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阶滴到明》福气响映

2、一子棋

　　曲桐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当一枚政治棋子的命运，曲靖虽偏爱她多些，但精明的官员是不会为了儿女情义放弃太子的橄榄枝的。
　　就算近几年来储位争夺仍然暗潮汹涌，三皇子仍虎视眈眈，但景洪既然几年前有本事让皇帝下定决心立他为太子，必然是有几分不同，况且这太子之位，只要不犯大错，顺利即位的可能性可比三皇子大的多。
　　曲桐习惯性的把她嫁给景洪的许多好处数了一遍。利于相府，利于太子，利于曲家上下，甚至对她来说，她作为太子妃，日后太子即位她便是皇后，母仪天下享尽荣华。
　　可她知道，她与太子之间并无情义，即使她昨日与他初见的确心头一动，可景洪也只是将她视为与相府相连的桥梁罢了，如此婚姻，实属可悲。
　　可那又如何呢，闺阁女子，不需要所谓爱情，嫁入高门便应是毕生理想。
　　曲桐放下绣了一半的荷包，如若不是相府仅有她一个适龄的女儿，曲荷才是最佳人选吧，可惜曲荷豆蔻方至实在不是嫁人的年纪，太子却已经等不了了。现在夫人不知该如何气愤这等好事落在了她曲桐身上吧。
　　皇上的病已有些加重了，京城中埋下的关系也渐渐开始活动了，皇子们也开始暗中搞些小动作，朝廷中几股势力缠斗，京城的水已经浑了起来。太子妃位空悬，让不少世家都有些眼馋，宰相府是多么好的靠山，太子必然不会放过。曲桐身份又有些特殊，既是嫡女，又无母亲家臣，实在是适合。
　　阮娘端了一碗莲子粥来放下，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曲桐，“小姐，方才太子殿下派人给了这个。”
　　曲桐接过纸条打开，上面的字苍劲挺拔，“乞巧酉时望河桥上”。
　　曲桐烧了字条叹了口气。她未尝不相信爱情，只是对方是太子，未来的帝王，帝王薄情，若她早早把心交付出去，日后太苦，还不是自饮鸩酒。可这字条她看了，不去伤了太子颜面，自己日后的生活又是要难过几分。
　　按规矩，成亲前的男女不得见面，可若是小心些也不是不可。曲桐又绣起了荷包，既然如此，不如早些绣好给他，也算是一番心意。
　　乞巧那日，曲桐穿了件蓝色的襦裙，脸上附了面纱，走去望河桥边。阮娘不放心一直跟着，直到看见太子的确站在望河桥上拿着一柄折扇望向这边才退远了一些。
　　曲桐走上桥去，与他并肩站着，刚打算将手中的荷包递出去就听到他说：“你我成亲后我不会限制你自由，亦不会干涉你的私事，在我继承大统前还请与我假装琴瑟和谐，继承大统后要走要留都随你，可好？”
　　真真是个帝王的料子。曲桐心想，把拿着荷包的手缩了回去。幸好有面纱遮着，不然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真是有失礼度。“好。”
　　景洪笑了，“曲家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你可助我成大事。”
　　“太子谬赞了。”曲桐微微颔首。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姑娘不嫌的话可否与在下共赏花灯？”
　　“悉听尊便。”
　　今夜是乞巧，夜市里格外热闹，花灯满街。许多年轻男女并肩走着，有些胆大的还在广袖之下偷偷牵着手。曲桐与景洪并肩走着，看起来有说有笑，却仍如同独自在这夜灯如昼的闹市中行走。
　　早知如此，又何必有那些无谓的期待呢。曲桐自嘲的笑笑。
　　临近婚期，相府中处处忙碌，唯有曲桐仍然气定神闲，偶尔插花下棋。近来连夫人都少了叫曲桐过去请安听她讽刺了，这样看来，嫁给太子也是个好选择。曲桐望着已经装点的喜庆的房间支着头看书。
　　八月十五当日，正逢中秋佳节，喜乐奏响全城。从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到凤冠霞帔加身，等到一席盖头遮住脸曲桐才放松了些自己笑的僵硬的嘴角。
　　她坐进轿子，手里被喜娘塞了一个苹果，颜色红的正好。她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个苹果，忽然想起来幼时家里贫寒，自己站在苹果摊前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买一个苹果，那时的梦想是能买好多苹果。而如今，自己却要嫁给全天下身份第二尊贵的人。当真世事无常。
　　脱离了相府中死气沉沉的空气，却进了更加森严的东宫之中，是福是祸？
　　喜杆挑起盖头时，景洪的脸就在眼前。何等出众的面庞，何等的尊贵，又是何等的气度。曲桐不能否认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厉害。
　　这场姻亲却不过是政治棋盘上一子重要的棋罢了。
　　曲桐看着他的脸，低下头，脸上是时候的出现一抹红晕。
　　终于等到喜娘退出去礼成，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上两厢静默。曲桐默默取掉钗环净面，景洪便看着她做这些。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开始宽衣。
　　曲桐擦脸的手一僵，什么意思？说好以后要走要留随她怎么又要行夫妻之实吗？曲桐放下帕子瞪着景洪。
　　景洪看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哈哈一笑，“放心，既然许了你未来，我断断不会毁了你清白，我说到做到，不过这宫里不少人眼睛都盯着我们，我也不好与你分房而居，日后一人一边，绝不逾矩，你想睡在哪边？”
　　“……那就里面吧。”曲桐擦干脸走到床边和衣睡下。
　　景洪吹了灯，她却睡不着，夜很静，只有她和景洪的呼吸声。
　　躺了许久，景洪忽然开口，“真是最热闹又最冷清的婚礼。”他明知曲桐也未睡着却仍说：“原也想过十里红妆迎娶一心上人，终于还是走上政治联姻的路，可叹。”
　　“又谋皇位又欲共盟鸳蝶，殿下是否太贪心了些？”曲桐以为自己说的很平淡，却也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点不舒服。
　　景洪笑了起来，“我的确贪心。”笑够了便收住，“江山，美人，终究难以两全啊。”
　　曲桐没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景洪偏头看着她清瘦的身板，“该叫我夫君了，殿下殿下的叫也太生疏了些。”
　　曲桐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景洪见她没有回应便也没再说话。等他呼吸平稳下来曲桐才转过来看着景洪。“夫君。”她声音很小很小，只有气音，又轻轻笑了，什么夫君，不过有名无实而已。
　　一直到四更曲桐才浅浅的睡着了，梦里仿佛又听见慧空方丈说：“忍。”有什么不该忍的呢？自己人生的十几年许多事都忍过来了，还有什么事忍不了呢？
　　第二天起的很早，曲桐有些憔悴的脸庞和眼下淡淡的乌青，很容易让人认为是昨夜“劳累过度”，下人们自然恭喜讨好。
　　景洪出门时拉起曲桐的手，曲桐有些不适应，却仍让他拉着，一同进了宫。
　　宫里的娘娘们上下打量着她又碍于礼数对她嘘寒问暖，一时宫里的气氛甜蜜的像是真真发自内心的恭喜曲桐一般。这么多年听着曲夫人的明嘲暗讽长大的曲桐自然是应付的得体大方不卑不亢。
　　景洪从皇帝处一出来便带着曲桐回了东宫。曲桐手小，景洪握着她的手与她走在宫里，红墙碧瓦映着一对璧人，当真郎才女貌，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