即朗声大笑。
这时他才想明白，若方才贺飞遂了皇上的愿，要治他的罪，皇上未必会严惩他，反而会将此次出征的军需调度全交由管理——因为皇上要制衡。若是贺飞恨他，他便能被皇上安插在他身边、与他共事，这样才能确保贺飞不能拥兵自重。
但贺飞不恨他，这才让他真真正正成了皇上的弃子。
这场权力的游戏，终究是他输了，但他将命保住了。
步入官场三十年，他也早已两鬓花白、两眼昏花，终日垂手弓腰于人前低俯，也让他心气不复当初桀骜。今日与贺飞相见，他也不比贺飞身形年轻到哪里去，只有这一身官服还能勉强支撑着。而马上这一身官服也要没了，那时，他便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了。
这三十年来，他早看清楚了，这官场便不是人待的地方。
在朝为官，与下级要斗、与同级要斗、与上级也要斗，而最要斗的，便是那九鎏龙椅上的帝皇。
身处权利漩涡中，若想保命，唯有及时抽身。
让他们斗去吧，斗到最后，没一个好下场——
刘继英笑完后便扭头对一旁的贺飞说道，“贺将军，你何苦今日要回来呢？何苦呢？”
“为天下苍生，这是我的职责。”贺飞虽被贬至新兵教头，但他心中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军人。
他拍拍贺飞的肩膀，如同行伍中的亲密弟兄一般，接着又对着他撩衣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当年，刘继英确实与贺飞是行伍间的亲密兄弟，贺飞是主将，刘继英便是副手。二人形影不离，征战四方从无败手，直到无仗可打——昌元五年，北患平定。
昌元六年，戟州总兵贺飞调回京城，升为骠骑将军，在天子脚下守城门。
次年，杯酒释兵权。
再次年，宫中暗卫将一份皇帝暗谕带给了他。
那时他才懂得，什么是“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因为贺飞对自己的副手常年无条件的信任，他的一封书信最终落在了皇上手中，此后他的官职便一路被贬，而刘继英却因此拔擢至兵部尚书，这个位子一坐便是十七年。
也因那一封书信，两人恩断义绝，从此形同陌路。
而如今刘继英已不再是官场之人，也看透了官场是非，他便不用再嫉恨贺飞，终于能再将他视为自己的故人了。
他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告了欠了十七年的罪，还了自己心中十七年的愧。
他坦然抬头后，神色更憔悴了不少，“兄弟，今日我解脱了，可你却牵扯了进来，也罢，反正你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他便双手撑膝，要将自己撑起来，期间还不慎一个手滑，踉跄了一下。
身旁明公公见了无动于衷，但贺飞却下意识地要扶一下他。
刘继英见他下意识的动作，便知他心中还有他这个兄弟，心中便再无遗憾了。
他拱手作别，“如今兄弟我便先行一步，只盼大哥改日凯旋归来时，还能抽身而退。”
说罢，他便上了路，一个人萧萧条条地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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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英走后，贺飞也动身在即，但在临行前，他还要对李云嘱咐一二。
他将李云叫至一旁，三言两语向她坦言过往。
但此刻，李云并不关心他的过往，只拽着他的手问道，“你只如实告诉我，你这一去，如何？”
“我答应你，我这一去，定能凯旋归来。”方才皇帝没问他的话，此时他如实对李云答了。
可李云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谁要你说这个了！你若要保证，也是要保证平安归来！”
但贺飞并不能保证这一点，战场上生死有命，没有定数。即使是他也不能确保自己能安然无恙，但他若要贪生怕死，便是愧对自己手中弓箭和麾下将士。
见状，李云便更坚定了自己要暗中同行的想法。
但还有一事——她想要告诉贺飞的仅有这么一件事：
她在贺飞面前跪下，行了一跪拜生父的大礼。
“父亲，当夜你说你一直视我为亲生女儿，我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今日我也想告诉你，今后无论如何，无论你到底是谁，无论你能否平安归来，我始终都将你视作我的亲生父亲。”
贺飞红了眼眶，将她扶起来，哑着声音说道，“好孩子，快回去吧……”
他不忍再做过多别离之言，便回身对明公公一点头，示意可以出发了，便径自离去了。
但他不知道，此时李云心中别有他想——她正盘算着要暗中跟随他行军的队伍北上——但在动身之前，正如贺飞要与她道别一般，她还要回去与汤婆婆道别。
李云在山脚下与贺飞分道扬镳，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以错开了跟随贺飞出征的时间，又可以让贺飞看见她奔向校场的身影、让他安心。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假做命言拒婚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