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唐》春唐

29、凑数第二十九天

　　两人相处大半年，对春唐的口味，梁语莫心知肚明，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不一会儿怀里的人就展了颜，指着一盘五香牛肉丝道：“夫君，我感觉还想吃那个。”

　　梁羽君惊呆了，第一次见这么大个人吃饭还要旁人喂的，吓得抠出来的馒头都掉了，两个伺候的宫女忙上前将他抠馒头的小手擦干净，重新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小声道：“二殿下喝汤。”

　　二殿下不想喝汤，拿着汤匙搅了搅，气鼓鼓的对正愉快接受宁王喂食的春唐道：“婶婶羞羞，那么大人了还要小皇叔喂，本殿下看不起你！”

　　其实他也好想有人喂，可父皇说他三岁了，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准母后和皇奶奶喂他，任他怎么赌气都没用，只能向美食低头。

　　春唐笑嘻嘻，一眼看出了他的真实意图，故意学着他奶声奶气的调子道：“哎呀，夫君，我感觉我长小了，”说着伸出一个手指头给宁王看，“春唐才一岁，还是宝宝。”

　　梁羽君被气得嘤嘤嘤，宁王好笑的捏了捏春唐的脸，道：“调皮。”

　　春唐对他吐了吐舌头，忽然用力从他身上滑下来，乐颠颠小跑到梁羽君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像土豆的生姜喂到他嘴边，诱哄道：“啊。”

　　正嘤嘤嘤的梁羽君毫无防备的张了嘴，下意识嚼了两下，然后苦着一张小脸吐了出来，生气的指着春唐道：“你个傻子，夹的生姜，辣死本殿下了。”

　　春唐放下筷子，歪头看他，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小嘴，梁羽君伸着小短手去搬她的手指头，两个伺候的小宫女想上前帮忙，被梁语莫一眼瞪在原地，春唐抬头看向梁语莫，笑嘻嘻的道：“夫君，你看他好像鸭子哟。”

　　说着放开他的嘴，拍着手跑掉了，一边跑一边道：“小鸭子小鸭子，家里来了一个小鸭子。”

　　梁羽君气死了，滑下椅子就想去追她，被自家皇叔一把抓住固定在椅子上不准走。宁王回头扫了一眼两个宫女，沉声道：“过来伺候二殿下用膳。”

　　梁羽君不高兴，不吃两个宫女夹的菜，要皇叔喂，梁语莫静静的看着他耍脾气，忽然抬手，两个宫女觉得他肯定要发脾气了，没想到是让她们都下去，然后自己坐到小侄子身边，亲手盛了一碗汤，一勺一勺的喂了。

　　这边叔侄和谐喂饭，那边跑开了的春唐忍不住拿头撞墙，当然，是用手垫着的。

　　春唐躲在一个走廊的拐角处，有一下没一下得撞着自己的手背，心想：我这是在干什么，跟个孩子计较这么多，本身就是扮演的傻子，让人说两句怎么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忽然那么暴躁，一点气也受不住，难道是更年期到了吗？

　　蹲下来搬着手指算年纪，觉得不应该，又或者是别的，恩……比如月事将近，又搬着手指算了下，果然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月事将来时，人会暴躁，不安，情绪不稳是常事，找到了原因，春唐也不纠结了，只怪那小屁孩来的时间不巧，怨不得她半分。

　　想通了一身轻，春唐自觉没有吃饱，哒哒哒的又跑回去，在临近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声，扒着门框悄悄的往里看，正巧看到了宁王正面无表情给小屁孩喂饭，手上动作却十分温柔贴心。

　　小屁孩是真正的小孩，嘴巴小一口包不住，就吃得满衣襟都是，宁王用帕子给他把嘴角一点点擦了，有些嫌弃的将帕子掖在小屁孩的衣领处，又拿碗在他下巴处接着，春唐看的目不转睛，心里隐隐有股酸意冒出来，又很快被她压下，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走了。

　　漫无目的的在府里逛着，前几日立冬，院子里风大，寒风吹得她手脚冰凉，春唐看着满树满地的枯黄落叶，努力忘记刚才那一幕，去想学过关于秋的诗。

　　什么自古言秋悲寂寥，我花开后百花杀，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东想一句西想一句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自己转移了，又一阵风来，一张落叶打着旋飘到她发间，春唐伸手拿了下来，慢吞吞的离开了。

　　月事将近，没事还是不要折腾自己了，等什么呢，没有人会来的，春唐想着，路过小书房时，进去将手中的落叶夹在了常练的一本字帖里，顺手拿起这半年来自己的练习稿，一张张看了，肉眼可见的进步，近来的字迹更是清隽干净。

