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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世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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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景成与曲桐下完一盘棋,看着被她吃得剩了一些残棋的棋局,沉吟一下,“你想留在京城也好,浪迹天涯也好,只要你同我走去哪儿都可以。”
曲桐静静的看着他,从窗棂里透出的光在半笼她的身上,连她的表情也模糊了起来。景成的五官和景洪有几分相像,看久了竟有些恍惚。“你正值壮年,京城中有名的小姐很多,况且你身份尊贵,如果说纳妃,自然有人挤破头的争取,何必把时光浪费在我身上呢?”
“曲桐,你已不是皇妃,是自由身,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当年我与皇兄约定过,他登基后便会与你和离,我会娶你,那年曲府初见,我便对你一见倾心!”景成似是生气了,语气有些激动。
曲桐指尖拨弄着棋盒中的黑子,垂下眼,“王爷,我已出尘,不染红尘事。”
“你可以为负你的人出家,为何不愿为真心待你的人还俗?”他问,眼中有些不甘,他有些用力地拉住曲桐的手,他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只能看着她为了景洪伤心落泪,一次又一次。
曲桐抽出手,叹了口气,“王爷我已阪依佛门。”
“我知道,”景成收回手,扯出一个苦笑,“四大皆空,四大皆空。可我只知道,初见惊鸿一瞥,从此半生误。”
如果当年曲桐先看到景洪身边的景成,这一切也许会有不同。可是她目光中看到一个景洪后,竟再也容不下他人。
曲桐起身拨了几下念珠,“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默默地把棋盘整理好,告辞了。
还记得刚出家的时候,日日都在描丹青象,无论画什么人都像是在画景洪,她看什么都像他。慧空见到她笔下的人笑叹道:“也不知道你是画物还是画心。”
当景成告诉她景洪因过度劳累病倒了的时候,竟然一下慌了神,那天雨很大,她不受控制的跑出去,却失足落下台阶。那几十级台阶,每一级都是她偿还的代价。从那以后,她已决意再也不困于心,不困于情,而皇室的人,她也不愿再见。
景成却是个例外,他帮她许多,她原以为也仅是朋友罢了,却没想到如今也是这样两难的境地。她看着他的背影。
与景洪不同,他的背影中尽是温雅与内敛,景洪却有着更霸气的感觉。
万贵妃的下场可谓是史上最惨,宫妃在宫中受刑便罢了,她却如同罪奴一般的在外游街,先看着家人族人被一个个的砍头,再带回宫中,受尽了侮辱。
曲桐知道,这是景洪对她,对阮娘的愧疚,这是对她们受得委屈的弥补,可那又怎样呢?万贵妃这样狼狈不堪生不如死也换不回折在她手上的景同与阮娘。
景成走了以后大概有一个月,曲桐礼佛时听到有香客交谈说,“成王爷终于成了亲,那王妃出生却并不高贵。”还有香客说,“我可听说成王妃同先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
曲桐都快忘了,她在史册上已经因病归西,后位这么多年竟然也一直空悬着。
她敲了几下木鱼,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不问世事,如此一声不念过往,不惧将来,她会代替阮娘,景同,甚至曲家的众人活下去。
在外面的雪落得山头尽白的时候,曲桐忽然听见外面在敲钟,她一声一声地数着,三十六下,不多不少,正是帝王殡天。
她敲着木鱼的手,顿了一顿,一股悲戚忽然升起,又归于平静。她连一滴泪也没有流,晚上却发起了高烧,咳嗽不止,直到咳出血来。
九十九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她这么多年来竟然还一直念着他,一刻也未停息过,所谓相思相望不相亲,她垂下手,染了血的帕子落在地上,就像她这一生轻飘飘的来,又轻飘飘的走,却沾染了太多的是非离合。
与他在同一天西去也算是圆满了。烛火轻轻的跃动,曲桐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她戚戚然的笑了。当初他在殿中斥他父皇不懂何为爱人时,可有想过他亦是如此下场?原来他当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外面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了,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一个丰收的年岁。