　　正看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小孩子拍手欢笑的声音，是梁羽君，满院子疯跑着，说下雪了。

　　春唐隔着小窗往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练习稿放回原处，想着自己突来的心思，有些愣神的看着案台上的玉色花瓶，瓶里是三朵色彩不同的菊花，浅紫淡黄和嫩绿，已经有些焉了，春唐随手抽出一支，坐在案台前一丝一丝的扯了，又去翻出夹落叶的那本字帖，一页夹上一小撮。

　　弄着弄着又忍不住想笑，春唐心想我可真无聊，没事弯弯心思这么多，谁猜得到啊，喜欢一个人，又不亲口对他说，全望他猜，他又不是自己肚里的蛔虫，我这是凭本事单身，凭本事攒的失望，又有何人可怪呢？

　　况且对合雾这心思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连友情也要这么试探了，在乎不在乎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一个人的感情总有偏重，有的重视爱情，有的重视友情，有的重视亲情，际遇不同，情感自然不同。

　　她没什么朋友，难得与人相处得这样愉悦，见宁王不止对她一人这样好，心中就有了醋意，生出些说出去令人发笑的小心思，像从前跟合雾争崔奶奶的宠一样，其实别人才是一家人，她又有什么身份去计较这些，给你是怜惜，不给也是人之本分。

　　接下来这几天，春唐真真感受到了合雾当年的感受，梁羽君活泼可爱，又爱缠着宁王，宁王下朝时春唐捧着手炉跟梁羽君在门口等他，宁王一进来就把梁羽君抱起来，斥责一边候着的两个小宫女，说天寒地冻的，怎么让二殿下这样站在雪地里，染了风寒谁担当得起，说着将人抱回了梁羽君暂住的小院，让打来热水，亲自给他擦手洗脸。

　　春唐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心想宁王还真的是很喜欢小孩子啊，从前只是听说，如今亲眼见了，才知他有多喜欢，而我竟然心里不舒服，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的愤怒感，但我不能表达我的愤怒，因为这只是我的错觉，没有属于我的东西，全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午饭结束后梁羽君不想睡觉，要去小池边看薄冰下的锦鲤，春唐一向不喜水，自己回屋睡午觉。被子里空荡荡的，没人抱着，春唐便抓了个软枕箍在怀里，心想不就是少了个人的温度吗，前世今生，她自己一个睡了三十多年，有什么不能习惯。

　　而且现在的多愁善感，都是因为月事将近才有的，过了这几天，一切她都能看开，但有些事情是你能真切感受到的，比如说天冷了，比如说，宁王对她，确实不再那么上心。

　　都说见微知著，她也不例外，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细心之人，只对感兴趣的上心几分，都是一些琐碎之事，说出来根本没人留意，比如宁王给她喂饭时，梁羽君一闹，他的余光常在梁羽君身上，夹的菜也不是她爱吃了，分不清是不是报复，她常吃到他夹的姜丝姜块，春唐在心里劝自己：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面色如常的吃了。

　　又比如说桌上的菜，梁羽君不能吃辣，口味便都是甜的，糖醋的，清炖的，春唐虽然不喜，但还是面色如常的吃，梁羽君闹着要宁王喂，她也没争，笑嘻嘻的说要自己吃，不要夫君喂，宁王便毫无负担的去喂自家小侄子，毕竟他是真正的小孩子，又是自家侄子，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让她真正变了脸色的，是梁羽君拿走了她的杏花簪，又将她的练习稿折成四不像的小船放入小池中，春唐攥着拳，远远的看着他玩，心里生出一丝暴虐，但最终什么都没做，蹲在墙角数蚂蚁让自己冷静。

　　前几日下的雪差不多化了，今早又下了薄薄一层，覆在墙角的落叶上，沿着墙根往上，一丛牵牛花正开得灿烂，紫的蓝的，开的一朵挨着一朵，花上凝着一层浅霜，莹莹透亮，犹如美人垂泪，我见惜娇。

　　宁王已经上朝去了，两个小宫女陪着梁羽君在池边折纸船玩，四个侍女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做个样子看着，嘴里闲聊别的八卦。

　　春唐凝神去听，只隐约听到厨娘，嫁妆之类的关键词，她手里揣着个暖炉，衣裳穿得厚厚的，裹得像个胖萝筐，脖间围了一条雪白的围巾，不知是什么皮毛的，暖和得人心里颤，春唐低头嗅了嗅，闻到的是宁王身上熟悉的木质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